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怨:缨儿

作者: 3c3c316cd403 | 来源:发表于2018-07-16 20:41 被阅读197次

我叫杨缨,因为娘说红缨枪上的缨子是这战场上最像女孩儿的东西了。

十五岁以前,我长在战场上,跟着总是在打仗的爹娘和疼爱我的哥哥。

我终日望着大漠荒烟,残肢断臂,哥总跑来捂了我的眼,让我不要看,哥说可别唬着了。

我拉开他的手问:“哥,我们为什么不回家?”

我们明明有一个富丽堂皇的家啊,家里的姐姐有很漂亮的衣裙,家里的园子精巧雅致,家里的城也不会像这边关的城,而是繁华熙攘。

家里的人好像都不喜欢我们,不过我喜欢家啊,每年过年总是最让我开心的时候,因为我们会回家。

哥总是别开话头,带我去跑马。跑马和轻功,是我最爱学的东西,因为我谁也打不过,学了这个就能顺利地跑了。

每次我有这番言论时,娘就骂我没出息,爹只是爽朗地笑,哥揪着我的小辫子瞪我。

可我真的不想去打仗啊,我想像家里的姐姐一样,穿着好看的纱裙画画,可在这个地方,我一穿纱裙就会被勾扯得破破烂烂,我一拿画笔就觉得笔竟比长枪还难拿。

但我还是得上战场,因为那帮该死的胡人总是会来偷袭,他们总是瞅准了我们与戎人打仗的间隙偷袭。

有时候爹娘和哥全不在,我会带着娘寨子里的人还有爹的军队与他们搏杀,我也想跑掉,可是我身后好多人拥簇着,只能向前,刀箭无眼,我若是使轻功,怕是成了活靶子,那我便往前跑吧,谁挡我,我杀了谁便是。

渐渐的,胡人里传出风声,说是大御的军队里有一个红衣杀神,是妖怪附身。

我有哥哥给的金丝软猬甲,爹打的青龙护心镜,娘造的黄金面具,还有他们三人一齐教的功夫,在战场上乱砍乱杀又难伤分毫,可不是活脱脱的妖怪。

哥听完这些总哈哈大笑,说没白教我功夫,然后便会带我去跑马。

我哥真傻,从来就不明白我到底喜欢什么,我都十五了,他还是总给我带从娘那里骗的武林秘籍,送我轻便灵巧的弓箭,约我练武跑马。

既然一家人都喜欢金戈铁马,护一方安宁,那我便跟着他们吧,那些关于少女的喜爱精巧的心思就藏在心里吧。

爹接到了圣旨,皇上要他回去,我简直要高兴疯了,我可以永远待在家,再不用来这里了。

可我悄悄看着爹娘的神色,很是不愉,哥拉着我说:“走,再去跑次马。”

跑完马爹派了两个嬷嬷给我和哥讲规矩,就像每年过年回家一样,只不过,这次讲了好久好久。

还一路走一路讲,在家生活,要这么多规矩么?我第一次对家产生厌恶,不过想想那么精致的家,不守规矩的话,碰坏了怎么办?

祖母拉着爹和哥的手瞧不够似的上下打量,却不理我与娘,我恭恭敬敬喊另一个女人娘,提起我娘时,只能喊姨娘。

我觉得我那个嫡母还不错,每次我回来,她都会给我漂亮的衣裙,这次也不例外,还问了我许多话。

我恪守着规矩,沉醉在繁复华丽的衣裙里,奢华美丽的珠钗里,精致好看的吃食里,雅致清丽的园子里……

可不过两月,我便觉得闷得很,我想去跑马,想坐在城楼看落日,想躺在沙丘数星星,想和别人打架。

哥也不理我,他娶了嫂子以后,总不在家里,他说京中有很多公子都喜欢听他讲战场上的故事。

我终是没忍住,趁着晚上绕开了所有守卫,在京城的上空飞了个够,我看到很多暗卫守着一座座宅院,不过他们都没我轻功好,笨笨的发现不了我。

有了这一次,我尝到了偷跑的乐趣和自由的感觉,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反正除了爹娘哥,没人逮得到我,而且哥还护着我。

“三小姐三小姐快下来库房的房顶不稳当!”

“三小姐那是夫人最喜欢的鸢尾,不能喂马啊!”

