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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三班主任姓屈,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准确说,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中年男人。土话说,就是“洋气”,屈老师的洋气不仅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更是外表招摇出来的。
我所在的高中是一个类衡水的私立高中。地处偏僻,苦乡野隅,家长们却冲着“名校率”,花钱把我们拼命往里面塞,找关系塞;我虽然属于高分飘进来的那种,但管理上是一视同仁的。一个词“苦逼”了,两个词“苦逼”“憨逼”了,从这里迈出去的娃,几乎都会给询问者奉送两个字“别去”,再附带送一句“那就不是个人待的地方!”有意思的是,询问的人,大半最后还是被送进来了。我估计就是那最后一句起了反作用,“不是人待的地方”,家长想,你还不是“人模人样”地出来了?而且还考上了好大学?
家长的心里,这年纪的娃就是:欠炼。俗点说,就是:“欠收拾!”
我便是被送到屈老师班“被收拾”的其中一员,诊断:放荡不羁,自由散漫,目无法纪。早晨起不了床,就肆意睡,早操总得迟到两分钟;和同学闹别扭,心情不好,就请假不上晚自习,在宿舍蒙头大睡。表面上,我确实是病了,我也相信自己是病的,头晕,心口闷,急需要躺下休息,不然我这风雨飘摇的柔弱身躯就要倒下了。
这让以前公办学校的“王妈”班主任对我伤透了脑筋,经常向我妈打电话求救,我妈也很无奈,就对王妈说“娃身体弱,要睡就让她睡吧,睡好了就去学习了”。补充一句,“王妈”也是位男老师。
其实,眼见着高考临近,我妈也着急得很,便受了她同事的“蛊惑”,把我送到这“炼狱之地”。第一天报到,我便见识到了屈老师的风华绝代,别的接待老师都是一身老土一脸憔悴模样,偏他一件格子衬衫架一条背带裤,一个穿着背带裤的腆着个略微发福的肚子的脸色白净的中年男人,哎呀妈呀,那比赵丽颖的回头率都高呀。八月热气腾腾的校园里,熙攘的人群,喧闹的乐音,绿树成荫到发灰,竟都只为衬托这样一个“中年男人”,我服了!
这里早上5点40必须起床,快速洗漱完到教室,宿管是要锁宿舍楼门的。不想被锁,就必须准时起床,冲进卫生间,我的懒筋教我把牙刷桶塞在书包里,这样刷完牙直接冲教室。为啥?那个背带裤男人早等在教室门口了。这打仗一样的节奏,我竟然坚持了两个月,后来实在抵抗不了身体的困意,便把洗脸刷牙的环节也省掉了,起床,叠被,直奔教室。顺便说一声,我的舍友们其实早在5点半就起床了,我却是睡得早起得迟,莫非我是我妈从睡神那里求来的?
即使做了如此撕裂心肺、惨绝人寰地努力,最后一个到教室的依然是我。“背带裤”便用恶狠狠地不太满意地眼神撇我一眼,其实是我瞟他一眼,然后就在他这样的凝视下,低着头走到座位,真的是走着,因为我觉得“跑”太丢面子,反正我又没迟到。
直到有一天,天空已经飘雪花了,“咦,DX今天早到一分钟奥”,那不满意的眼神下面竟飘来这样一句话。这破学校冬天是不让带口罩和校服帽子的,围巾更别提了,所以,尽管我步履匆匆,但耳朵听得真切,便回看了一眼,轮到我又一次差点惊掉下巴了,“背带裤”今天竟然顶了一个棕色貂绒帽,电视剧里民国时地主富商头顶的那种。不过,早已波澜不惊的我,只给他回报了一个略显尴尬的浅笑。
后来慢慢了解到,老屈女儿在上海,儿子在北京。寒暑假基本在城市里度过。听老屈自己讲,他当年差一点就考上北大,因为生场大病错过了,后来为啥不复读,不得而知。也许当年经济困难?不然为啥待在这穷乡僻壤的?谁知道呢。
“今天我们来复习《鸿门宴》,有谁能把全文背下来?”“水貂绒帽”站在讲台上,手捧课本,眼神犀利地盯着我们问。我赶紧低下头,这犀利地扫射是点名提问的前奏,很像黎明前的黑暗,要么会迎来人生最辉煌的万道霞光,要么会被脚下最笨拙的石头绊倒在较长时间的羞耻心里。幸亏在家里读过《史记》,因为对这西楚霸王颇有微词,我反而对这部分内容三番五次研究过。
几个月交锋下来,这老屈总爱把难度大的任务抛给我,对此,我又恨又爱,尤其“恨”提问到我不会的知识点时。比如在复习辛弃疾的《永遇乐》时,他就问“佛狸祠”是谁的庙祠,我说北魏孝文帝,答案却是魏武帝,南北朝那段犄角旮旯的混乱历史,让我一个理科生怎么能理得清清楚楚呢,这风华绝代的男人,我心里狠狠地说。回家后便把历史书翻出来,细细查了一遍。
今天我倒是不怕他点到我,虽然手心捏着汗,头也低着,但我的底气还是有的。
可能是怕难度太大,老屈扫射了一番后,开始以段为单位点名背诵,“xx,第一段”。xx顺利背完。“背得很流利,再给你提个问题吧,飨士卒的‘飨’是什么意思呢?”“犒劳”。……
这班里都是牛逼人呀,我心里感慨。这样依次点名提问到第三自然段,最长也是最精彩的部分,估计是老屈已经从我们略显吃力地吐字,洞察出我们心底的恐惧。“第三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先来给大家示范一遍,……”当老屈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背诵完,教室里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就在我又一次在心里感慨“这风华绝代的男人”时,“DX,来,你也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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