01
初春,天刚一回暖,石头就被他爹拎到了村北的麦地里,此时的小麦刚刚返青,正是浇水的好时候,石头爹小心翼翼地把水管在麦田里捋顺,蹲在田埂上抽起烟来。
石头穿着黑色的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远处村子里飘来一阵唢呐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鞭炮,又有人结婚了,石头看看他爹,心里一阵打拧,这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石头已二十六七岁,在村里算是大龄青年,游离在光棍的边缘,除了家里穷之外,脑袋也是一根筋,说傻有点过分,但绝不聪明,两个哥哥结婚了,弟弟也结婚了,只剩下他一个。
石头把雨鞋仍在田埂上,看着他爹笑眯眯地抽着烟,也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拿过他爹的烟袋锅子,满满装了一锅,熟练地点着后,对着他爹说,我也要娶媳妇!
石头爹笑嘻嘻的说:“石头,好好干活,秋里打下粮食了,年底给你办喜事!”
“你可不能骗我,这几年地里打的粮食都给我哥我弟结婚用了,你得赶紧给我找媒婆!”石头被他爹骗怕了。
“别着急,年底肯定给你办喜事!”
02
村里结婚的是二狗,比石头还小三岁,石头回到村里的时候,正赶上喜宴流水席的最后一波,石头坐在桌子跟前狼吞虎咽起来,又拿起半瓶白酒自酌自饮,迷迷糊糊间,这好像成了他的婚礼。
他站起来招呼着满桌的客人,酒喝的越多越来劲,新娘子出来敬酒的时候,他的眼晴都直了,他举着酒杯说,咋样,我媳妇漂不漂亮?一桌人哄笑起来,二狗说,石头你这洞房闹的早了点。
石头站起来环顾四周,看到一身新衣服的二狗时,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婚礼,他不服气的对着二狗说,我媳妇将来肯定比你媳妇好看,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石头,你小子想媳妇想疯了吧,你哪来的媳妇啊?”
“俺爹今天上午说了,年底就给我办喜事!不信你去问俺爹!”
“那你爹给你说的哪村的姑娘啊?”
“俺爹没告诉我,让我等着。”
“那人家姑娘能看上你不?亲事能成不?”
石头急了,“俺爹说了,不管亲事成不成,年底都要给我办喜事!”
周围人又一阵哄笑,石头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爹这次又是在骗他,亲事不成哪来的喜事?他有点恼羞成怒,晃晃悠悠的回家去了。
03
石头爹这次还真没有骗他,姑娘绰号大脚,是隔壁村子的,这姑娘长得五大三粗,她爹是杀猪的,石头跟她爹赶集的时候见到过,长相一般,但配石头那是绰绰有余。
石头一百个不愿意,那姑娘长得丑倒是其次,关键是太壮实,一般男人近不了身,曾有人见过她家杀猪,一头猪没捆好,她爹一刀子下去猪跑了,边跑边哧哧的往外喷血,吓得围观的人挤到了一块。
大脚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抓住猪尾巴,另一只揪住猪耳朵,往猪身上一趴,那头猪应声倒地,血呲了大脚一脸,等猪不再挣扎的时候,大脚满脸是血,把猪抱到了杀猪板上,那形象宛如战神再生。
也是从那时起,再也没有媒人到大脚家提亲,但大脚无所谓,该吃吃该睡睡,下乡收猪,赶集卖肉,样样都行,一点儿不比老爷们差。
石头说,爹,我不要大脚当媳妇,大家都说她是卖肉的,难听!
石头爹笑笑说,石头,你想吃肉不,你想顿顿吃肉不?娶了大脚就可以!
