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零三十分钟

作者: 焦糖红烧肉 | 来源:发表于2022-08-23 00:0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day1

    林阳27岁生日那天,昆阳下了一整天的雨,在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准确来说,那天7月31号,昆阳已经连续阴雨连绵了一个周,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几天仍然有雨,平均气温只有17摄氏度,正值三伏天的昆阳仿佛入秋了一般。

    这天凌晨2点,林阳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舅舅打来的,电话里说:“你外婆去世了。”

    林阳挂了电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天空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雷鸣,雨和着闪电随之而来,不一会转为了暴雨,这世界突然间响亮了起来。

    林阳熄灭手中的烟,转身走进昆阳市应急管理服务中心的大门。他在电脑面前坐下,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光标停在某一行以每秒两次的速度闪烁着。

    项目明天就要上线,附件在传输过程中偶尔会丢失的问题还没能得到解决。

    他把手放到了键盘上然后整个人就进入到了一种静止状态。如今,他最后一位至亲也离他而去了,这一天他27岁。

    不久林阳所在大厅旁间的运维中心室响起了电话铃声,整个寂静的空间像是闯入了不合时宜的声音。过了好一会,他方才反应过来,正要去接的时候,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林阳看了一眼手机,是女朋友打来的,他起身走到门外,雨依旧还在下着。

    他刚想要回拨电话,微信消息响了起来,信息显示:

    对不起,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我们还是分开吧,你值得更好的,我太糟糕了。

    林阳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冷笑,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将手机放入运动裤口袋中,向雨中走去。

    他在雨中行走了两三百米,全身湿透地进入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伴随着叮咚一声,趴在收银台前面睡着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醒了过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然后说:“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

    林阳抹了一把脸微笑示意:“老样子。”

    店员爽朗地回答道:“稍等一下!”

    林阳到收银台正对面的桌台上坐下,往外看去,能清晰地看见雨滴打在落地窗上,转而变成一股水流向下流去。

    林阳看着窗外发着呆,店员送来了两根热狗和两个茶叶蛋。

    林阳回过神来,口里道:“谢谢,谢谢!”

    他看着冒着热气的泡面又陷入了沉思,转而又看着窗外的雨发起了呆。

    店员又走了过来将烟和咖啡放到他面前,林阳没反应过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心事?”

    "啊!不好意思!谢谢,谢谢,我没事。"

    "那你快吃,等下凉了。”

    他拿起一根热狗咬了一口,嚼了两下,一丝带有血腥的恶心感传了上来。

    他把热狗吐了出来,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走到收银台,边付款边说着:“身体有些不舒服,吃不下,帮我一个忙,如果你现在想吃东西的话,麻烦你了!”又指了指桌子上仍然冒着热气的食物。

    还没等店员小妹开口,他已走出了便利店的门口,点燃一支烟,又走进了雨中。没走出几步烟已经被雨水给熄灭了,他仍然含在口中,慢步走向运维中心的门口。

    进了服务中心的大门,服务台LED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三点零三分。他径直走向卫生间,将衣服拧干回到座位上,开始敲起了代码。

    运行,调试,业务测试,修改代码,几个流程如此一直的重复着。就这样三个小时过去,他将程序打包,上传到镜像仓库。

    他掏出手机给经理发了一条信息:

    程序已修复完善,今天能正常上线,还有我得请几天假,有事电联。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的数字时钟以心跳速度慢一点五倍速度跳动着,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来到了六点半。

    这时嘎吱一声,运维中心的门被打开。

    “阳哥,来这么早?”说话的是他的同事小刘。

    “我就还没走,我今天有事,你们帮忙盯一下,我先走了。”林阳正说话间,站起了身,胸中一股绞痛传来,血腥味一股子涌了上来,他急忙用手捂住嘴,一口血全部吐到了手上,然后晕倒了过去。

    小刘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痴呆半天,捞出手机打了120。

    林阳被推上救护车的时间是6点45分,细小的雨丝依旧在空中飘散着,路上的车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快到医院的时候,林阳的心脏停跳了。急护人员连忙帮林阳做心肺复苏,但丝毫没有复跳的迹象。

    六点五十,昆阳市第一人民医院胸外科急诊值班医生陈月接到一通电话:

    “有位突然猝死的病人,十分钟后到。”

    陈月把电话挂了,匆匆走出诊室,跟值班护士一起下了楼到接诊大厅门前等待。时不时看一下手表,她第三次看表,表针指向的时刻是6点58分。

    三分钟后,救护车停到了接诊大厅的门前。护士急忙打开车门和救护人员一起将林阳用担架抬了下来,放到推车上。

    陈月看着病人苍白如死的脸,愣神好几秒。她突然有些慌忙:

    “送抢救室,快!”

    在行进的过程中,救护人员仍旧在为林阳做着心肺复苏。两分钟后,他被送到了急救室。生命监测仪,血氧仪,呼吸机,一分钟准备就绪。监测仪上一条绿线就这样静止着。

    陈月和急救医生轮番做了半个小时的抢救,林阳的心脏仍没有复跳的迹象。但陈月仍旧一直在做心肺复苏,汗水顺着脸颊滴到了林阳的身上。她身后的一位救护车随车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半个小时了,原则上来说应该放弃了。”

    陈月手一直没从林阳的手上拿开,上下起伏做着心肺复苏。口里有些哽咽的说道:“别,别啊!再试一下,真的,再试一下!不能放弃。”

    急救室里,陈月加上两名随车急救人员再外加两名值班又开始护士开始为期30分钟的心肺复苏接力。林阳的心脏仍然没能复跳,陈月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好像真的已经走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再见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陈医生,放弃吧!一个小时了。”

    陈医生抱头蹲在了地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十多秒后,她起身,拉开了正在做复苏的医生,语气坚定地说:“换我来。”

    陈月就这样一直做着心肺复苏,脸上的汗水已成股地流下。

    后方医生拍了陈月一下说:“陈医生,别这样,没救了。”

    陈月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一定的频率做着复苏。

    这世界上有许多心诚则灵的事情,很多奇迹就这样发生了。随着生命检测仪,滴的一声,随后开始有频率的滴滴声。这是世界上最美秒的音乐——心跳的声音。一个已死的生命又活了过来。

    急诊室的医生护士们,长舒了一口气。陈月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擦了一把汗,自然而然的笑了,眼里有些湿润。

    陈月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内心,长舒了一口气说:“送监护室。”

    陈医生跟随着走出了急救室,小刘在门外等待着,医生出来急忙上前问道:“人没事吧?”

    “已经抢救回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陈月给林阳开了血常规和胸片后站在病床旁边看着他说:“真有你的。”

    两个小时后,检验结果出来了,陈月来到病床前向小刘询问了林阳的近期的状况。

    小刘说:“就是最近加班比较多,经常熬夜,昨天还搞了个通宵。”

    陈月拿出听诊器放到林阳胸前听了一会,心脏间还有些许摩擦声。又看了一眼化验单和胸片道:“初步诊断为胸膜炎和心肌炎引起的。忘了问你是他什么人?”

