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个愿望:在死亡之前,回故乡看一次落日。
她有许多的财产,那是继承她丈夫的— —她那可怜的、有钱的丈夫,在结婚的时候己经是个七十多岁、半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却没有一个子女来看他的婚礼。他的子女,他的前妻,在他五十多岁时患了瘟疫,比他更先一步进入了那个木头做的盒子。
他变得很寂寞,开始豢养情妇。那些情妇和他有着很平等的关系:他给情妇们赖以生存的钱,情妇们给他赖以生存的感情。
在他生命的最后五年里,她成了他的最后一任情妇,也成了他的第二位妻子。
他曾说过原因,他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不贪他的金子。
每次他这样说,她都只是笑笑。
她的内心十分清楚:她爱的,就是那金钱上如香水一样的味道。
只不过,她表现得不像她们那样明显。不会见到星辰一样的珠宝就欣喜若狂,不会见到钞票就立刻点头哈腰。
她会去衡量它们是否真的对自己有益,在她的心里,自己是万物之首,金钱则是支撑起负重脑袋的肩膀。
但她的丈夫,一个可怜的老人— —愿他安息!他在成婚一个月后就老死了,被披上了裹尸袋。去陪了他的前妻和子女们,把她一个人留下来了。
他的遗产里有一座城堡,那座城堡堪称恢宏,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它坐落在一个寒冷多雨的地方,她不喜欢那地方,却还是住进去了,并再也没有出去过。
她认为这样对自己最为有益,因为这样既不用另外花钱买房子浪费钱,也不用提高仆人的工资。
她在这座城堡里呆了好久了,久到她快忘了自己的年龄,忘了世界的时间。在这寒冷多雨的地方,荒凉和孤寂也一直折磨着她。
现在,我快要死了。
在一个依然寒冷的日子里 ,她在藏着金子的床上浑浑噩噩地想。
随后,她打了一个寒颤;叫来了一位仆人,帮助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夫人拉开厚重的如黑夜一样的窗帘,让她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其实她远远没有病到连帘子都拉不开的地步。但仆人们已经习惯了她的做派,依然替这位夫人让她的房间明亮一些。
她看到了冬季,雪飘在了城堡的花园里,让这座花园像极了一位病态的、脸色惨白的美丽女子。那样漂亮,又那样令人忧伤。
自然的寒气还侵袭了城堡,一朵又一朵朦胧的花朵被雕刻在宽大的玻璃窗上。
仆人已经走了,她却仍痴痴地看着外面,一粒粒冻洁的冰晶让她想到了一到傍晚就被调换了颜色的故乡。
她的故乡对她而言是一个最美丽的地方,虽然对其它人而言并非如此:
那里有望不到尽头的大海,它的浪花白得剔透,恬静如姑娘,永远在纯净的湛蓝色中小心翼翼地翻滚。
那里还有连绵不绝的群山,青色的,那是自然铺下的地毯,在人的眼晴里不尽地跳动。在如泪水一样奇形怪状的云朵下停留。
当太阳落下的那一刻,是她的故乡最美的一刻。
骨头颜色的月亮会躲在白银颜色的云朵后面,剩下的一切都会被染色,太阳不再是惹眼的鲜红和刺眼的金黄,海不再是海,山不是再山,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和另一个时刻相同。
另一个她,会不会也会不同?
如果她的父母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灾祸打败……如果她能继续画画……如果她没有因为钱……
她忽然觉得头脑变得沉重了,便不想了,把帘子拉上,让漆黑这颜色重新回到房间里,让自已也重新回到床上,沉默了半响后说了一句:“在死前,我一定要回故乡看一次落日。”
她是这么说,却硬生生拖了许久。
在一个月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一天,她没有叫仆人,而是自己在梳妆台前梳洗自己。
自从来达城堡以来,她己经好久没有这样做过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个生出了几点白色的头发和一双圆眼还未变成三角形的的女子。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这样老,又这样年轻。
她穿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提上了笨重的行李箱,独自走向了开往南方的火车。
在人头攥动,拥挤不堪的火车上,她先是哭了好一阵。
晶莹的液体顺着皮肤,不断地往下滑落,直到自己的泪水像浸露珠润泥土一样,完全浸润了自己的下身;她才停下哭泣,擦干了红痕遍布的的双眼。
做完这些后,她朝向窗外,得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数十年之后,在一座沿海城市的一所公寓里,有人发现了一个女人的尸体。经过证实,人们发现,她是数十年前最富有的富商的第二任妻子,也是最后一任妻子— —赫。
人们还从她居住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画,居多为落日的海景。
她在这些美丽的画的角落了都写上了同一句话:“愿我永远爱我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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