“三小姐,啊,三小姐怎么不见了?”

“三小姐,那那是献给老夫人的祥瑞孔雀,不能烤着吃的啊!”

“啊啊啊,三小姐怎么是你?”

每天,将军府都会被我整得鸡飞狗跳,嫡母和祖母抓不住我,就算抓住了,爹和哥也会护着我,我已然成了家里的混世魔王,嫡母和祖母想了法子,要把我嫁出去。

把我吓得赶紧奔去校场找哥,哥让我去跟嫂子住,他说他也给我说了门亲,让我去相看相看。

我哼了一句,不过还是应下了,反正哥不会害我啊。

“妹,那就是我给你找的夫婿。”哥揉着我的脑袋让我看校场中心那个男人。

“你说他能保护我?我看他连我也打不过吧。”我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不屑再去看那男人,一个大男人家,面皮生得比我白那么多,真没羞。

“妹,你别总仗着功夫欺人!”

嫁就嫁吧,反正女子都要嫁人,嫁给哥给我说的亲,总比嫁给嫡母说的亲要好。

“妹,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最厉害的兄弟,我觉得天下间只有他护得住你。”

“妹,他答应我会好好待你,我觉得只有他配的上你。”

“妹,你跟着他,有数不尽的荣华,穿不完的精致衣裙。”

哥天天在我耳边叨念他的好处,不过我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去和我未来的夫婿打了一架。

他自然是打不过我的,我将他制在地上,告诉他我是他的女人,要他以后对我好。明明被我死死压着,他却说他不娶来路不明的女人。

我取下面巾,告诉他我是他幕僚杨武的妹妹,他盯着我瞧了半天说:“你若早点取下面巾,便是山里的妖怪我也娶。”

我松开了他,说要与他约法三章,让他取酒去。

你要许我在你家院子里跑马。

你不许拦着我出去逛。

你要陪我喝酒打架。

你要惯着我,像哥那样。

你要晒黑一点。

你要吃壮一点。

……

“哎好了,看你还不错,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走了啊。”

那晚我和他喝了好多酒,跌跌撞撞地回了府,他仍追不上我,我笑他笨,却全然忘记喝多了酒的我连哥都追不上。

“妹,你一会少说话啊,矜持点!”

爹和嫡母都在前厅,哥让我去奉茶,哦,原来是他在啊。

“三小姐生得天仙般的样貌,我是断不会委屈了她。”

“我这女儿从小顽皮惯了,七殿下不嫌弃就好。”

“你可要宽纵她些,我就这么个妹妹,从小宽纵到大的!”

我躲在屏风后捂着嘴笑,爹和哥肯定不知道,我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竟这般嘱咐他。

一顶红缎面软轿将我抬进了他的府邸,洞房花烛,我又跟他打了一架,错金茜桃红的喜服碎洋洋扯了一地,高燃的龙凤花烛歪在桌子底下。

我不喜欢被人压制,可进府那夜之前嫡母和娘教的那些事情是要他在上面压着我才能做,于是,我们两个打了半夜,他躲在桌子下不肯出来我拿着蜡烛左右够他,还给他起了个别号“卓子”。

折腾了半夜,我终于将他制服换了位置,结果痛得我不可言喻。

第二日给正妃和侧妃敬茶的时候连路也走不稳,侧妃揶揄着打趣,我狠狠瞪他,他却挑衅地望着我。

正妃比家里的嫡母还要端庄许多,笑着拿给我一双金镶玉色镂空镯,精致极了。

哥说得确实没错,他有很多好处,甚至比爹和哥还要宽纵我。

我可以在府里沿着水流跑马,我也可以靠在房顶发呆,我还可以不避讳任何人唤他一声“卓子”。

他会带着我去逛熙熙攘攘的城,他会陪着我喝酒打架,他会变着法地送我各种小玩意儿,他会为我点最绚烂的烟花,他会带我去京外九工山跑马看桃花。

更美妙的是玲珑侧妃真的好厉害,她做的东西几乎是这世上最精巧的东西了,我总跑去檀园蹭她的桂花糕,也总求她给我也做个跟她头上一样好看的珠钗,还爱缠着她送我那些个精巧的物件。

