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的玩乐是骑着猪绕着村子跑，像女将军一样。我最自豪的事情是全村的每一头猪，都能给我骑。
我与村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因为爹娘疼我，从不让我下地干活在家纺织，也因为我有五个哥哥，同样的疼我宠我。
从小到大，我只管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还有想一些很不着调的点子玩。
四哥五哥是双生的，就像我的左右护法一样，别的小孩儿根本不敢欺负我们，何况我还有一只强大的坐骑。
“小囡小囡，今天我们去哪儿玩？”
“白天我在家里做线绳子和筐笼，等你们送饭的时候抓些萤火虫，下午你们别回家，咱们直接莲花河那里去，钓虾抓青蛙。”
“嗯，那我们中午多取些干粮，摸了虾就着吃。”
小时候的夏天，这些是我们最喜爱的东西了，运气好的时候，虾笼子里还能有鱼，带回家去能让大嫂做一道很香很香的汤，馋得全村的小孩儿都来家找我玩。
当然，也不是谁都有我做虾笼子的本事的，我可是村里第一个能靠虾笼子抓住鱼的小孩。
而且，除了抓鱼虾，我还有的是能干的本事，上树掏鸟，下河采藕，将军抓坏人，跳格子，丢沙包……
我样样干得轻巧，村里的大孩子小孩子都奉我为王，我每天都会威风地骑着猪从村头一直晃到村尾。
而且，我还发现了村里的一个秘密，就是可以出村去的第三条路。
那次二三四五哥带着我去莲花河摘藕，我非要玩捉迷藏，轮到五哥抓人。
我藏在藕花深处，总想着深些、再深些就不会被五哥发现了，许是深处水凉，我的腿突然开始抽筋，而水也开始不对劲，竟好像吸人的妖怪一样吸我。
我吓坏了，还没来得及呼喊便被那水吸了过去。我以为我要死了，动着还在抽筋的腿拼命上浮往回游，可是力气怎么也大不过那水。
我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那股吸力突然没有了，我赶紧上浮，却发现，这里不是莲花河了。
我游到岸上，动了动腿，腿又好好的了，一点抽筋的感觉都没有。再次确认腿没事之后，我便顺着那河，逆流游去。
游了好久发现这和我平常见到的景色，一点儿也不一样了。啊，这不是我们村子，我出村了！
哈，我们村子从前可只有两条路呢，我兴奋地望着这条河两边的样子，直到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啊，原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我赶紧顺着水流往回游，又到了我被吸过来的那个漩涡，跳了进去，回了莲花河。刚一露出脑袋，就听到了三哥的呼喊。
我连声应着，三哥寻声而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将我提回了岸上。
三哥哭着问我去哪里了，说是他们都快找疯了。
我吓坏了，给三哥抹着眼泪说我被水吸走了。
三哥也顾不上哭，顾不上问我了，上岸后拉着我往家里跑。
我刚想把路的事情告诉他，可他拉着我跑得可真是急，风直往我嘴里灌。
到家之后，我才发现，全家都在找我。爹第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斥责哥哥们：“你们把小囡带那里去干什么，你们这些天杀的男伢子哟。”
“去过多少回了？”娘抱着我哭着问。
“没去几回，没去几回，我硬求哥哥们带我去的。”我很讲义气地回道，又怕爹娘打哥哥们赶忙说出了发现出村的路的事情。
结果爹直接脱了脚上的草鞋，对着哥哥们就是一顿抽，娘更是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就去了个大人不让去的地方吗，可是莲花河是全村鱼虾最肥的地方，为什么不去呢？