    “同事。”

    陈月突然想起来,今天还得去机场接母亲,看一下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钟。她也已经下班两个小时。

    陈月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小刘:“他等会就会醒过来了,帮我把名片转交给他,让他好一点后给我打电话。我还有其他事。他的病情会转告给换班医生。”

    陈月拿着病例走出监护室,来到医生办公室,将病例和病情一起给到了换班的李医生并说:“我朋友,帮忙关照一下。”

    李医生玩笑道:“陈医生都发话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有急事先走了,待会见!”

    李医生有些诧异道:“待会见?我记得你下午没排班!”然后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拍了一下大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好,好,明白了。铁树开花了。”

    陈月拿起了伞,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往机场方向开去。上了车后她感觉很是疲惫,头靠着窗户,发着呆,然后突然傻笑了一下。几秒后又恢复平静,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哎,女士,醒醒,到了。”

    陈月下付过车钱后下了车,又拿出电话,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陈月在国内到达的出口看到了母亲,小跑着过去帮母亲拎上了行李。

    “突然接到个急诊病人,来晚了。”

    “人救回来吗?”

    “救回来了,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那个人你还认识。林阳。”

    “林书的儿子?我没见过他。”

    “是的。”

    “自从那次事故发生后,怎么也找不到他。他这些年应该过得很辛苦吧!毕竟那时候他才17岁。”陈妈有些伤感地说道。

    陈月说:“他还没醒我就出来了,不太清楚他这些年都经历些了什么?”

    “我都没有两年了,你没必要为操太多心,救一个人比我重要。再说还是小林,我们一家都亏欠着他的,你要永远记得那份恩情。人都还没醒,你一个医生就跑了。”

    “妈,你别说这个了,你会长命百岁的。林阳我已经交代同事关照了。”

    医院那边,陈月走了半个小时后,林阳醒了过来,小刘赶忙去叫了医生。

    医生看了各项指标说:“各项指标已经恢复正常,等输完液,休息一下,再观察一天,没啥事,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小刘赶忙谢过医生。

    医生走出病房后,小刘说:“刚才你TM吓死我了。”

    “还活着,感觉没啥事了,多谢你救了我。”

    “我哪有那能力。”

    小刘从口袋中掏出名片递给林阳;“她救的你,好像还认识你,叫你给她打电话。”

    林阳看着名片苦笑一声:“她吗?这事搞得像拍电视剧一样。我手机呢?”

    小刘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林阳,林阳看着上面有舅舅打来的好几个未接电话。

    林阳将电话拨了回去,舅舅有些沧桑的口音传来:“你外婆下午三点火化,你来不来?”

    林阳脱口而出:“来,晚点推进去,我还想再看一眼。”

    “我有些忙,到了打电话。”电话被挂断了。

    林阳把手机收起对小刘说:“你先回公司,今天应该很忙,我一个人能行。”

    “这样不好吧!”

    “医生都说了没事了。你到收费处顺便帮我交下费,等下我转你。”

    “已经交过了,这是单据。”

    “你不怕我死了,没人还你的钱?”

    “钱比命重要?”

    “没有,没有,等下我转给你,你先回去,我一个人真的行。”

    “那好,我也还有一摊子事,有事打电话。”

    小刘走后,病房只剩下下林阳孤身一人。生命监测仪偶然间会发出滴的一声,他看着针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同时也感觉自己内心也在被一点一点的刺痛,与针水的速率保持一致。

    回看他走过的二十七年,似乎有个快乐但短暂的童年。所有的不幸都从三年级外公去世开始,在往后的19年中,上天每过几年就给他开一个玩笑。

    13岁初中,母亲在老爸驾驶的车中,因车祸离去。15岁初中毕业,奶奶离开了。17岁高二暑假,老爸因救人葬身火海。大一爷爷刚过完91岁生日没几天也去了。

    现如今外婆也离去,熬过中秋,他的外婆就90岁了。27岁的林阳,独自一人。

    在沉思中,护士拿着两吊瓶走了进来。

    林阳回过神来询问护士:“还有几瓶?”

    “就剩下这两瓶了!”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一点钟。

    护士走后,他起身将一瓶盐水装在口袋里,另外高举着一瓶,走出了病房,来到了电梯口。他走进电梯,直达一楼,叫了一辆网约车,往昭阳市开去。车程3个小时左右。

    在车上他毫无睡意,一个半小时后,针水滴完了。他拿出手机,看着女朋友发的信息,打出了一个“好”字,又删了。默默将手机放入了口袋。

    雨又下了起来。

    这场雨已经下了8天了,还没有停的迹象。他看着车窗上的雨滴不断滑落,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声,只觉得喉咙梗塞。

    他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车子在殡仪馆门口前方台阶下的广场上停下,台阶高约50米左右,雨水顺着台阶哗啦啦地往下流着。

    下雨的缘故,5点不到,天色已让人觉得昏暗。

    从车里往上看去,“昭阳市殡仪馆”几个大字异常的显眼。

    师傅叫醒了林阳,他付过车钱,将手放在车把手上,迟迟没有打开。

    “你没带伞吧?这把伞你拿去用。”师傅将伞递到林阳面前说道。

    “谢谢,不用了,就一小段路。”

    “拿着,你状态看上去不太好,这段路很长的,看上去100米不到的距离,但中间隔着的不只是距离,是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林阳接过伞,点了一下头说:“谢谢。”打开车门下了车。

    师傅又道:“振作一点,节哀。”

    林阳转过身鞠躬表示感谢,然后往台阶上走去,水流很快浸湿了他的帆布鞋。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需要挺用力才能迈开步伐。

    原来在面对至亲的离去,无论我经历过多少次,无论准备过多少次,我始终无法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想到这,林阳停住了步伐,看着水流不断略过自己的鞋子往下流去。他长呼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林阳进到殡仪馆,外婆穿着紫红色寿装,安静着躺在哪里,已经在火化炉入口等待。他快步走到外婆面前,看着这一幕,他张开口想喊外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这是在父亲离开后,他第一次掉眼泪。

    舅舅过来捏捏他的肩膀说:“推进去了,已经推迟了很长时间了。”

    “别,别啊,别!再一眼就好。”林阳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哽咽。

    当林阳抱着骨灰盒走出殡仪馆的大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也早就停了,可这世界还是带有强烈的冷意。在去到舅舅家的路上,林阳一句话没说。

    车子到达舅舅家时,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整理布置好灵堂,这一天只剩下33分钟了,这一天似乎就快要过去。

    林阳和舅舅坐在灵堂门前抽烟。舅舅说:“你生病了?状态看上去很差。”

    林阳无奈笑笑道:“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状态都差。”

    “以后即使外婆不在了,过年过节都还来这边过。”

    林阳顿住了,抬起头看向天空,过了许久说出一个字——好。

    “你今晚先去睡,我一个人守着就可以了。”抽完烟,舅舅拍了拍林阳的肩膀说。

    然后起身进入了灵堂。林阳站起了身,拿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电话过了很久方被接起。

    沉默十几秒后,林阳开口道:“好久不见。”

    “还活着呢?”电话那头语气平淡。

      “托你的福,还要煎熬很多年。”

      “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还好,只是活着。”  电话陷入了沉默,林阳盯着天空等待着电话那边的声音。

    良久林阳开口:“谢谢!”