他来我这里来得很勤,我沉醉在自由与精致兼得的情状里,整日钻研着各式新玩法新花样,并不喜欢总与他做令我郁闷的事情。

“缨儿,你真特别,我只有对你才有心动的感觉,也唯有对你。”

“哎,走开啦,走开啦,别挡着我出去逛。”

“缨儿,我有七日未曾在府中歇息了。”

“你去檀园,玲珑姐姐那有冷梅酒,起开起开。”

我总赶他走,除了手痒想找人打架的时候。哥来看我,还带了两个老嬷嬷,教我规矩,哥说,这个当口,你可千万别折腾了,不然整个杨家都是尸骨无存。

他登基了,这个当口过去了,和宫家宴,我当着所有妻妾的面问他我能不能在宫里跑马,他亦来了兴致,与我赛马。

我一向争强好胜,自是骑着我的枣红马全力驰骋。可皇宫真大啊,他常来这里居然在我身后撇了我绕路而行,我急得要命竟没看到花丛里掩着一个人,踏花而过。

是玲珑姐姐,我匆匆下马,满耳都是紫烟的尖叫,满眼都是玲珑姐姐的鲜血。

我哆哆嗦嗦地抱着她飞往太医院,太医说,孩子没了。

我吓坏了,跪在她的玲珑宫外日夜颤抖,不眠不休。

她醒了,当着所有人面说不怪我,却在人潮散去时说她等着,等着看我哥哥倒台,等着能杀了我的机会。

她眼里的阴毒可怖我永远也忘不掉。但我还是为她求了贵妃之位,甚至动用哥哥的力量让皇帝赐她满门荣耀,我欠她的。

我变得郁郁寡欢,不愿与人来往,只与从小伺候我的丫头金戈说几句话。以前我从不愿理她,因为她实在是对不住她的名字,只知道铺床叠被,收衣扫屋。

他依然宽纵我,可我连和他打架都提不起兴趣。

宫里的人越发少了,我也曾帮她掐死过一个答应,因为那个答应听到了我和贵妃的争执。

群臣上谏,他允了充实后宫,群臣又上谏,他大发雷霆,群臣三上谏,他带着我去御驾亲征。

群臣说哥全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边城百姓只识神武将军不知皇帝陛下。

哥犯了罪,功高盖主,可他没辜负哥当年念过他的好处,竟想了御驾亲征的法子平悠悠众口。

我感激他对哥的好,更感激他带我离开宫苑。

战场上真好,虽是在南疆,可我找到了在漠北的感觉,自由自在,酣畅淋漓。

他依然宽纵我,就像昔日的皇子府,我们又有了欢声笑语,又有了嬉笑怒骂,又有了快意驰骋。

哥骂我不害臊,就知道成天玩。

我将当年的装备全给了他,敌人都道大御皇帝如有神助,是真正的天子。

他叹打仗的难处,怜惜地抚着我身上的伤疤,是啊,刀箭无眼,怎么会真的一丝伤都不受呢?

我还是轻敌了,中了敌人的计谋,我们二人陷入陷阱,我叫嚣着让敌人靠拢,将他护在身后,暗暗准备着最阴毒的功法。

南疆机关弩,顷间如雨下,生死一瞬,他却突然反身将我抱住扑倒了我,扎得像个大刺猬。

“我保护你。”

“卓子,你怎么这样傻。”

我瞬间湿了眼眶,戚戚然朝他一笑,趁着敌人换弩的空,将他放在舟上,用真气催舟顺河而去。

动他的人,都得去死,必须死!

乱窜的真气使我战袍飞扬,青丝乱舞,这一次,我是真正的红衣杀神。

没人能逃过杀神,他们全死了,我躺在地上脱了力,静静等哥来。

我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事,可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我第一次流泪,就流了几缸那样多。

哥来了,我让他顺着河搜救,可整整七日,竟不知所踪。我前所未有的慌乱,整日躺在榻上流泪。

从未发现,我竟这样爱他,往日时光如画,一幅幅在我脑海铺开,我想此生,不能没有他。

因为他有那样多的好处吧,因为他对我的宽纵吧,因为他说唯有对我心动吧,因为他真的保护我吧,因为,他就是他吧。

苍天有眼,第八日,他回来了,一进帐他就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松,他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卓子,此生我再不能没有你。”我抱着他脖子悲悸号哭,似要把这些日子的苦痛与思念都哭出来与他知道。