然后我扑过去挡着爹打哥哥们，这也算闯祸么？
“爹，莲花河真的没有妖怪的，我们总去，也好好的，没有被妖怪吃了啊。”
我吹着鼻涕泡和爹哭诉，娘听了我这句话，直接晕了过去。
我一直以为这没什么，可是从那天之后，爹和娘就把我关在院子里，连大门都不让出。
再不能骑着猪满村跑了，我几乎快要闷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使了，可爹娘就是不放我出去，还看得越来越紧。
哥哥们只能陪我在院子里玩，可这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呀，猪不怎么会拐弯，一会儿一会儿地撞，特别是，我比以前长得高了，腿总在地上拖来拖去，难受得紧。
娘总问我，裤子里有没有血。我以为她不愿意让我骑猪玩，就老老实实地答没有，结果娘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就这么被关了两年，爹说有人给村东头的阿牛来提亲，让我嫁他。
我只想着终于能出院子了，满心欢喜地点头。娘和嫂子去草市给我带了许多红料子来，让我在家绣喜帕，我只嘟囔，嫁人好难受，还要干这个。
终于，我能出院门了，我要嫁人了。阿牛，我知道，小时候他是最不爱跟我们玩的一个，只知道放牛，放牛。
我想，我现在嫁给他，我以后也可以骑牛了吧？骑着牛是比骑猪威风多啦！
我拿着这个问题问娘，娘笑着摸我的头发，撇过这个问题，教了我许多生孩子用的方法。我认真地听着，那认真劲儿直把娘弄得脸红不好意思。
我倒是默默想着，跟阿牛生一群孩子，到时候我的孩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绝不会管着他们，他们去莲花河我也不管，根本不会有妖怪啊。
可是洞房的时候，那些个生孩子的办法，在我和阿牛身上，根本用不上。最后阿牛说，“明天问问娘，先睡好了。”
第二天婆婆来新房的时候，撇着我们两人身下的白褥子，变了脸色。
婆婆冷着脸问我们为什么不同房，我和阿牛吞吞吐吐地告诉了她，公公也过来，让阿牛的大哥去请巫医来。
巫医要我脱了裤子检查，她的手指在我两腿之间扣弄了很久，生疼生疼的，我也不敢出声。
最后巫医说了句，是个石芯子，然后让我在屋里歇着。
过了大半日巫医又进来问了我小时候在莲花河的事情，我一五一十都说了。
巫医让我躺在一张供桌上，阿牛一家人和娘都跪在地上，巫医燃着柳木在我身边绕。我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只从巫医断断续续的念词里拼凑出一个意思。
她说我是仙女，他们先前不知道，希望神仙不要怪罪，等我受够了香火就将我嫁给河伯。
后来爹也带着全家人来了，再后来全村的人都来了，他们全都跪在我面前，听巫医说着话。
我看着爹娘哥嫂和乡亲们给我下跪，心里很是难受。可巫医不叫我说话，说我是仙女，凡人应当叩拜。
在之后的四十九天里，我活的真像个仙女一样。
有漂亮的纱裙穿，有好吃的吃，不管我要什么，提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甚至阿牛家的牛都杀了给我吃，可就是不让我出去，让我住在一个圆圆的房子里。
可是，我真的好想家啊，巫医也不让我回去，后来大嫂偷偷来了，让我安心嫁给河伯，说这样我们全家人才能平平安安。
“可是阿牛怎么办呢，我是她媳妇啊，我还要给他生孩子呢。”
大嫂赶紧捂了我的嘴，叹了一句造孽，让我不能再提这件事。
又告诉我，我只能嫁给神仙，只能给神仙生孩子。
我想了想既然嫁给神仙有这么多好处，那我就嫁给神仙吧，而且据说神仙住在莲花河，我以后可以天天在那里了呢。
那天四更天，巫医就喊我起来，梳妆打扮，我要嫁给神仙了。
全村人都来给我送嫁，除了我家人和阿牛家人。我穿一身层层叠叠的粉色衣裙，头上还插了镀金的簪子，很像一个仙女，就是衣服不利索，为什么神仙要穿成这样呢？
