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 · 年糕

每到冬月，总会想念一种食物――团子或年糕。不是买不到，而是买来的，是都不如家乡的好吃。团子是家乡的食品，也是家乡的叫法，别处没有，别处只有年糕。说它们是一种食物，乃是因为两者都是糯米粉掺米粉做成的，只不过形状和加工过程的差异，就被分成了两种叫法。

在老家，起初只有团子。大约从少年起，它就是我家冬天里最温暖的食物。那时，正是寒假期里，家里的活都做得差不多了，田地里的冬肥也施了，一年也接近尾声了，父母亲便与其他人家一样，着手准备蒸团子了。

蒸团子是需要糯米的，记忆里，他们总是未雨绸缪，天不亮就把稻谷送到了加工厂加工。待我们一个个起床洗漱准备吃早饭时，才忽然惊见他俩扛着大小口袋灰尘扑扑地回家来了。

回来亦是不得闲，匆匆地喝完稀饭，就开始分配任务。我洗锅涮碗清理灶台。父亲负责挑水挑草。得挑好多的草，也得是硬料草，一般是平常舍不得烧，被母亲攒在那里的黄豆秸秆和枯棉花秆，这样的草料燃烧时火力猛，团子熟得快，灶膛火烬也少，少了出灰的麻烦，省时又省力。

母亲呢，母亲的事更多。首先她得淘米。米是团子的原材料，但不是做团子的材料，米粉才是。米粉不能用纯糯米粉，因为纯糯米粉粘性太大，即便能捏成个团子，蒸熟后就软得跟一摊糍粑似的。得用混合粉，是饭米和糯米按三七比例掺和，淘洗后再浸泡数小时，沥干经机器加工而成的。

有了米粉，做团子的前奏就敲响了。父亲开始烧水，要烧好多的开水。我和弟妹们则给母亲打下手，帮着抬出和粉揉粉的瓦缸，搬出蒸笼和盛放团子的篾匾，再给搭好晾熟团子的材帘架子。所有的工作都做好后，大家都洗净手，准备捏团子。因为人人参与，又是盼了一年之久才将吃到的团子，一个个兴奋得很呐。

团子都捏成圆球形，寓意“团团圆圆”。讲究的人家，会在团子里包上赤豆、茨菇或咸肉什么的。我家什么也不包，都嫌花哨，不如白团子好吃。

那一天家里是不做饭的，大家只吃团子，团子佐咸菜，团子蘸糖吃。父母一般不会让我们吃多，害怕吃伤了胃。那一天家里也是热闹的，糯香绕屋，吸引得邻居们都来串门。厨房被层层的白色雾气包绕着，宛若仙境，真正的烟火六层天。

相比较，做年糕就简单多了，也少了这许多的烟火气，因为年糕是机器做的。虽然原材料也是团子的原材料，吃起来口感也差不多，但两者的形状和加工过程却是大相径庭。

团子 · 年糕

于老家那边来说，年糕是泊来品，因为起源并不在那里。年糕其实应叫“粘糕”才对，叫年糕大概也是过年前后才吃，有“年年高”的寓意。我最早吃到的年糕，是高中毕业后在昆山打工时的一个乡镇企业的食堂里。当时，年糕是作为一份菜摆在那里卖的，年糕片炒青菜，我买了一份，煞感好吃，从此便记住了。

许多年后，我成家了，儿子也有几岁了，老家兴起了年糕热，做团子的人家就越来越少了，就像有了公路和汽车后，人们不再愿意跑步骑车一样，解放了劳动力和劳动量了嘛，这多好啊。

我家亦不例外，婆婆张罗着要去外村做年糕，我便和她一起忙开了。我们一起淘米，米亦是混合米――梗米和糯米，因为梗米的粘性比过去的饭米粘性大，我们用了六四比例。浸泡。沥水装袋。这回不用加工成粉了，直接放到准备好的三轮车上，搭上几个干净的空口袋，再捎上婆婆，骑了车就去。

人的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尽管过去了那么多年，那次的经历却仍然天长地久地活在脑海里。我记得我骑得满头大汗，还记得我们排了好长的队，中午饭都没得去，婆婆去买了两碗方便面，向人家要了开水冲泡，递给我一份，人家问：你丫头呀？婆婆说：嗯。我当时心头一热，竟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滋味。

我还记得做年糕的机器真大，又大又长，米从一头的铁斗里倒进去，年糕则从机器另一头的下方眼里冒出来，就像膨化米棍时，米棍从机器的眼里冒出来一样，吃进去的米，挤出来的是棍，是糕。不过，糕是长方实心体，像以前老式的砖块，出来后也约有砖块的长度，就被拦刀一切，“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滑向一边去了。

回家后，我们变着花样吃年糕。油煎油炸年糕片，蘸了芝麻再蘸糖。把年糕分段下到面条锅里，偷得做饭半刻闲。再或者也做年糕片炒青菜，回味当年初吃的滋味。凡是能想到的，凡是道听来的，我们都尝吃了个遍。

我是比较喜欢吃糯米做的粘食的，在这寒冷冬天的早晨，喝稀饭总感觉不够饱似的，出门买点心吧，麻烦。且也不怎么好吃。如果家里有团子或年糕，扔几个到粥锅里一起煮，熟后盛来一碗，佐着自制的腌菜，边喝也嚼，既能满足嘴，又能瓷实胃，是多么的适意！

想想，都觉得美。

团子 · 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