定是哥把一切都告诉他了,毕竟那个功法是我和哥一起练的,哥知道它有多损人。

不过没有关系,他平安就很好。许是功法损人脑子,我竟没发现,也没多问,这七日他在哪里,我躺在榻上一月有余,他去了哪里。

直到我又可以策马,他才领着她回来,说要我们回宫,他说她是阿馥,是她发现了水上的他,是她救了他。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看他拉着她的手,我心里像针扎了般难受,明明他以前,也常拉着皇后的手,玲珑贵妃的手,大小桃嫔的手,文妃的手,还有各种得势宫妃的手。

该死,这些手都该剁了!

我被脑子里跳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佯装去收拾东西。

其实阿馥挺不错的,她总有说不完的笑话,逗不完的趣,比宫里的晴润公主还要像个孩子,总能让你在吃饭的时候喷得满桌都是。

回宫路上,笑语不断,一切都很好,他温柔贴心,她娇憨可爱,除了他们偶尔的亲近让我心痛。

阿馥在宫里,活不久的,尽管我怜她,可我不愿他对她好。

果然,阿馥没有他对我的宽纵,在宫里虽荣极一时,却常冲撞贵人,终是惹得他失了耐心,失宠而势孤的女人没人理会她的生死,他自然也不会。

可是,死了阿馥,还有别的女人呵。我越发受不了那些他不在的夜,尽管我已宠冠六宫,可我与他有生死契阔的爱情啊,凭什么要与别的女人分享?

于是,我变得狠厉,她们都说我心狠手辣,我折辱玲珑,从不敬皇后,苛待文妃,溺死秦常在,陷害孙答应与侍卫通奸,毁桃嫔容貌,拉拢馨嫔和令嫔为我做事……

也许,我不是变得这样,我是本就如此,毕竟十五岁,我就被唤作红衣杀神,不是么?

不要说红衣,就是只有天子穿的明黄锻,他亦赐给我,所有人都在奉承我。

因为我是骁睿夫人,住最奢华的锦绣宫,掌协理六宫之权,位同副后,又有皇帝宠爱宽纵,更有神武将军为我撑腰。

我总是衣着华丽,气度雍容,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没有孩子,也许是当年我伤了玲珑的孩子,她再不能有孩子,上天罚我,也再不能有孩子。后来,我这一次次受损的身子,也确实是没办法怀孩子。

但这并没使他对我的宠爱有丝毫减少,对哥和整个杨家也是好的没话说。

可我和哥都忘了,甚至整个杨家,都忘了,他对我们,再怎么宠,我们也是臣子,况且,十年了,他不再是那个少年天子。

杨家横行朝政,旁支子弟鱼肉百姓,皆是借了我与哥的庇护。后来,哥频频写信回京,为边关百姓请旨,甚至回京求了好多改策之法。

我看着醉熏熏的哥跟皇帝勾肩搭背,说那许多诛心的话来,他的眼睛瞬间清明,不冷不热地说:“朕的南疆,快要成了你的。”

“你我兄弟,还分什么你我,我会守好的。”

我很是担心哥在前朝作为,却忘了自己在后宫的狠厉绝情,甚至戕害他的孩子。

言官之首夏雄连上九道折子,参奏杨家大过,参奏哥大不敬之罪。

哥只说:“没想到杨家人竟会这般丢人,是我对不住宋兄!”

然后,一剑封喉,没人能快过他的剑,我失了一个小指,亦是没拦住。

哥死了,杨家败落了,或许,从爹娘死的那刻,杨家就败落了吧,哥与我,怎么扛得起家的重担?