村里刘大叔他们兄弟，将牛和猪抬到莲花河那头去，又放了许多点心和水果，然后巫医折腾了好一阵子，让我自己背着包袱走过桥，到莲花河那边去，告诉我让我自己在河边等神仙。
我刚一到莲花河那头，巫医就砍断了本来就摇摇晃晃的桥，我好久没见莲花河了，拿了块点心往我们小时候抓青蛙的地方走去。唉，也不知道神仙什么时候来。
我玩了一会儿水，又睡了一觉，神仙还是没有来，我想起那条出村的路，然后把外边穿的粉裙子脱了，往藕花深处游。
游过去之后却发现一条小船，小船上躺着一只大刺猬，仔细一看，好像是一个插满铁棍的人。他俯身趴着，我抬起他的脸，瞬间失神。
他一定就是神仙没错了，虽然闭着眼皱着眉，可是生得可真是好看呐，脸上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
只是，今天不是我和神仙成亲的日子吗？为什么神仙好像受伤了，啊，他受伤了，我得赶紧帮他。
他推着小船游到岸边，将插在他身上的长铁棍拔了下来，神仙就是神仙，都不流血的啊。背上的拔完了，只剩腿上零星扎了两三支，有了刚才拔上的经验，我一手握一根，用力一拔。
他低呼了一声，这次的铁棍尖上有血，他回头看我，问我是谁？
我刚想说，我是李小囡，可又觉得这个名字太土了，戏文上的神仙都不叫这个名字的。哦，有了，巫医说我是石芯子，我不姓石，就叫芯子好了。
“我是芯子仙女。”
他又问我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我说没有，又帮他把最后一支铁棍拔掉。
他说他现在动不了，让我给他一些水，帮他把腿上的伤口扎上。
我撇撇嘴，还神仙呢，除了生得好看些，并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摸了摸他的衣服，可真滑啊，算了，还是撕我的粉裙子吧。
折腾了许久，我将他摆放成最舒服的样子，太阳都快落山了，他问我为什么不回家。
天，我嫁的是什么神仙，连家都没有么？
我撇撇嘴说村里人要我嫁给他，我带了很多嫁妆呢，有一头牛，一头猪，还有许多瓜果点心，感觉自己好吃亏，带了这么多东西，神仙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撇了一眼缺了两条腿的牛和那头猪说：“他们拿你祭祀？”
我以为他嫌那牛缺了腿，就跟他说，“我没有吃过牛肉，巫医说我想吃的话，就可以吃。喂，我都是你媳妇了，你都有一头牛了，连两条牛腿都不分给我吗？”
他又看了我一眼，让我去捡些树枝和枯草来盖着身上，我白了他一眼。
切，还神仙呢，大夏天的我去哪给你找枯草啊，我给他拿了些点心，又摘了好些个荷叶盖在了他身上。
忙完的时候太阳快完全落山了，我又吃了好些个点心，躺在他身边睡了，今天起得早，就先不生孩子了，太累了。
迷糊间听他嘟囔以前听缨儿说，在野外要盖枯草遮肚子的，缨儿……
神仙真奇怪，跟莺还能说话呢，我本来想问问，可真的太累了，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神仙，你尝尝我的烤鱼和烤肉，可惜没有盐。”
“神仙，你身上穿那个亮晶晶的东西是黄金吗？我听娘说，黄金就是金灿灿的。”
“神仙，你能起来走走吗？我好想和你玩啊。”
“神仙神仙，你看我采这个莲花好看吗？有我好看吗？”
“神仙，好无聊啊，你都能走了，我们生孩子吧。”
……
我总是烦他闹他，因为我真的好无聊啊，回家的桥断了，这里只有我和他。而且，就算桥不断我也不敢回去，巫医说如果我回去整个村子都会被妖怪吃掉。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好像从来不会笑一样，除了问我一些事情，就总是苦着脸往北边看。
“你家在哪里？”
“他们为什么让你嫁给我？”
“这是哪里？”
“你能带我出村吗？”
“嗯。”
“哦。”
“好。”