    “不客气!”

    “再见!”

      “再见。”

    林阳挂了电话自言自语一句:“今天终于过完了,明天要是醒不过来就好了。我所在的这所谓的人世间也未免太过于离谱了。没意思,真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然后转身进了房间,倒头就睡着了。

    day2

    六月下旬,早十点,林阳走进一间教室,里面嘈杂无比。他叫班长分发了成绩通知单并说明了志愿填报事项后简单说了句:“散了,有缘再见。”

    林阳拿起课桌上的水杯准备离开。

    他转身刚要走出教室却被同学们留住:“再讲两句,再讲几句。”

    林阳停住了步伐看着这群孩子渴望的眼睛,会心的笑了,然后拜拜手:“我不会。”

    “哎呀!”嘈杂的哄闹声随之传来。

    林阳又重新回到教室站在第一排课桌前方,放下杯子:“你们想听什么?”

    “你的恋爱经历。”下方一阵哄笑。

    林阳招手示意同学们停下嬉笑。

    沉思几秒开口道:“还是散了吧!去做一个纯粹的人,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林老师拿起杯子转身又想,坐在第一排小女孩陈瑶猛地站起来:“没了?”

    “没了。”

    全班传来不屑一顾的声音。

    “停!停!停!那再送你们一句。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切,老掉牙的句子。”

    林阳走到课桌过道中间开口道:“我不说,不是因为我没有话说,只是我的人生经历不足以指导你们去过怎样的生活。你们的人生只有自己去真实经历了,才会成为所谓的自己。我不说道理,我说出的道理都没啥用,所以选择不说。

    但有一点我想没错,你们得健康快乐地活着。

    这世界有自己运行的规律,很多事,无法逃。诸如生,老,病,死这些。我也无法教你们怎样去面对这些事情,因为我也还没学会怎么面对。但我希望你们以后去做一个勇敢的人。勇敢有很多不同的理解——义无反顾的爱一个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等等.....

    现在我想起了一句话,我已故父亲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遇到事的时候,前怕狼,后怕虎,那他一定会把这件事给搞砸的。我的父亲跟我说过很多道理,这是我唯一记住的一句,也愿意视为真理的一句。他曾经是一位消防员,在救人的时候,葬身火海。

    那年我17岁,我从没觉得他勇敢,因为他留下了我一个人。但他的确很勇敢,他拯救了世界,一家人的世界也是世界。也许以后你们也会遇到见义勇为的机会,当然我无法告诉你们怎么选,当那一幕出现的时候,你们的心会告诉你们怎么选,心决定了你们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我想说的是按照自己方式去过好自己的一生就可以,当以一个纯粹的人。去下一段生活中健康快乐的生活。就说这些了,有缘再见。”

    林阳走下教学楼,向着学校门口走去,六月下旬早晨十点多钟的太阳已让人感觉到火热。

    “林老师。”

    林阳回过头,看见陈瑶小跑着向他过来。

    “大学霸,什么事?”林阳玩笑着说:

    “和你聊聊天。”

    林阳道:“走着说,打算报考什么专业?”

    陈瑶向前几步和林阳并排走着嘴里说道:“学医。”

    “为什么想学?”

    “我姐姐学医。”

    “这理由好牵强。”

    “老师我找你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那你想说什么?”林阳疑问道。

    “老师你还单身?”

    林阳下意识的往路边靠了几步,双手护住自己惊疑道:“你,你.....你想干嘛?”

    “老师,你装什么疯啊!我姐姐在学校外面等我。我帮你牵牵线。我姐姐今年医学博士刚毕业呢!”

    林阳笑道:“你姐姐叫陈月对吧?”

    “你怎知道?”

    “他在外面等我呢,我出去就是找她。”

    陈瑶一脸不可思议:“啊,什么情况?你们怎么会认识?她明明说是来等我的,就没提过你。”

    “逗你玩的啦,她的名字你的学生家庭情况表上看到的。”

    “吓死我了,我就说没这么巧的事吧!”陈瑶一本正经的说。

    说着,她们俩已经走出了学校大门,陈月站在学校门口十多米远处的路边。她身着一袭白裙,之前的长发已经剪了,刚好到肩膀处,戴着着一副浅色细框眼镜。整个看上去去心情甚好。

    “姐姐!”陈瑶大喊一声,然后飞奔到陈月旁边,并很快把手牵上了,然后拉着姐姐向林阳这边走来。

    陈月看到林阳有些迟疑。

    林阳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的确挺久,三年了。”陈月缓慢开口。

    “我天,这什么情况啊!”陈瑶拍了一下脑门说道。

    林阳指了指路边躺着的小狗说:“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应该才这么大。”

    “老师,你真是深藏不漏啊,快说你之前有没有和我姐发生过什么?”陈瑶一脸坏笑。

    陈月打了妹妹一下:“别贫嘴。”

    “我好奇嘛,一看你们俩就一段往事哦。”陈瑶一脸期待。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和你们老师聊聊。”陈月对妹妹说。

    “我不,我就要跟着,再说你本来就是来接我的,见到老相好就想把我抛弃,没门。”

    陈月一脸无奈道:“林老师,这就是你教的学生?”

    “我可没能力教她,全校第一的大学神。再说,一起找个地方坐坐也没事。”

    “还是林老师好。”

    陈月故作生气的对妹妹说:“你少说话。”

    “好的,姐姐。我不说,我就听你们说。”

    他们一行三人在学校门口找了家奶茶店坐下。

    陈瑶一脸兴奋道:“快说,快说,你们的故事。”

    “你闭嘴。”

    “我闭嘴。”陈瑶低下了头。

    林阳无奈笑笑:“别这么认真。”

    “我以为你死了呢!”陈月说。

    “没有你,可能真的死了。”林阳说这话的时候没加入任何感情在其中,没有渴望生也没有渴望死。

    这时三杯奶茶被端了上来,陈瑶率先抬起来喝了,一脸期待着会出现什么大瓜。

    林阳陈月将握在手里电话放到了桌子上。

    “所以这些年你发生什么?”陈月说了一句。

    林阳沉思一会,又端起奶茶喝了一口:“这讲完应该挺费力的。”

    接着又道:“你知道当年救了你们一家的是我的父亲和他的一个刚满24周岁的队友?”

