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历程》系列7：盛唐之音
文/杜豆豆
1
人啊，往往是放弃了才懂得珍惜，离去了才知道依恋。
放弃了才懂得珍惜，离去了才知道依恋
和一好友聊天，说到第一次远离家人到他乡读书的情景。我说我特没出息，那时已经十几岁了，按道理早该独立了。可是，我住校的第一天，哭了个惊天动地。
最初两天，我根本见不得黄昏的夕阳。一到太阳西下，黑暗开始爬上窗棂，我的心就像被猫抓了一般，心神不宁，眼泪止不住地流。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书就更加读不进去了。延续了几天，我实在受不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自己买了张车票，一路痛哭流涕地回了家。
没想到，我这话一出。朋友立马应和。说她也和我一样，不离家不知家的好，离了家才真懂了老妈说的那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说，她在国内时没离开过家。后来到了国外，吃不惯当地的饭菜，以前在国内根本不入眼的方便面，成了她的最爱。
后来，有人带她去了趟“唐人街”，从那以后，她一想家就跑去那里吃面。每次远远看见“唐人街”那三个中国汉字，都有种莫名的亲切。
说到这里，我沉默了。70后的我，曾经很是羡慕她能出国留学。不过，如今她漂泊在外，似乎比我还艰难。游子的孤单，大概只有自己能懂吧。
于是，我赶紧转换话题，问她：“为什么华人聚集地都叫唐人街，叫中国街不是更对路吗？”
朋友到底是博学，她告诉我说：“那是因为盛唐的威名在海外太响亮了。“唐人”这个叫法，最早从日本人那里来的，因为日本当时超级崇拜唐人，几乎事事模仿。后来东南亚也成了中国粉丝，凡是和中国有关的一概称“唐”，中国衣服是“唐衣”，中国船是“唐船”，中国货是“唐货”。”
瞧日本京都的建筑，活脱脱的唐建筑翻版
“那还是亚洲啊，和欧美有啥关系？”我继续问。
“从宋元一直到明，就这样被叫响了全世界。后来，中国和西方的贸易多了，洋人就习惯性地用“唐人”来称呼中国人，中国人的聚集区也就被叫做“唐人街”了。唐朝是中国最辉煌的历史时期，中国人以此为豪，也乐于接受这样的称呼，所以就延续至今了。“
不得不服气，唐朝，的确是强盛。
2
要说盛唐最美的，当属唐诗。倘若不会几句唐诗，在中国怕也算个文盲了吧。
不过，盛唐可不单单只有唐诗强，还有书法和歌舞。这三件宝，共同构成了盛唐美的最强音。
文艺之盛景会出现在唐朝，这是有历史背景的。
李唐王朝，一统天下，社会风尚发生了巨变。“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门阀贵族衰弱，世俗势力上升，皇室重功臣，大搞科举大选，“学而优则仕”，没有家世背景的文人武士终于等来了一条出人头地、充满希望的新道路。
这条路首先是边塞军功。杨炯在《从军行》中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为国立功，驰骋沙场，这种英雄主义的豪迈风尚弥漫了整个盛唐时代，这与宋代的文弱书生可是大为不同。
如果说西汉是宫廷艺术，南北朝是贵族艺术，那么唐朝更像是人间艺术——绽放着活力四射的青春气息。
我们先来看最具代表性的唐诗。
我们常常误解，以为唐诗就是指唐朝人作的诗，其实不然。钱钟书《谈艺录》中说：“诗分唐宋乃风格性分之殊，非朝代之别”，“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
所以，唐人可以有宋调，宋人可以发唐音。但这唐宋两体，恰恰也正合了时代的风貌。人们常说“少喜唐音，老趋宋调”，唐诗正如青春少年之清新歌唱，与宋诗的“晚节思虑深沈”是截然不同的。
你看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春江花月夜》
多么流畅、轻快！就连闻一多都赞不绝口：“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诗里虽有憧憬和悲伤，但它是属于少年的，虽有叹息，总是轻盈，是少年展望人生的莫名惆怅，对宇宙人生的觉醒。
张若虚后，便是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此时，少年感伤已经化为壮志满怀、建功立业的具体歌唱了。这正是以王勃为代表的初唐四杰典型的风格。
3
“初唐四杰”之后，便迎来了盛唐之音的鲜花怒放。
首先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貌似满腹牢骚，内心却是豪壮无比。
同样的，还有孟浩然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虽是伤春惜花，却是清新活泼的格调。
再看独具特色的边塞诗：
王翰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豪迈、壮丽，即使征战艰苦，也是爽朗明快的气势。
还有优美宁静的田园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王维的《鸟鸣涧》，直朴自然，富有深意。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盛唐气象在诗歌上的顶峰，当然应推李白。
李白的诗，已经超越了俗世的青春、边塞、江山、美景，而进入了笑傲王侯、蔑视世俗的仙境。“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种狂傲，也只有在文人阶层走上坡路、整个社会强盛而自由的历史时期才可能存在。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日散发弄扁舟。”“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盛唐艺术在这里奏出了最强音。李白之诗，恰似融合了庄子飘逸和屈子瑰丽的天才之作，达到了中国古代浪漫文学交响音诗的巅峰。
4
书法，同样在唐代达到无可再现的高峰。
初唐的书法，就美得婀娜多姿。
唐太宗李世民喜好书法，倡导书学，竭力推崇王羲之的书法，繁荣了唐代书法。唐初四家——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与薛稷最能代表初唐风格，一种类似《春江花月夜》的风流潇洒和亭亭玉立之美。
欧阳询《九成宫》
走入盛唐，就不同了。孙过庭《书谱》中说：“质以代兴，妍因俗异。”意思是标准会随着每个时代变化，美不美也会跟着世俗变化而不同。
书法到盛唐成了表情的艺术。因而，也就出现最能与盛唐之音相若契合的书法艺术——草书。张旭和怀素的狂草就是代表。和李白诗的无所拘束而又皆中绳墨相得益彰，他们将悲欢情感全都倾注进了笔墨之间，让书法也呈现出了音乐之美。
说起音乐，盛唐也是个高潮时期。
异国曲调和外来乐器，与传统古雅之乐相结合，出现了许多新的创造。“秦王破阵”、“霓裳羽衣”，音乐歌舞不再是礼仪典重的主调，而是世俗大众的心音。绝句和七言乐府入了乐谱，诗与歌成了浑然一体的艺术形式。
至于舞蹈，也是亦然。
那耳熟能详的“张颠见公孙大娘舞剑”而狂草技艺增进的故事，说的就是当时胡旋舞最典型的特点——“纵横跳动”“旋转如风”。正是这热烈奔放的气势，造就了狂草那如走龙蛇的笔态。
张旭草书
盛唐的草书，不就是那纸上的狂舞么？
诗、书、乐、舞，终而殊途同归，共同构成了盛唐诗书王国美的冠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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