他的话可真少，都快憋死我了，就没见过这么闷的人，神仙有什么了不起，每天还不是要靠我。
第七日的时候，他居然飞起来了，吓我一跳，神仙就是神仙，原来会飞啊。
他让我送他出村，还交代我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他说他会回来接我的，他还说，如果他不来的话，有人来接我，一定要我跟着走。
我拉着他向藕花深处走去，顺利地出了村，只是他不会游泳，呛了很多水，我埋怨他不让我划船。
我埋怨的话还没说完，他就飞走了，大声喊道：“等我回来。”
他把小船、铁棍和石头搭的烤架留给了我，我坐在船头看不远处在牛和猪身上飞来飞去的苍蝇。
然后抓了条鱼吃了，划着船离臭味远些，躺在船上想他现在在天上干什么呢。
他不在的日子，我总盯着天发呆，想着如果他在天上有房子就好了，那样我们就不用住在船上了，他再话多些就好了。哎，跟他在一起，生出孩子来，会不会也话少？
想着想着又是一天，我居然都没吃东西，可是我并不想去抓鱼，竟然又躺下了，想着天上的他正在吃各种好吃的。
第三天的时候，他回来了，穿了一身更好看的衣服，整个人干干净净的，好看得不像样。
我搓着衣角呆呆看他，他也不嫌我脏，给我披上了一件大衣服，要我跟他走。
我回头看了看回家的路，然后问他会不会写字？
他说会，我让他在石头上给村里人留个信，或者使个法术，跟巫医说说我们上天去住了。
他想了想，用刀子在河旁的大石头上写了字，然后带我去了一个城里。我坐在轿子里不断往外看，他让四个大娘伺候我，教我规矩，还让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丫头伺候我。
他说他会常来的，让我安心住下，我使劲往嘴里扒着饭，嚼着鸡腿直点头，太好吃了，神仙就是不一样啊，可以来这里吃这样好吃的东西。
他给我倒了牛乳，跟我说慢点，还笑了一下。
我手里的鸡腿一下就掉地了，他会笑啊，他笑得可真好看。
我身后的丫头和大娘笑我，我一转头招呼她们来一起吃，她们瞬间变了脸色一齐跪下。
我吓得噎了一下，那个丫头赶紧起身给我拍背，说她们不是故意的。
我还没说话，就听他的声音冷冷响起：“她不懂事儿，你们可是都懂的，奴大欺主的事儿，我不想看到。”
我又噎了一下，他怎么这么可怕？我记得他以前虽然也冷冷的，可是也没这么吓人啊。
“你休息，我要走了，记得，你叫阿馥，不叫什么芯子仙女，也不叫李小囡。”
阿富？什么鬼名字，我们村里的狗才叫这名字哩。
可我根本不敢反驳，他刚才真的好可怕啊，神仙就是神仙。
算了，阿富就阿富吧，挺好的，吉祥，富贵。
这房子可真大，这院子可更大，我发现，院子里居然也可以有河！
而且河里莲花跟莲花河里的一样，都粉粉的，很好看。
我太兴奋了，直接一猛子扎进了河里，引来四位大娘和荷叶的齐声尖叫，把我吓一跳。又游岸上问她们怎么了，她们抓着我上下打量，然后几乎是将我抬回了房里。
哇，这个房子好香啊，一股一股的莲花味，床好软啊，比刘奶奶垫了好几层狗皮的床都软，这房子可真漂亮，哪都漂亮。
我卷着被子在地上乱晃，荷叶非要给我擦头发，我一边研究那个发出莲花味的炉子，一边告诉她其实不用擦。
巫医说的可真没错，嫁给神仙有享不尽的福。尤其是几位大娘们做的点心，简直要把我的舌头咬掉。
“荷叶，你快让刘大娘给我端绿豆糕去。”
“张大娘，我不要学这些了，好烦哦，为什么下跪有这么多跪法？”
“李大娘，你看，我也姓李啊，你就不要让我背这个了好不好？”
“你们放心，我就在河里玩一会，就一会。”
院子里过的每一天都很快乐，除了学东西。他隔两三天会来一次，总冷冷的，或者淡淡的，让我看着害怕。
但人家是神仙啊，我也不敢不陪他坐着，心里想着梅子糕、绿豆糕、桃儿酥、七巧点心、樱桃酪……
“阿馥，怎的不说话，我记得你在船上很是能讲笑话，可是缺了什么？”
“啊？我，我不缺。”他乍一开口，吓我一跳。
“有人欺负你？”他挑起了眉毛，瞧着让人害怕。
