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桥【十四】

作者: 素心度平生 | 来源:发表于2019-11-04 23:40 被阅读0次

    这一年的雪,来的比较早一些,农历十一月初,小村庄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瑞雪,一夜之间,山间、田野、瓦房、地里、都铺上了光洁松软的毯子。

    清晨,雪光穿过菱格小窗,发出一线耀眼的透亮,小弟睁开眼,迅速爬了起来,昨夜瓦片上,噼里啪啦的蹦豆声,让他小小的心灵激动雀跃,稀里糊涂的睡到天明,现在终于可以去探索外面的新大陆啦!

    小弟弟七扭八歪地套好棉袄,臃肿的像只小熊,一扭一颠地跑到阿三的房间。

    “三姐你今天好早呀!嘻嘻,你是不是也发现,昨天夜里下雪啦?”

    阿三正在床头整理衣物,对于这个一手带大的小精灵,他一扭,她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他一张嘴,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小弟,你,是,不,是,想跑出去玩雪,看着姐的眼睛,老,实,说。”

    “嘿嘿,三姐,又被你猜到了。”小弟弟一副憨憨虎虎的样。

    “那你等姐做好早饭,然后你要吃上一大碗,全身热乎乎的,围上你的小围巾,换上你那双彩灯运动鞋,不到处乱跑,不去踩鱼塘的冰面,雪地里不许哭鼻子...另外绝对保密,做得到吗?”

    阿三欣喜地搓了搓小弟的嫩脸,公历生日走过,身份证已经拿到手的她,一身轻盈,心情格外明朗。

    小弟认真地点了点头,“三姐,你放心好了呀!有我在,爸爸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望着刚脱离幼儿园的小弟,就有几分小男子汉的萌样,阿三像喝了一杯热开水,欣慰地热乎起来。时光跑的真快,自己没有感觉到丝毫变化,看到小弟弟才恍如初醒,昨日那个在她身上蹭鼻涕的baby,一转眼变成了活蹦乱跳的小男孩了。

    早饭过后,趁着家里人烤火的烤火,打牌的打牌,阿三和小弟一前一后,悄悄地拉开了大门。

    一阵寒意扑面,“哇喔...”阿三和弟弟惊愕地,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纯白的大雪给灰蒙的天空打开了一条缝,苍茫无际的洁白,覆盖住整条地面,放眼望去,就好像银河倒映在人间,整个村庄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蘑菇房,闪烁宝石般的璀璨,空气冷静地听的到,肥硕的雪还在栩栩地飘洒。

    景色很迷人,热情高涨似火,可是贼一样的出来,没敢带道具呀,小弟本性泛滥地在半尺厚的白雪中,一顿乱蹦,丰硕的雪地里,全是小弟故意踩出来的窟窿,阿三瞬间计上心来,把一刻不消停的他拽了回来。

    阿三把小弟带到村尾的晒谷坪,这里没有村民户,除了旁边有几棵枯零的梧桐树,场景尽显空旷幽静。

    阿三带着小弟以脚为画笔,照着旁边的梧桐树模,横竖来回,左右穿插,虚线、直线、v形、w形...看似两只无头苍蝇,蹿来蹿去,不过很快这些千变万化后的脚印,变成了一颗茂密的大梧桐树。

    小弟通过尝试学习,开心地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为了玩的尽情尽兴,阿三牵着小弟,又在旁边的空地,三百六十度旋转,画起了大圈圈,大圈的中间再踩上一个小圈,见小弟有些挠头不解,阿三抱起小弟,把他叉开的双脚一甩,画中两只眼睛,活灵生机地呈现,再往小圈中间一甩,调皮可爱的猪猪鼻就好了。

    “小弟,你看看,大猪猪还少了什么?”

    “我知道啦,三姐。”

    看着小弟天真无忧,一脚一脚地给猪画上大嘴唇,阿三那颗想要飞奔逃离的心,突然触动到一丝离别的不舍,就要走了,最后一次陪小弟玩,这次万事俱备,说什么也不会打道回府,只是下次回家,不知是何年。

    待小弟弟玩的疲惫时,小脸已冻得像红苹果,快到家门时,阿三蹲了下来,反复交代小弟,等到吃饭的时间,就告诉爸爸妈妈,她南下去找表姐打工去了。

    阿三悄悄地经过二姐房门时,里面传出了阵阵咳嗽声,二姐的身体,这段时间变得有点虚弱,很容易反复感冒发烧,父母见二姐身体不好,就把房间让给她单独睡。

    阿三把包包藏在身后,推开一丝门缝,黯然长叹地看了二姐一眼,转身长扬而去。

    虽然到处一片冰天雪地,冷空气寒彻入骨,但对于杨老师来说,就算下冰雹下刀子,也阻挡不了他想要见阿三的愿望。

    换上运动鞋,打开衣柜,套上中长款的棉服,杨老师懵然一撇,吕老师送给他的白围巾,温暖松软,白亮迷人,天气冷冽,有这样的纯羊毛围巾,遮风卸寒那可是一流派,不过对于重情的人来说,最在意的还是“那个人”。

    铁骨柔情,担当自志的爷们,大多数是不愿意为生活妥协而去生活,尤其是处在纯粹年华里,就算赴汤蹈火都要娶一个自己满意的姑娘。

    杨老师放下了,没来得及还回去的围巾,围上自己的旧格子围巾,照照镜子,梳两把头,激悅兴奋地出了门。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把心,寄托到了别人身上。

    杨老师一脚一印子,哈着气踽踽而行,平日里除了教学,喜欢运动的他,突然感觉这路走的真特么沉长。

    山间小道,鸟无人烟,身后只有一排排,踏踏实实的脚印。一步一脚印,就像他和阿三的感情,点点滴滴,汹涌成河。

    阿三的村庄,清新安宁,蓝天下,几户人家,飘曳着几缕轻烟。

    终于可以见阿三了,杨老师颤动地长吸一气,自上次芳芳那里得知阿三地址,还有她不幸的生活和身世之后,他恨不得马上把她接回家,只可惜现实,只能慢慢等她长到合法年龄。

    “您好,请问黄柳...阿三家住在哪?”杨老师随便找了一位村民打听。

    “喏,前面大门最破的那家就是。”

    小弟弟还在门前踩踏,阿三教会他的图画。

    “小朋友,请问这里是阿三的家吗?她在家吗?”