    “知道,永远记得,也不会忘记。他们俩都在那场火灾中牺牲了。”

    陈月有些惊讶道:“救我们一家的是你的父亲?”

    林阳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后脑勺看向陈月:“很多事,我从不愿意提起。每次提起都像在把不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了一遍。所以我从没有刻意去提起我的过去。即使我们做了两年的同桌,那些很多已被埋藏的往事很难再想着再被提起。”

    林阳将手机备忘录放到陈月面前,这应该就是一切了:

    今天我28岁了,在我所走过的这所有的年月里,悲伤似乎一直伴随着我。但我从不向人提起,在外人看来我每天只是一个嬉皮笑脸的人,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到我的心境。

    但没人会想到,我骨子里的悲凉是永远不会消散而去的。

    很多事我从来不想去回忆,在医院做了手术打两次全麻后,我感觉到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清晰了。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起来,记忆力成指数级的下降。但这也可能不是麻醉导致的,只是我想忘了而已。

    我知道,当我主动的去回忆过去,那些往事自行爬上了的时候,我不会觉得开心。但今天的我突然想记录下来了。不是为了记住,只是想告诉那些已离开的最爱我的人们,即使你们走后,虽然我经常悲伤,但在经历这无力且匮乏的前半生后,我仍然还没有放弃——我选择继续走下去。

    该从哪里讲起呢?

    就从外公去世开始吧!

    那时候我三年级,至今已有18年了,时代太过于久远,以至于现在的我想起来,有些模糊,甚至怀疑自己当时是否真的在场?但记忆中的一幕却一直映在脑海里,我站在外公家的门口往里望去,外公穿着蓝黑色的衣服躺在棺木上,就这样静静的躺着。其它所有的事都已经忘记了,怎么到的外公家,甚至是连当时是夏天还是秋季也早已不记得,但这一幕却一直映在了脑海之中。记忆中自己没有哭,也没有害怕,只是趴在门口看了几眼,然后就永远的记住了。这是我第一次面对的死亡,但当时的我对死亡却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记忆中的我对这段回忆并没有伤痛。

    让我感到伤痛的是我第二次所面对的死亡,那天妈妈死了。那年我13岁,初中。对于还是一个孩子的我来说,那些场景让我的梦里都变成中药味的了。

    我的小学六年是妈妈在学校陪我度过的,当然她不是老师,她是个打饭会手抖的食堂阿姨。她是一位普通得不能普通的母亲。即便对于我的爱也同天下大部分母亲一般普通。犯错了追着我满大街的跑;在学校打饭的时候会多给我乘一点;生病了背着我就往医院跑;周末闲着没事会帮我织一件毛衣留到冬天的时候穿。事实上这些事情所有的母亲都可以做到。但孩童时候从来不会以为这是一份伟大。这份爱意的伟大我想就来自于只要母亲还在,这份伟大就不会消失,即使当母亲七老八十了也不会消失。

    我从没有想过意外会来得如此之快,那本是晴空万里的一天,天上的白云都仿佛在意示着那天会是一个美满的一天。我会见到已经几个月没回过家的父亲,一家三人一起在学校外的小餐馆坐下来吃一顿饭。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那天我上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等待着铃声的响起冲出学校大门,会见到爸爸妈妈在门口等着我。我上去会说一句:“嘿,老爸,几个月不见还认识我吗?”

    “唉,老妈,你都不知道初中食堂的伙食比小学你做的不是难吃得一分半点。”

    可铃声还没响,班主任就把我叫到门口,并将我送到了医院。我在老师的车上害怕极了。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根本无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知道到了医院该怎么办。

    半个小时后我还是朗朗苍苍的去到了县城里的医院,手足无措的站在医院门口不知怎么办。班主任将我领到了抢救室门口,爸爸昏迷不醒,妈妈已经盖上了白布。

    我走到妈妈的面前,想伸手去把白布掀开,整只手像没有了知觉却又自然的颤抖着。我迟迟没有去掀开,抱着头蹲在地下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鼓起勇气去掀开的看到第一眼的时候,我方知心痛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像是无数只针织毛衣一样来回的在心里游荡。

    是的妈妈就这样离开了我,我以为我只是失去了妈妈。其实不然,我失去的是一个世界。那天我似乎已流尽了这一生所有的泪水。在一个阴冷的病房里,无助,彷徨,蹲在角落里沉默。

    在母亲去世之后,爸爸伤好后还是回到了昭阳市继续以前的工作。我从没有怪过自己的父亲,却总觉得和他产生了距离感,似乎这些年连接我跟他的只是妈妈眼中爸爸的样子。的确不是他的错,是因为货车司机酒驾。因为他工作的原因我极少见到他,让这本不坚固的父子之情也变得磕磕盼盼。

    上初二后我开始变得嬉皮笑脸,不像是一个失去母亲的人。我知道从那时候开始,我已经变了一个人。虽然老师总会提醒我——一个嬉皮笑脸的人今后是不会有出息的。

    之后初中两年我大多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们很爱我,我接受着这份爱意,但那些失去的还是不会再回来。我总觉得这份爱意和母亲的来说存在着天差地别的,我需要的不是这些。

    可当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方明白自己又错了。原来爱是一致的,表现形式虽有不同,但爱的真理是永恒的,却非要等到失去之后才能明白。

    奶奶是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去世的,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披麻戴孝的送她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每次放假就会走出门口几百米在路口等着我的奶奶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她总会先于我离开的,毕竟她已经80了,可我想总还有十多年。那是初三下学期末的事情了。从初中起我就开始了住校生活,那个周天我收拾好行囊准备去学校。

    往常每次回校我都去和爷爷奶奶打完招呼再走。唯独那次我错过了。上天总是这样,在你疏忽的那一次给你致命的一击,即便你前几百次都做得天衣无缝了。那个周天我问爷爷,奶奶呢? 他说,去大伯家地里给你摘玉米去了,想让你带去学校晚上吃。

    那天我没等她回来的原因我想不起来了,可我就是走了。事实就是如此,那一走也注定了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在我回到学校的第三天,噩耗便传来了。不知为何我只觉得是假的,很难过,却无法哭出来。默默的回到家,穿上孝服守在灵前,默默不语。

    爷爷说,她愿望就是还想见上你一面,总念叨你。

    那一刻我眼含泪水,脖子哽咽,一句话发不出,泪水却也掉不下一颗。事实就是如此,不管是妈妈还是奶奶,总是突然间的离去,没给我准备的机会。奶奶只因为摔了一跤,就这样走了。

    那天送奶奶上山后,下了很大的雨,我和爸爸走在雨中,一句话没说。只是那天爸爸哭了,在雨中哭了,我发觉了。那一刻他真的很心酸吧! 只是他的神情和当初妈妈走时一样的,那时候他也很想哭吧!只是因为那时候没下雨,他没了这个机会。