“我，我，我，你你你能不能笑一笑，你不笑的话，我害怕。”我都结结巴巴的，瞄着他的脸，嘟起嘴唇。
“哈哈哈哈……”
又吓我一跳，干嘛突然笑成这样，吓坏我，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可看他笑得很开心，我也就跟他一起笑。
笑得我肚子痛得厉害，到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笑了，我拍着桌子只喊：“哎呦哎呦，别笑了。”
他也笑得厉害，都快笑到桌子底下去了，后来实在不行了，我觉得他是罪魁祸首，就骑在他身上捂他的嘴，不让他笑。
他也终于不笑了，对着我说：“我会多笑笑的，你以后不用怕我。”
我点着头从他身上下来，我竟然骑了神仙啊，以前，我只骑过猪啊。
我突然想起来，他要是反悔，那么以后我都不能骑他了，赶紧跟他拉钩。
“你以后每天都要笑，你最多隔三天就要来看我，你要让大娘给我多做些点心，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小指相钩，摇啊摇啊摇，大拇指一按，搞定！
“好啊，我也和你拉钩，你要听话，不能伤到自己，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切，谁怕谁，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好了好了，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我和神仙拉钩了耶！
“对了，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叫宋睿卓。”
“哦，知道了那我喊你阿卓。”
他果然很是守信，隔两天就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找我，只是他要考我，我答对问题才能吃。
那次，他四天没有来了，第五天他来的时候我气呼呼地站在桌子上，说他不守信用。
“哼，说话不算数，你是小狗。”
“我是有事情，不是……”
“你说话不算数，小狗。”
“阿馥，别生气了。”
“哼，小狗。”
“那，汪汪。”
他扮成小狗的样子蹭我的脸，我一下没绷住，噗嗤一笑，然后又是一通大笑，我和他又一次笑到了桌子底下。
这是我经常用的耍赖法子，可今天到叫他学了去。
我们两个躺在桌子底下，他说，“阿馥，有个姐姐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今天刚刚可以下地行走。虽然那些很重要的东西会慢慢回来，但也不能全回来，会少一大半，她很不开心，你愿意逗她开心吗？”
“她失去什么了啊？”
“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我转头想了想，小时候不能去莲花河的时候，我很难受；长大了离开家的时候，我很难受；如果现在一天不让我吃绿豆糕，我也很难受。
这个姐姐，应该会很难受吧？
“那我陪她玩，她就不会不开心了。”我歪着头问这个姐姐是谁。
“她是我的妻子。”
“那她也是神仙咯？”
巫医说过，神仙都会有很多媳妇的，那个姐姐媳妇，她没有好吃的了么？
“她很美。”
我跟着阿卓去见了那个姐姐，她真的好美啊，眼睛好大好黑，鼻子高高的，嘴唇可真红，反正就是，好好看。
阿卓说要我们走，说要回宫，我当着漂亮姐姐的面不敢说话，只低着头，还好漂亮姐姐说她要去收拾东西，走了。
“我不要回宫。”我撇着嘴说。
“宫里有很多阿馥喜欢的糕点和肉肉。”
“真的？绿豆糕，梅子糕、松子穰、茯苓糕、碧粳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合欢汤、吉祥果、珍珠翡翠汤圆、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花开富贵、翡翠芹香虾饺皇、招积鲍鱼盏、水晶冬瓜饺，都有吗？”我几乎是喘着气说完。