04
正式订婚那天,石头一脸的不情愿,一路上都在想他的彩礼钱,那可是今年新打的小麦,全部卖到了镇里的粮站,换成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又被他爹用手绢包了几层揣在了腰里。
看到大脚的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涌起,石头仿佛置身于热闹的集市,大脚仿佛是挂在架子上的肉,石头爹把钱送到了大脚爹的手里,大脚爹眉开眼笑,如卖肉一般。
“这肉多少钱一斤?”石头如梦境一般,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又被他爹一脚踹回了现实。再看大脚时,大脚一脸怒气,转身进了屋,大脚爹尴尬的笑了笑,把拿钱的手揣进了口袋。
屋里,大脚和石头四目相对,石头紧张的搓着双手,在他眼里,大脚如同铁塔一般,好像随时能够压过来似的,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大脚也看不惯脑袋缺根弦的石头,但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村里的姑娘一个个嫁了出去,女人越大越没有选择余地,这次难得有人上门提亲,不管她乐不乐意,这婚她必须要结了。
05
喜事真如石头爹所说,定在了年底,石头虽不太满意,但毕竟是要结婚了,在二狗婚礼上丢的面子就要找回来了,他在上衣兜里装了一包烟,进村逢人就发,同时宣告了自己的喜事。
秋收的时候,石头爹破天荒的没让石头干活,他叮嘱石头去大脚家,帮大脚家干农活,两个人相互了解一下,顺便讨讨未来岳父的欢心。
大脚和石头来到地里的时候,田里的玉米一片焦黄,微风吹过哗哗作响,石头看到土地就忘了一切,一头钻进了玉米田里,等他掰完一垄玉米又折返回来时,大脚刚好掰到了地中间。
整个田里只有玉米叶沙沙的磨擦声,大脚拦住了石头,一双大手抓的石头手背冒出了青筋,还没等石头挣扎,大脚的嘴就贴了过来,石头本能地往后一躲,倒在了玉米田里,大脚如山一般的身体压了过来,石头懵懂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于男女之事,石头渴望又紧张,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在二狗洞房门口听到的声音,也曾无数次在自己的床铺上翻来覆去幻想,没想到却是这个滋味,他被大脚压的喘不过气。
他又想到了大脚杀猪的场景,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头被压住,一点点渗出鲜血的猪,他想逃跑,无奈被大脚压得死死的,他挣扎了两下,压倒了一片玉米秸秆。
06
他们走出玉米地的时候,天已经快要正午,地里的玉米没掰多少,石头却已经累的走不动路,他迷迷糊糊的穿梭在玉米田里,随手掰着玉米,大脚干活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紧赶慢赶,回去吃午饭的时候,已基本干完了活。
午饭相当丰盛,岳父从里屋拿出了酒,又叫了几个姐夫和本家的小舅子作陪,石头一看到酒,比看到土地还亲,忘掉了上午发生的一切,有时候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掉一切,有时候酒也是坏东西,会毁了人的一切。
男人们遇到酒,总是爱逞能的,一根筋的石头更是如此,喝到一半他就紧紧的攥住酒瓶子,当起了酒司令,只要他倒的酒,谁不喝他就和谁急,一时间意气风发忘乎所以。
终于,一个姐夫不小心碰撒了酒,一场酒官司就打了起来,进而发展到动手动脚,小舅子赶紧劝架,说,姐夫,大家都是亲戚,都喝多了,算了吧。石头这性格属驴,越拽越犟,越犟越浑。
石头扶着酒瓶说,谁和他是亲戚,姐夫算啥亲戚?我们只不过像买猪仔一样,在一个地方买的罢了!
07
最先冲出来的是大脚,她狠狠的给了石头一个耳光,紧接着小舅子也加入了战团,等大脚爹劝开的时候,石头的脸上已满是手印。大脚爹说,石头,你回去吧,年底的亲事怕是办不成了。
石头想了想上午被大脚压着的情形,又摸了摸火辣辣的脸,一扭头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石头爹找了村里的媒婆,压着石头来到了大脚家,又当着大脚全家人的面狠狠的扇了石头一个耳光,石头低头不说话,他爹照着屁股又是一脚,石头趴着地上认了错。
石头爹说,亲家,咱这喜事还得办啊。
大脚爹已从大脚的姐姐那得知两人玉米地里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虽气愤但也无可奈何,他抽了半支烟说,那就照旧办吧,一口烟喷出了很远很远。
08
村里人已从媒婆嘴里得知了石头关于买猪仔的高论,虽是荒诞好笑,但这话从石头嘴里说不来,也显得再正常不过。
石头结婚那天,整个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拉新娘的车子停在了门口,按风俗,石头得背着新娘进屋,中间,新娘的脚是不能沾地的,石头硬着头皮把大脚抗在了背上,想站起来,一使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狗骑兔子”,村里人一片哄笑,大脚倒百无禁忌,拉起了坐在地上的石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里,羞的石头直捂脸。
举行完仪式后,石头急切的跑到流水席前喝了起来,等到客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石头已喝的晕头转向,几乎忘记了这是谁的婚礼。
石头进洞房的时候,大脚已坐在炕上等了半天,灯光下,石头感觉大脚好像不再那么难看,他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说,这回该我压你了吧!
洞房外,听洞房的人又是一哄而笑。
生活就是这样,如一部大戏,有时候荒诞不经,有时候昏暗无光,虽充满曲折无味杂陈,但其之于每一个人的意义,只有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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