    那天后爸爸说,高中到他所在的隔壁县去读。我听从了他的意见。可似乎我无比的怀念我待了十五年的小村庄,后来那死去的家成了我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有的只是坟墓,还有我膝盖和额头上的泥土,那泥土里埋葬的是我最亲爱的人们。

    初中毕业,爷爷由大伯照顾。老爸会定期的回来看一次爷爷。而我在高一到高二的两年间很少在回到那已死去的老屋,即使回去也不再会住到里面。直到爸爸突然去世,我再次回到那里,我才发觉我曾经居住了十多年的小平方外墙已长满发黑的青苔。房屋里面的白墙早也脱落得不成样子。

    的确,和父亲在一个县城里,能见到他的次数比以往增多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对我的爱中包含着一颗愧疚的心。愧疚于没在孩童时陪伴我;愧疚于妈妈的死;愧疚于没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可我想即使没有这些,我想他爱我的成分也不会比这些少一点。只是在妈妈离开后我渐渐忘记了他小时候为我做的那些事。把我举过肩头;休假回来扛着自行车哗地放在我面前,我高兴得本身就是个孩子;带着我河里摸鱼;爬山砍树削陀螺做弹弓。

    只是后来的我拒绝了和他一起出去的机会,大多时候我只想安静的待着。

    我和他的和解已经是高一下学期中了,只因为三个字——对不起。我们很少坐在一起谈话。他读过高中,也会看一些书,给我讲一些道理。

    那天开家长会,老师告诉他我学习状态很差。上课总是看课外书,成绩也下滑得厉害。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那是他第一次来,我有些诧异,也感觉到了拘泥。

    开完家长会后,他说带我到外面去吃顿饭,我和他就这样走在斜阳里没有说话。

    我和他在一个饭店坐下,他说,听说你还在学校抽烟。

    我说,运气不太好,第一次就被逮到了。

    他没有责怪我,只是一味的往我碗里夹菜。他说了很长很长时间的话,完全不像是我印象中那个不善言辞的父亲,但大多我都没听进去。

    他说,平时很少见到你,见到你也似乎不太想和我说话。看书没有错,但希望你在课外时间看。我知道你内心的苦,至少我想说我和你感同身受,你所面对的那些痛楚我也在面对。你知道我这工作的危险性,也许那一天我也会不再了,我打算等你高中毕业就转业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到你读书的城市找份工作,如果你愿意我去。但你要知道人生不会一帆风顺的。你也已经快成年了,对未来也要有所考虑,决定一个目标去为之奋斗,不要前怕狼后怕虎,总在焦虑和难过中去度过自己的后半生,那样子没有一件事是做得成的。

    那天他说了很多道理,我没听进去多少,只是吃完饭送我回学校门口的一句话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在处理亲情的问题上我每一步都是错的。

    他说,对不起,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你可以恨我,但只是,只是啊,你不能放弃自己。他说这话时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我走进学校大门,看着层层亮起的教学楼,那一刻突然觉得,原来人生在总有一刻光会照耀你的。

    可光还走了,死在了光里。他去照亮了另一个世界。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不自觉的苦笑。嘲笑自己的这一生;嘲笑这这所有的一切为什么非要这样。老师看着我的样子还以为精神出了问题。

    我以为我不会哭,但当看到他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的时候,我还是落泪了。苍天,这玩笑开得过分了啊。

    那天在场还有一位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躲在妈妈的身后,梨花带雨,肩膀不自觉但有频率的上下起伏着。我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你们可真伟大啊!你们对得起任何人,只是留下了我一个人。——当时我是这样想的。后来见到了听到了太多这样的事,我似乎也理解了。每个时代都会有这样的人,这世界也需要这样的人。

    我没能如他的愿考上一个好大学,只是浑浑噩噩地过完高三,成绩忽上忽下,高考恰逢遇到了低的那一次。我考虑过复读,但觉得没必要了,没人在意了。

    我上大一 ,爷爷去世。似乎场景和外公的去世一模一样。但如今也已经过去了10年了,我见到的时候,仍然是躺在棺木上,穿着寿衣,马上便要入棺,那一幕觉得好长,又觉得好短,在那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了。

    在我的印象中对于外公和爷爷的离世我是没有过悲伤的。当然在爷爷去世的时候,收到电话的时候,虽然不能看见自己的眼神,但我知道它自然而然地暗淡了下来。挂了电话后几分钟后心里突然觉得沉闷了不少,甚至还有想哭,但终究泪还是没能掉下来,这便是我对于爷爷的去世所有的悲伤。回到老家后,不管是入棺,下葬,我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外公是因为去世的早,见得不多。而爷爷似乎是因为我和他感情不深,最主要的原因只可能是我觉得他对我的母亲不是太友好。爷爷是个守旧的人,父亲觉得母亲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过于辛苦,一直没要第二个。在当时的农村,几乎家家都是两个起步。爷爷是因为这件事对我的母亲有些不太友好。

    在高中前两年,放月假一般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和外婆相处的日子是我觉得最舒坦的日子。大概是她不会老是特意的关心我,只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外孙来看。他是在我大学毕业5年后去世的。自爷爷大一去世,我每年过节都到了外婆家。她从来不会催我成家,也不给我讲道理。只给我说父母亲过去的故事,她的故事,外公的故事,她所有孙子外孙的故事。

    她喜欢喝酒,有些任性。我觉得她是一个没有烦恼的老太太,什么都击倒不了她。被送进手术室了还能爬起来溜了。80岁还能喝到胃出血的老太太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我和她的记忆似乎总是两个小板凳坐在门前听她讲故事,有些事讲了很多遍依旧在讲。

    但最后一次却有所不同,虽然那天我们也是坐在门槛下聊了很久。我不知道是她意识到了什么,还是我意识到了什么。

    我和她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她问我,喝不喝酒?

    我说,不喝了,最近身体有些炎症还在吃着药。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说,自从上次胃出血你都好几年没喝酒了,怎么又想喝了?