即便当年,哥是少年将军,我是天子宠妃。

我只有他了,可是,后宫的女人可真多啊,人人都要与我抢他。

那个夏窈月,向来与我不睦,似乎也唯有她,能和我斗那样久。

因为他,对她也是有情的,对她也是宽纵的。

前朝后宫,一向荣辱共俱,她父亲在前朝参我杨家,她就在后宫与我作对。她年轻貌美还有能翩迁起舞的身段,白若羊脂的皮肤,出口成章的本事,连最有学问的翰林,都赞她,绣口一吐便是半片江山。

因她,我失宠了,也可能是,因为杨家。

我恨自己,为何从不懂珍惜,从前在漠北想要京中繁华,后来在府里又想要快意潇洒,之前赶他去别处过夜,而今又想独占他的夜晚。

玲珑说:“谁没有宠冠六宫,如今也该你尝这孤寂滋味。”

文妃说:“如今,该是我苛待你了。”

夏窈月说:“看着吧,皇上不会再爱你了。”

许多许多人,说了许多许多话,我被夺了封号,贬为贵人,住在了永巷,身边只剩了金戈。

是令嫔,她告发了我,写了罪令状,大大小小的罪状,列了一百二十三条,其中,前六条,条条罪该万死,可他还是宽纵了我,许我活着。

整个皇宫里,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了。

当年南疆我为救他,断尽全身经脉,虽有哥求来的神药,我仍是功力大减。

那年南疆公主和亲,给他种下毒蛊,我不惜换血吸蛊,赏她人彘之刑,为稳一切,我连他都没告诉,我几乎是拿命换回了他。

那年南巡,遭遇刺客,我替他挡箭,伤了琵琶骨,再不能稳稳射箭。

那年哥告诉我内务府混进了刺客,我当即杖杀三百美人,却只是和他撒娇说她们冲撞了我。

那年越女进宫,以五石散惑他,我剖了她的心,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七个日夜,才堪堪熬过折磨。

那年我吃下软经散,散尽内力,只为求娘的江湖不要与他的朝廷为难。

……

第一次与他交谈,我就说过,要保护他的啊。

他真的不会爱我了么?我反复思量夏窈月的话,应该是这贱人胡说吧,她哪里懂得我们之间的生死契阔。

我听闻,新晋的嫔妃里竟有人因香料获宠,我怕这又是越女之流,想去探探风声,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他。

可夏窈月来了,她带着那样舒展的笑意而来,她命人按住我,将我手上的一只金镶玉色镂空镯夺去,那是皇家承认我的象征,也唯有它,提醒着我还是他的女人。

奈何我这俱身子,曾有盖世武功的身子,如今竟是连几个粗壮的宫女也抵不住。

夏窈月轻笑,说要告诉我一件有趣儿的事,她令一名内侍对着镯子敲敲打打,掏出了镂空处的金珠,又对着那金珠慢慢敲打,最终拿出了几粒红色小珠,小珠越拿越多,香气越来越重。

我知道这是什么气味,我曾用这气味害死许多胎儿。

夏窈月掩鼻大笑道:“杨缨,皇上还真是宠爱你,一早就赏你这样名贵的红麝香珠。”

我抓起珠子和碎裂的金镶玉色镯,奔向那个懂香料的香贵人宫里,他今晚宿在那里。

内力没了,轻功还在,不消片刻,我便立于他们榻前。

我大声质问他,似是要把这些年的苦痛都要发泄出来般。“当年皇后给我这个,你知不知情?”

他拿起珠子一闻,顷刻间便了脸色,将珠子摔在了地上,眉头皱了良久却又轻轻舒展开来看着我道:“婉蓉最是周全。”

我跌倒在地,她最是周全?她的确最是周全!

早早断我孕育希望,永绝外戚之祸。她若不周全,此次杨家政变,若有我的血脉,他这皇帝怕是早就当不稳当了。

她可真是周全啊!

护他护得比我还周全。

可我这些年的苦楚又算什么?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了吧!

我累了,从来没这么累过,累得不想复位,累得不想再争夺他的爱,累得不想去杀皇后。

我对他戚戚然一笑,将给皇后准备的毒针射向了他身后的香贵人,然后将断裂的碎金吞入腹中。

卓子,我此生不能没有你,我死了就可以没有你了吧?

他将我拥入怀中,冰凉的泪滴在我脸上,我笑着看他,我们的爱情,即便到最后一刻,亦是——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宫墙怨(二)

大漠荒烟外,红衣战金戈。

一朝归京华,马蹄踏长安。

冶丽艳绝色,君王带笑看。

生死相付诸,妾心坚若磐。

天子夫人游,何处不成欢?

后宫三千人,不及红缨妍。

终是庙堂误,凄凄难两全。

金镶玉色镯,香魂断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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