    “你是谁?”

    “额...我是她老师。”

    小弟弟转溜着亮晶晶的眼睛,三姐让我迟一点告诉爸妈,也没有让我不告诉这个老师哥哥呀!

    “我姐早就不念书了,她刚刚去县城,她要去那坐火车,然后去很远的地方,找大姐姐,一起上班。”

    杨老师浑身一阵咯噔,沸腾的心好像掉入了冷水滩,难道老天爷故意捉弄人?难道彼此注定擦肩而过?难道牵肠挂肚最后只有遗憾?不、不会的,事在人为,不走到最后,绝不言放弃,他冷静地想了想,阿三不是刚刚去吗?希望还在,只要追出去,一切还来得及。

    杨老师像疯人院里放出来的人,势如破竹,一路闪电狂奔,径直赶往县城火车站。

    火车站的泱泱人群,永远高于菜市场和各大商场的榜首,闪动的人头,走了一波,又迎来一波,生命难能,息息不止。

    到了售票窗口,杨老师紧急刹住了车,拍下一张钞票,慌乱地买了一张月台票,工作人员找零钱后,抬头窗口已经空荡荡。

    杨老师箭步如飞,冲进了月台。

    时间的宝贵,对于此刻的杨老师来说,早一秒的慈悲和迟一秒的残酷,牵扯到他神经里那根致命的线,他生怕这次一旦错过,就再见不到了!

    可是月台上的人群,这一族,那一群,长龙般的距离,模糊到杨老师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

    往前剥开几族人群,里面根本没有阿三的味道,往后寻找几族人群,仍然无望而止,就在他焦急的快要不行时,突然一个纤长的背影,晃眼而过,那不就是阿三吗?杨老师大步流云,长手一伸,妙龄女郎一回头,他才知道找错了人。

    “呜...”绿皮火车,凛冽地夹裹着寒风,肃杀而至。

    杨老师彻底慌崩,他像个乱世之中的人,忍不住失态呐喊,“阿...三...”

    轻盈丽质,映日荷花般清澈灵动,阿三一身绿棉袄,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听到背后的高声呼唤,很自然地转过了身。

    “杨老师?杨老师...”阿三加大了分贝。

    是梦  又爱又勇敢

    是今生的缘  却又沧海难为水

    只要你还在

    时间不会荒芜

    离别不会辜负深情的重逢

    这一刹那,仿佛就是他们的永恒。慌张、失落、焦心、绝望、全化作一股温情,暖暖地填满了心房。

    彼此所向披靡,冲开人群,奔向那个日日夜夜,苦思梦想的人,互相紧紧拥抱对方。

    天地鸿蒙,海枯石烂。

    “阿三,走,跟我回家。”

    阿三拼命地摇着头,“杨老师,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心知肚明,回去,会陷杨老师于什么地步。

    “你要打工,我陪你出去打。”

    “杨老师,难道你忘记你停职的时候,大家是怎么不放弃你的吗?”

    “我知道,我全知道,但我更不想放弃你。”

    阿三急了起来,“那你首先应该不放弃自己,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好好生活,爱自己,才能爱别人,尊重我的选择,不要糊来好吗?”

    第一次见阿三急躁,杨老师好是为难,都快要过年了,阿三一定要走,想必是有她的想法和打算,拉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去意已决的心。

    火车不断地撕裂刹车,车轮和轨缝的撞击声,加速着离别的不舍。

    “杨老师,快,吻我。”阿三仰起头,屏住呼吸,脸蛋上荡漾着两坨天然的红胭脂。

    面对突如其来的肯求,杨老师竟有些不知所措。梦里无数次,他都想牵她的手,拥她入怀,爱她,吻她,可是眼前的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花,他又怎么忍心去触碰,纯白无暇的她。

    杨老师的下颚,刚好蹭到阿三的额头,他微微地低下头,掀开她的刘海,往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但他没想到,阿三踮起脚就吻上他的唇。

    阿三的吻就像一团火,点燃了杨老师内心澎湃的波涛,翻滚的激流,一浪又一浪,浑身无数的细胞被烈火燃烧起来,就在他天旋地转,排山倒海的倾入时发现,小丫头紧闭牙关如初,他来来回回,用舌头撬了几次都撬不开...

    光与火交融,阿三脸涨红的像番茄,心房狂跳如雷,整个嘴唇好像被人吞噬,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耳畔旁,人潮陆陆续续地上了列车,仓促的时间拉开了这场,短暂而又甜蜜的初吻。

    阿三捡起包,扭过头迅速转身,好像再迟一秒上车,就会舍不得走一样。

    看到阿三走远,杨老师幡然醒悟,还有太多话没来得及和她说。

    “阿三...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学习...读更多的书...让精神丰富...让灵魂美好...做更好的自己...”

    “杨老师...我会一直努力...努力...直到我做了你的新娘...记得明年七月...我会在重生桥上等你...每年...每年如此...”

    “三...这一生,不见不散,今生永世...等你...”

    阿三就像勇敢的朵拉,迈上了远方冒险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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