    她说,以前不喝是不敢喝,现在喝是因为想喝了,也不怕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到了这个年纪,早已对死亡无所畏惧了。

    那天我和她一直坐在屋檐下从中午一点坐到了四点,因为要赶晚上的火车回昆阳上班,我跟她说我走了。

    她说,到院子里去摘几个苹果带走,以后可能吃不到了。那棵苹果树已经枯死了快一半了,你舅舅去年就想把它砍了,每年已经结不了几个果了。小时候你总是坐在那颗树上边摘边吃。

    我说,好。摘完后,我从外婆家背起包走了,她也站起来目送我离开。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就这样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伸出的一直手也在发抖。

    我回了三次头,有些不忍离开了,我冲回了她的身边,给她一个拥抱说,外婆,你等到我结婚,给你生重孙好不好,虽然你从来没提过。

    她说,好,好,好,那你可要快一点。

    我离开了,不想回头,可我还是回头了。风吹落了她的帽子,花白的头发漏了出来,几根凌乱地落在脸上。

    我想回去帮她捡,她给我招招手,示意不用回来。她叫了舅舅出来。舅舅说,注意安全,中秋回来,外婆90大寿。

    我说,知道了,一定。

    外婆家住在城郊,离最近的公交站有2.6公里,我就这样走过去。七月份下午4点多钟的太阳把人的皮肤晒得生疼,没走几步就感觉身上已经沾满了汗水。路边是成片的苹果树还有葡萄园,红色得苹果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更红了,伸手就能摘到。葡萄串上裹着白色的塑料薄膜显得有些刺眼。不远处一个砖场传来机械运作的噪音。我走在路上觉得此刻的我多少是有点忧伤的。人在开心或者难过的时候都会更容易记住当时旁边的风景。

    回去的一个周后,在一个下着暴雨夜晚,我收到了外婆走了的消息。原来她已经见过我最后一面了,似乎她也知道了那是最后一面。

    送走外婆后,我回了昆阳,冰箱里的苹果红彤彤的,我拿出来坐在沙发上一个一个吃着,连核都吃了。

    后来我在书包的夹层了发现了3万8千块钱。并附一封信件,舅舅的字迹。

    我从没有跟你说过让你去有个家,这一次我想说了。这是第一次说,也说最后一次说。有个家比什么都好,这是我所有的积蓄,和你舅舅商量过,他同意给你的。当面给你你肯定不收,所以想了此方法。如果可能就用它去当彩礼,不够你自己添。当然不结也没有关系。只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要健康快乐的活着,即使生活赋予了这么多的苦难。

    简简单单几个字,我却哭成了个泪人。那我就带着外婆的祝愿,勇敢的活下去了。况且在外婆去世的那一天,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是医生救我回来的没错,可那天我也的确见到外婆在鬼门关将我推了回来。

    来年春我再到外婆家,那棵苹果树已经被舅舅砍了。但舅舅又将苹果树的枝丫嫁接到了门前的一颗李子树上。我看着那一小段嫁接过来的小枝丫,它已经开始发芽了。

    今天是我28岁生日,我换了工作,回到高中母校去当一名信息技术老师。

    看完,陈月有些沉默。陈瑶张口就来:“老师,没想到你这些年这么惨!”

    又抹了一把眼泪又接着问:“那你和我姐姐呢?”

    “和你姐姐啊,做了两年同桌。在一个早读的清晨,阳光从窗子里进来。我趴在课桌上睡觉,她拿着一本书,帮我挡住了阳光。我醒来盯着她看,发现她整个人像是在光里,她的脸一下变得比初升的太阳还红。本是帮我遮挡阳光的书,一下砸到了我的脸上。”

    林阳又看了一眼陈月说:“准确说来,我那时候想来应该是喜欢你姐姐的。”

    陈月杵着下吧看着林阳微微一笑:“现在的你好像还是和高中一样,好像没怎么变过。所以现在是不喜欢了?”

    “现在啊,说不上来。我们已经隔了十二年未见了,很多东西它自然而然的早已经不见了。”

    “当初你不仅在逃离那个环境,也在逃避我吧。”

    “准确来说是你们。你能明白吗?”

    “明白。”

    林阳站起了身:“我们握个手和解吧,以前我一直想,为什么你们家要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注意消防安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了。可后来我想通了,即使你们家没发生,他也有可能死在另一个场火里。”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消逝了本就不存在的恩怨。

    陈瑶站了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林阳哈哈大笑:“你这么中二,怎么考第一的。我们击个掌吧,庆祝这两年的共同奋斗。”

    随之传来了林阳的叫声:“啊,好痛。”接着又甩了甩手。

    林阳摩擦着发红的手说:“今天我还有事,得回曲阳一趟,已经定了车票。有缘再见了。”

    他们三走出奶茶店。阳光刺眼,蝉鸣聒噪。

    “那我走啦!”林阳开口道。

    “好。”

    林阳在夕阳快落下的时候到了埋葬父母,爷爷,奶奶的坟前。

    他说:“我现在比以前感觉好多了。爸爸救的两个人都去学医了。一个今年刚博士毕业,一个今年考的成绩很好,也打算学医。似乎我想这就是你当时所救人的意义吧,她们会去拯救更多的人。还有,我已经戒烟了。”

    林阳回到了老屋前,天色早已黑了,那栋小屋看上去已经千疮百孔,却依然矗立着。墙缝里长出一棵小槐树,在风中摇曳。

    day3

    又是一年夏至,林阳送走了他的第二届莘莘学子。今年他已经33岁了。

    林阳还是站在上一次位置说:“恭喜你们成功开启下一段生活,祝你们健康快乐!有缘再见。”随后走出了教室。

    林阳在学校门口等着李佳。半个小时后,她跑着出了校门。

    “和同学们告别呢,来晚了。”

    林阳满意地看着她:“刚来的时候你可是很孤僻的,怎么现在像是有社牛症一样。”

    “还不是拜你所赐。”

    林阳打开车门说:“上车,送你娘亲出嫁。”

    在车上李佳开口道:“老师,你说怎么会这么巧,会到你的班级,遇到你。就像上天故意安排好的。”

    林阳启动车子,打了转弯灯,自豪地说:“我安排的。哪有这么巧的事,当时你分到的是其它班级。你中考成绩也还不错,我可是低三下四向别的班主任给你求来的。”

    李佳说:“那也挺巧的,我来了这个学校。”

    路边的人行道上,几个一群的学生, 有说有笑,边走边打闹着。

    “老师,你为什么还不结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没人要。”

    “哈哈哈,你这样的的确没人会要。”

    林阳无奈笑笑:“你报了什么专业?”