“比这还多呢，保管让你吃够。”
我听了这话算是安心了，那是阿卓的家，神仙的家，肯定很好的。
逗这个漂亮姐姐可真难，她明明上一刻还笑得眼泪都快留出来了，下一刻就突然淡淡地撇过头去。
明明阿卓都笑得躺在我腿上起不来了啊。
路上的日子过得真快，我们回宫了，我和漂亮姐姐一起坐轿子，她不让我掀帘子往外看。
我怕惹她不开心，一直乖乖吃绿豆糕。
阿卓让我和姐姐一起住，她的住处可真漂亮，跟她一样漂亮。
慢慢的，我才知道，宫里的漂亮姐姐可真多，还有一对儿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姐姐，不过她们都没有缨姐姐漂亮。
阿卓的家可真好，只是，好像和我八字不合。
我光着膀子，只穿个肚兜在太液池耍水，很多姐姐说我不知廉耻。我还遇到了阿卓的母亲，我一听是太后，赶紧从太液池里摘了一大把莲花，跪在她面前捧着花说：“娘，我是你儿媳妇。”
太后晕过去了，宫人拉着我去找阿卓，阿卓让所有人都下去，给我披了件他的衣裳，说：“不是让你陪着骁妃么，怎么还出来？”
我问缨儿姐姐了啊，她说不管我的，她说我可以这样做的啊。
想了想之前闯过的祸，我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阿卓说，以后晚上都不要我陪他玩了，也不会再去我那里陪我玩了。
我哭着发誓说：“我会再也不闯祸了，我会好好跟你学写字，一定好好学。”
然后挂着鼻涕拽他的衣角，他不和我玩怎么行，这里都没人愿意陪我玩。
我哑着嗓子说：“今天你去看太后，明晚来教我写字吧。”
他拍了一下我的头，让我先回去。
好闷啊，还不如回家，也好想家哦，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我想着想着就哭了，直到荷叶端来一盘绿豆糕。
我自从冲撞了太后，就每天都待在屋里不敢出去，也不敢跟阿卓玩那些动静很大的游戏，只能挑个麻绳，耍个猪骨了，还有，就是一直在学写字。
直到有一天，我真的谁也没冲撞，但还是差点被毒死。
阿卓气急了，摔了一桌子的饭菜。我吓得跑回内室，他也走了进来，说不是故意吓到我。
然后，他问我要不要回家。我一下就又哭了，喊着说要回家，他说让我听他安排，最近千万不能出去。
后来，他把我安排到了一个叫永巷的地方。再后来，他让我吃一种药，然后我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一个侍卫。
那个侍卫抱着一个孩子，说要送我回家，还说皇上给我带了话。
阿卓说要我带着孩子回村，他说要跟别人说孩子是我和神仙生的；他说让我不要嫁给别人；他说我回了村我们整个村里的人都会对我很好；他说我又可以快快乐乐的了；他说要我好好养那个孩子。
我顺着那条河，到了莲花河，他的侍卫会飞，带我踩着水飞回了村子，然后给我留下包袱，飞走了。
村里人看到我抱着孩子很奇怪，我照着阿卓教的那样告诉他们，果然，他们又给我跪下了。
我回到了家里，有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又有阿卓给的包袱，我们一家人确实变得很富有。
日子越来越好过，村里人都尊敬我，孩子也越长越漂亮，家里的牲口也越来越多，我想骑什么就骑什么。
可是，我偏偏爱上了当时最不喜欢的写字，一遍遍地写，阿卓当时送我的赞诗，可惜，他看不到我的字了。
宫墙怨（四）
晨风暖阳新拭露，田田莲叶迎风舞。
花开半面水如玉，悠悠莲香初时馥。
红菱又引半步芳，欲摘芙蕖渡浅浪。
新簪清骨换海棠，芙蓉不及美人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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