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走的很快，阿三仍然和往常一样，打理完所有的家务，再去田地里帮忙，待到太阳可以烧滚水的时候，顺便虏上几个青椒茄子，几把蔬菜，匆匆地赶回家。
放下锄头，咣铛铛地围着锅碗瓢盆，打仗一样，冲锋陷阵，铲子快而有节奏地在锅里清脆碰撞，米饭氤氲着清晨一样的大雾，烟霾滚滚升腾摆动，新鲜翠嫩的黄花菜，绚烂地翻滚在明亮的清汤里...
时间加上阿三熟能生巧的厨艺效率，很快一桌及时驱逐饥饿的可口饭菜，鲜艳缤纷地出炉。
阿三像一只长臂猿，麻溜地把全方位的卫生，速速地扫荡一通后，盛饭、摆筷、架匙、搬好凳子、忙完这些，趁着空档的时间，飞奔踱步地去村头把淘气的小弟弟揪回家。
“三姐，放开我。”小弟弟扭来扭去地频频回头。
“小弟，你以后可要收收心了哈，人家像你这么大，幼儿园都念完了，看你还在到处野。”
小弟弟翻白着眼，歪头耷脑的对阿三毫无畏惧。
这个小意外品，是母亲结扎以后，中年命途里的恩赐。他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全家人喜忧万绪，阿三念书的事情，还没有定夺，小弟弟念书，无疑又给这个贫穷的家庭，多了一笔长期开销。
读书，成了家里当下最敏感的话题。
那几天，全家都是心照不宣地闷头吃饭，一个个眼珠子左溜溜，右转转，挂满了某种忿忿不平的期待。
阿三原本想晓之以理和父亲分析，念书和不念书的区别，对比当下和长远的利弊之分，她甚至想理直气壮地告诉父亲，读更多的书，以后才能做更有用的人，那样她才能更好的回报父母，回馈社会。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欲求木之长，必固其根本之上。
现如今，假装，是她唯一能做的表情，沉默如羔羊，谨小慎微地做好自己的本分，避免日常不必要的数落和埋怨，也让母亲不为其难地夹在中间，左右不是。
知道她的身世后，虽然一家人没捅破那层纸，但那种气氛，时常让敏感的她，窒息到想要逃离。
阿三捧着碗，静静地离开桌面，蜗牛一般，愣愣地看门前的小飞虫不断地盘旋，置身尘世中，即便是全身缩到壳里，该来的风雨还是会来，需要面对的事情，还得正面去迎接。
很快桌上剩下一些残羹剩菜，一家人都吃得差不多，散沙一样，陆续下了桌，只有父亲还在那，口里呷着米酒，肚里酝酿了满腹经纶。
阿三放下碗，收好一排排筷子，咯哒咯哒地叠起了碗，父亲抖动着八字胡，终于忍不住打开了话匣。
“阿三，你大哥想去厨师学校，咱们家的小弟弟很快要上学了，家里又多了一大一小的开支，上次我和你说过念书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阿三垂眸低落，刘海丝绒般顺泽平铺眉头，“爸，我...想等通知书来了，再说吧！”
倚在老式柜子旁的二姐，等着父亲给阿三判刑，没想到已成定局的阿三还想挣扎，想起之前阿三的沉默和现在的拖延态度，二姐喉咙管的那根刺，再也忍不住喷口而出。
“阿三，同一个家庭里，我和大哥都只念了初中，你要继续念，对我们公平吗？”
阿三当仁不让，“二姐，大哥是他自己主动放弃念书的，我没记错，你是因为没考上高中，才没念的吧？”
阿三的话，就像一根火引子，直接扔到了炸弹窝。
“你就考得上吗？你的基因不同吗？大哥为大家、为你、放弃念书，而你却忘恩负义，不愿意为大哥放弃念书，你想继续念穷一大家人吗？”二姐瞪大着眼，憋回了下句: 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还想特殊化。
“二姐，读书，读不穷人。”
“是，读不穷，但请你别拖累了我们一大家子。”
“闭嘴。”父亲听出了，二姐话里的含沙射影。
林子里叽叽喳喳的小鸟，被雷鸣电闪的瞬间没了声音，现场被父亲的严厉，肃杀的格外安静，呼吸回荡在空间每一个缝隙里，阿三绷紧的神经，快要拧成一团。
“爸，那我就不念了。”
子弹一样冲出口，阿三瞬间愣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想通知书还没来，明明想迟一点再说的事情，明明放弃心有不甘，却自告奋勇地结束自己的学业。
父亲静静地放下酒杯，“阿三，这年头，男孩子不学点东西，老婆都难娶啊！你们兄妹情深默契，你能理解就好。既然是这样决定了，明天你表姐南下c城，本来是给你二姐联系好的事情，那就你先去吧！你下午不用去地里了，好好休息会，收拾一下行李。”
梦想的破碎，只需要一念之差，成全的背后，必定有人付出，阿三本想着，帮家里把收稻谷收完，没想到事情突然的让她缓不过神。
机械般收拾完家务，待到一家子大出发的时候，阿三再也绷不住找到了芳芳。
放弃学业，不只是对不起自己，更重要，辜负了心上人杨老师的期望。
时间紧迫，来不及给杨老师写信，也顾不上害羞，既然之前芳芳都知道了，管不了那么多，阿三心焚惧裂地跑到隔壁芳芳家，直接拉开了门。
午觉后的芳芳，散发着蔷薇般的光彩，公主一样伸着懒腰，阿三衔着泪水，突然出现在门口，把睡醒后的芳芳吓了一大跳。
“阿三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不要介意村里的闲言碎语，我们都知道你的身世了，既然情况是铁的事实，还不如勇敢面对，你知道吗？大家都说，你是村里捡来所有女孩中，最漂亮的那一个呢！”
这几天出门，从村民们各种眼神的会话中，阿三心里早已有数，不用说，这种好消息，二姐怎么会舍得不去播放呢！
阿三沙哑着哽咽，“芳，我是哪里来的，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以后再也没书念了！呜...芳，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另外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替我向杨老师道声别，告诉他，不要等我，我配不上他...”啊啊啊啊啊...这一刻，她再也憋不住，失声痛哭。
放弃学业，意味着放弃杨老师，失去唯一的支柱，孤独显的更加无依无靠。
“阿三，你要去哪？不会这么快就要出门吧？”
“嗯...明天...上午...就出发...”阿三不断地抽泣，泪水如河，淌过脸庞，汩汩而下。
柔软的心灵，一碰就疼，青春的浪花，充满了悲喜忧愁，青涩的年华，夹裹在命运这趟洪流下，一切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于补。
芳芳搂过阿三，面似千斤沉重，心里五味杂陈地交错，阿三的哭声撕裂着整个空间，酸楚的悲伤，就像一块碎玻璃，割据着彼此的心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