    李佳赌气道:“向你询问意见的时候你非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现在又舔着脸来问。”

    “我是怕你万一误入歧途。”

    “我报了昆阳师范大学啦。”

    “这造的什么孽,这又得毁了多少好孩子。”林阳开玩笑道。

    “林老师,谢谢你。我说真的。”李佳突然开口道。

    林老师侧了一下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的李佳,没说话。只是打了个转弯灯,把车驶进了向阳北路。他将在这条路上行驶三公里,送李佳到一个完整的家。

    很多事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一样。林阳第一次见李佳是在火灾现场,她哭得梨花带雨。第二次见是在他们父亲的追悼会上。

    刘冉,李佳,林阳,并排坐在一排椅子上。刘冉是李佳的母亲,眼睛红肿。李佳低着头沉默不语,一个人在扣着手指指头。林阳伸过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她瞬间好像安心了不少。他就这样一直握着,直到追悼会结束。
    他们三一起走出追悼会现场,外面悠悠地下着小雨。领导给他们安排了车。林阳拒绝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刘冉也拒绝了。领导说不过,给他们拿来了两把伞。
    他们并排站着,一言不发。空气里满是安静,雨落在地上也不发出任何响动。
    几分钟过后,刘冉开口道:“会觉得难过可惜吗?会睡不着觉吗?”
    林阳缓慢开口:“这一久好像都是这样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能来。我现在孤儿呢!”林阳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自嘲的意味。
    刘冉说:“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这本身也没几个人知道。”林阳说。
    李佳稚嫩的声音传来:“妈妈,我要找爸爸。”
    刘冉眼睛湿润,看着孩子有些委屈,但还是蹲下了身,安慰地说道:“爸爸变成奥特曼去拯救世界了,他打赢怪兽就会回来了。”说着,并帮她擦着眼泪。
    林阳也蹲下了身问道:“小朋友几岁啦?叫什么名字?”
    “我3岁啦,叫李佳。”
    林阳不知道再说什么安慰一个小孩子,他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便站起身说:“我走了。”
    刘冉也站起了身:“拜拜,你一个人也要坚强。”
    “你们也是。”
    林阳撑起伞走进了雨中,他在雨中显得有些脆弱,看着背影就能感受他周围所弥漫着的悲凉的气息。
    刘冉也撑起了伞,拉着李佳往反方向走去。

    林阳转过弯后将车变道到最右侧,才开口说道:“不管经历了什么,总还是要去爱这个世界的嘛!人的救赎本质上还是靠自己,我觉得。”

    “哪有,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我的老师,更像一位父亲。”

    林阳哈哈笑了起来:“白捡一大闺女。”

    “爸爸。”

    林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刹车。

    “大闺女,啥事啊?”林阳一脸认真地说。

    李佳,不可思议地看着正在开车的林阳,眼睛有些湿润。

    车子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林阳看了一眼李佳:“怎么还哭上了?”

    “哎呀,刚才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你是我爸爸。都怪你。爸爸这两个字,我都快忘记了。我只是想试一下我是不是还能叫出这两个字。”

    林阳开动车子嘴里说到:“现在家里有个明正言顺的爸爸等着你。”

    “老实说,我不太喜欢今天妈妈要嫁的这个人。你说,那个人要是你该多好,我恐怕会高兴到疯掉。”

    “要论亲的话,我顶多能当你哥哥。”

    “哼,爸爸,爸爸,爸爸,就要叫爸爸。”

    “那我勉为其难的认了你这个闺女了,当你干爹。”

    李佳义正言辞的说:“不行,我就要叫你爸爸。干爹多生分,听起来还像你包养我呢。”

    林阳将车子在金星小区门口停下,大声道:“李佳。”

    又稍放低了一点声音说:“少看些稀奇古怪的书和电视剧。我那是正经话。”

    李佳捂着嘴笑:“知道了,爸爸。你刚才真像个爸爸,哈哈哈。”

    林阳说:“你自己上去,我还有事。晚上见。”

    李佳打开车门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拌了鬼脸,招招手:“爸爸再见。”

    林阳无奈笑笑,跟她挥了挥手。

    林阳调转车头,往曲阳方向开去。两个小时后,车子在他曲阳的老屋前停下。一棵大腿粗的槐树矗立在老屋的旁边。树下方是被它挤落的砖块。

    林阳走到树下,摸了摸下方长得弯弯曲曲的树杆,往上却笔直且枝繁叶茂。

    林阳向坟山走去,每个暑假他都会回来一次。很多时候只是站在坟前看一看,也不说什么话,就离开了。

    今年他又到了这个已经踏足过很多次的坟墓,他顺着坟墓转了一圈,清扫一下墓碑。

    然后开口道:“这世界好像很奇怪,我遇到了当年和老爸一起牺牲了的战友的女儿。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要真有这么一个女儿我是否能成为一个好父亲。你们说我是否该去成一个家。但你们知道的哦,我总在害怕,害怕又会有一个不完整的家。你们说苦难会伴随着人的一生吗?不过现在看来这些年一切都还顺利。我决定去成一个家。”

    林阳再次回到老屋,推开生锈的门。屋内一片狼藉,蛛网密布。里面的木制家具早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他将门关上离开了。他还是没能面对那个埋葬在老屋里已死去的自己。

    林阳驱车往昭阳市开去,直接开到了刘冉办婚礼的酒店。门口站着三对新人在接亲。林阳走近一点后,立马掉了头。在三对新人中,他认识其中的五个人。

    刘冉那对不用说,另一对是他的高中同学,高中时期就坐在她和陈月的前一桌。另一对便是他还在昆阳工作时处了半年的女朋友和她的爱人。

    林阳在酒店门前的广场踌躇半天。这时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回过头一看:“陈月。”

    “你也来参加张成岑他们的婚礼。”陈月说道。

    林阳尴尬笑笑:“我和他们十多年没联系了。我是来参加另一对的。”

    陈月打趣道:“这就不好意思过去了?”

    “关键还有一对是前女友,我也没收到邀请。”

    “你这风流债挺多的啊。走,姐带你过去。”

    林阳跟着陈月走到酒店门口,还没等他开口,三句话同时发出:

    “林老师,你来了。”刘冉说。

    “嗯?老林,你和陈月什么情况?”张成岑说。

    “没想到你会来。你怎么知道的?”前女友说。

    林阳一脸懵:“我路过,我路过,你们继续,你们继续。”然后匆匆走进酒店。

    众新人也一脸懵,陈月看着林阳的样子觉得有些搞笑。

    林阳在电梯口等着陈月,几分钟后她走了 过来:“这很尴尬?”

    “还好,可能只是我内心太多戏了。”

    滴的一声,电梯到了。他们两一起走进电梯。

    陈月道:“几楼?”

    “5楼。”

    陈月和林阳在五楼一起下了出了电梯。电梯前方是一片空旷的观景台,斜阳透过玻璃正正照在他们两人身上。

    他们一起向右方走去,再右转到了宴会厅。

    刘冉和张成岑的婚礼在一个厅。大厅里左右两边摆着不同颜色的桌椅,刘冉的靠左,张成岑的靠右。

    席间已经坐满了四分之三还多的客人。

    李佳从主持台小跑到林阳面前,看着陈月眼前一亮:“莫非这是我干妈,哇,好漂亮啊!”

    林阳尴尬笑笑又问陈月:“你觉得这货像不像你妹,完全是一个品种,太中二了。只是智商上有点区别。”

    这时,陈瑶从后面拍了拍林阳的左肩,林阳下意识地转了过去,却没有发现人。再往右一看,一张脸凑到他面前,气鼓鼓的说:“老师,说什么呢?谁中二呢?”

    林阳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卧槽,吓死我了。”

    林阳定睛一看:“怎么你也来啦?

    “我表哥结婚。”

    林阳转过头问了陈月一嘴:“张成岑是你表哥?”

    “是的,高中时期他太中二了,我都没脸承认。”

    这时林阳才发觉旁边还站着一位阿姨。

    陈月开口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母亲。”

    林阳和李佳同时开口道:“阿姨好。”

    陈母看着两个人高兴道:“真好,都长大了。这些年一直没能见到你们,也没能给你们些帮助,一直觉得内心愧疚。”

    林阳说:“阿姨,都过去的事了,那是他们的选择。况且你们真的不亏欠我们什么。”

    李佳没说话,只是看着面前他父亲用命换出来的三个人,社牛的她也变得拘谨了起来。

    林阳又道:“等下宴会结束聊,我们先入座吧。”

    林阳带着李佳走向左边,陈母一行三人向右边走去。

    林阳和李佳到前面的席位上坐下,林阳开口道:“怎么了,话都不会说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觉得挺突兀的。”

    林阳给李佳倒了杯热水:“多喝热水,热水治百病,包括心病。”

    “怪不得你打光棍至今。”李佳白了林阳一眼道。

    另一边陈母对陈月道:“你觉小林怎样?”

    “妈,什么怎么样?”

    陈母笑笑:“那你这些年不结婚是等什么?”

    “唉,老妈,你又要催婚了。”

    “六年前医生说我只有三年时间了,现在六年了。你知道的哦,我无法再熬个三年了。”

    “妈,这些我都懂。但不是那个人还没出现嘛!”

    陈母反驳道:“没出现吗?小林总是你喜欢的了吧!你回去看看你高中的日记。”

    陈月无语道:“妈,你这偷看隐私的行为很不可取。先不说这了,好好吃顿饭。”

    结婚的的流程没什么特别,都是一套模式,婚礼结束时间来到了十点左右。

    李佳跟着父母回去。林阳和陈母一行人一起下了电梯,走出酒店大门。

    明月当空,星星不知去了哪里?

    陈母拉着林阳的手说:“这些年都还好?”

    “阿姨,我真的没事,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况且陈月也救过我,即便有亏欠也早已经还清了。”

    陈月道:“瑶瑶,你先送母亲回去吧!她身体不好。”

    陈月说:“好,老师拜拜!有机会再来拜访你,再说我中二,我会翻脸的哦。”

    林阳微笑道:“拜拜,下次见。阿姨再见,保重身体。”

    陈月和林阳站在酒店前的广场,半晌,林阳开口:“走走?”

    “往哪走?”

    “往前走。”

    他们俩沉默着往前走去。晚风吹得人心旷神怡。路上偶尔有车开过,鸣笛一声远去。

    陈月道:“讲讲你和你前女友的事?”

    林阳说:“没啥的,就是某一天她提了不合适。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我只是离开了。”

    “所以这些年也没想过结婚什么的?”

    林阳沉思一秒:“想过,只是想再等等。”

    “等什么?”

    林阳笑笑:“等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呢?”

    陈月停住了脚步说:“我应该也在等。”

    “等什么?”

    “等3万8千块。”

    林阳也停下了脚步没没再说话。城市里霓虹遍布,不远处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半晌林阳才说:“你知道的哦,我内心的悲凉其实至今都还没有消散而去。似乎这将伴随着我的一生。”

    “然后呢?”

    “我没有勇气。”

    “然后呢?”

    “这就是一切了。”

    “所以你还想让我等你个十年八年?”陈月坚定的看着林阳道。

    林阳看着她,那个经常会脸红的小女孩如今变得这般坦然。他走近陈月,牵起了她的手说:“那我们继续往前走,人间值得,即使人生本身就是带着悲凉意味的。”

    十五年,很多事的确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了,但爱的确让很多东西变成了永恒。这世界也总是一成不变的,即偶然与必然间的宿命论——谁又会成为谁的谁呢?

    最后的三十分钟

    金秋九月,昆阳已连续下了一周的雨,气温低得反常,像是提前进入了冬季。但今天突然放晴。

    早七点五十。

    “欧阳,有个突然猝死的病人,赶快到抢救室。”

    欧阳匆匆走出病房,往急救室方向跑去。

    阳光从窗子斜射进来,林阳从刚才欧阳所在病房的床上醒来过来。周围没有一个人。

    过了很久林阳方动一下身子,伸手拿了柜子上的手机。时间显示是早上的十一点半,一秒不差。

    林阳前方的挂壁式电视正在播放着电影。

    几分钟后他用手机开始编辑信息,他打字的速度很慢。编辑完成后,点了发送键,又将手机放回原位,盯着墙上的电视看着。

    另一边,学生家长们带着初入高中的孩子陆续进到了昆阳市一中的大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背着一个书包,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跟在人群中走着。

    此时的曲阳,一颗大槐树下,几个老人在下面聊天。旁边是一块空地,有个篮球架矗立在上面。几个孩童在那里打着篮球。离这不远处发一个坟山上,有四座坟墓上的草已快一米之深。在穿堂风的吹拂中发出沙沙的响动。

    昭阳市城郊一栋楼前,一颗苹果树所有的枝丫基本已经枯死,独一支还在存有几片黄色的叶子,上方挂着一个已经熟透了的苹果在风中摇曳着。

    林阳所在楼的下方竖着一面宣传墙,昆阳医科大学的老师陈瑶带着学生刚参观到这里。墙上第一排第一列是一个满脸笑容的医生。照片上的她洁白的牙齿露了几颗在外面,头发刚过肩膀,带着细框眼镜,笑容中两个酒窝挂在脸上像两片洁白的雪花。

    照片下方写着:

    陈月,女,胸外科主任医师,医学博士,昆阳医科大学教授,昆阳市见义勇为十大杰出青年,肺癌专家。在本院肺癌患者治疗方面做出过卓越贡献,有着多年肺癌治疗理论研究与教学经验。在一次医患关系中,为救同事中刀,抢救无效去世。

    时间来到11点58分,林阳已经不再清醒。电视上播放着台词:

    Mathilda:Is life always this hard,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玛蒂尔达:人生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Léon:Always like this.

    里昂:总是如此。

    时间到达十二点整,林阳旁边的生命监测仪传来了长鸣。远在两百公里外的曲阳坟山上风也停下了,这方世界变得无比得安静。他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消息提示:

    我会走下去的。

    十五分钟前,昆阳一中那个白衣少年,来到新生报到处,将录取通知书递给班主任李佳。他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消息提示音。

    上面写着:

    吾知生命有常,自有定数。如果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你是否有勇气走下去?

    李佳接过通知书,抬头看了一眼少年,说道:“过来一切都还顺利吗?”

    “一切都好.........”

    后方一位女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好,同学,我叫欧阳夏至,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请多关照。”

    白衣少年微笑着说:“你好,我叫林陈生。”

    《完》

    后记: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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