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61回解读

作者: 爱码爱自由 | 来源:发表于2018-10-06 14:29 被阅读118次

    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

    书接上回:柳氏得了茯苓霜道了生受,作别回来。刚到了角门前,只见一个小幺儿笑道:"你老人家那里去了?里头三次两趟叫人传呢,我们三四个人都找你老去了,还没来。你老人家却从那里来了?这条路又不是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来。"那柳家的笑骂道:"好猴儿崽子,你亲婶子找野老儿去了,你岂不多得一个叔叔,有什么疑的!别讨我把你头上的杩子盖(即马桶盖)似的几根逼毛撏下来!还不开门让我进去呢。"

    所谓温柔,就是不向你施展凶狠和狰狞而已,柳嫂子和芳官说话、和自家嫂子说话多么温柔知礼,现在和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幺说话那犀利劲儿、泼辣劲儿就来了,小猴崽子,和老娘含沙射影地聊荤段子,老娘我怕你?

    这小厮且不开门,且拉着笑说:"好婶子,你这一进去,好歹偷些杏子出来赏我吃(杏子:呼应前面内容“杏子阴假凤泣虚凰”)。我这里老等。 你若忘了时,日后半夜三更打酒买油的,我不给你老人家开门,也不答应你,随你干叫去。 "柳氏啐道:"发了昏的,今年不比往年,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众奶奶了(呼应‘时宝钗小惠全大体”)。一个个的不象抓破了脸的,人打树底下一过,两眼就象那黧鸡似的,还动他的果子!昨儿我从李子树下一走,偏有一个蜜蜂儿往脸上一过,我一招手儿,偏你那好舅母就看见了。他离的远看不真,只当我摘李子呢,就逼声浪嗓喊起来,说又是`还没供佛呢',又是`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还没进鲜呢,等进了上头,嫂子们都有分的',倒象谁害了馋痨等李子出汗呢。叫我也没好话说,抢白了他一顿。可是你舅母姨娘两三个亲戚都管着,怎不和他们要的,倒和我来要。这可是`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 。"

    柳嫂子的嘴岔子可真厉害,经她这一叙述,承包大观园工作的老婆子们既凶狠、丑陋,又贪婪、吝啬,尤其最后一句“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你舅母姨娘两三个亲戚都是管理果子的,你不管她们要杏子,却向我这个想吃个果子还要四处寻觅的人要,你可真是莫名其妙啊亲。

    小厮笑道:"哎哟哟,没有罢了,说上这些闲话!我看你老以后就用不着我了?就便是姐姐有了好地方,将来更呼唤着的日子多,只要我们多答应他些就有了。"柳氏听了笑道:"你这个小猴精,又捣鬼吊白的,你姐姐有什么好地方了?"那小厮笑道:"别哄我了,早已知道了。单是你们有内牵,难道我们就没有内牵不成?我虽在这里听哈,里头却也有两个姊妹成个体统的,什么事瞒了我们!"

    荣国府的水深着呢,大观园的水也浅不到哪去,主子们一不留神就被下人们——诸如小戏子们、老婆子们、小厮们摆一道,都知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盘根错节、联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其实贾府内部员工之间也是拉帮结派、互相帮衬,不同利益集团之间互相争斗、此消彼长,一不留神,被人害了都找不到凶手,例如晴雯之死。

    正说着,只听门内又有老婆子向外叫:"小猴儿们,快传你柳婶子去罢,再不来可就误了。"柳家的听了,不顾和小厮说话,忙推门进去,笑说:"不必忙,我来了。"一面来至厨房,——虽有几个同伴的人,他们都不敢自专,单等他来调停分派——一面问众人,"五丫头那去了?"众人都说:"才往茶房里找他们姊妹去了。"柳家的听了,便将茯苓霜搁起,且按着房头分派菜馔。

    忽见迎春房里小丫头莲花儿走来说:"司棋姐姐说了,要碗鸡蛋,炖的嫩嫩的。"柳家的道:"就是这样尊贵。不知怎的,今年这鸡蛋短的很,十个钱一个还找不出来。昨儿上头给亲戚家送粥米去,四五个买办出去,好容易才凑了二千个来。我那里找去?你说给他,改日吃罢。"

    柳家的意思是说,物资紧俏东西难买,连专业买办花高价搞到都很难,我一个厨房负责人去哪弄去?改天再吃吧。

    莲花儿道:"前儿要吃豆腐,你弄了些馊的,叫他说了我一顿。今儿要鸡蛋又没有了。什么好东西,我就不信连鸡蛋都没有了, 别叫我翻出来。"一面说,一面真个走来,揭起菜箱一看,只见里面果有十来个鸡蛋,说道: "这不是?你就这么利害!吃的是主子的,我们的分例,你为什么心疼?又不是你下的蛋,怕人吃了。"

    莲花虽只是个小丫鬟,说话办事也很老辣,你说没有鸡蛋就是没有吗?我可没那么好打发,说完便动手翻找,找到之后,大义凛然地宣讲一通,我们吃的是主子的,我们是有分例的,你一个奴才凭什么心疼东西,“那蛋又不是你下的,怕人吃了”。

    大观园员工之经典名言

    1、麝月说正旦芳官,把一个莺莺小姐,反弄成拷打红娘了

    1、芳官说赵姨娘,“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

    2、柳嫂子说门口小幺,“仓老鼠和老鸹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有”。

    3、莲花说厨娘柳嫂子,“那蛋又不是你下的,怕人吃了”

    柳家的忙丢了手里的活计,便上来说道:"你少满嘴里混唚!你娘才下蛋呢!通共留下这几个,预备菜上的浇头。姑娘们不要,还不肯做上去呢,预备接急的。你们吃了,倘或一声要起来,没有好的,连鸡蛋都没了。你们深宅大院,水来伸手, 饭来张口,只知鸡蛋是平常物件,那里知道外头买卖的行市呢。别说这个,有一年连草根子还没了的日子还有呢。我劝他们,细米白饭,每日肥鸡大鸭子,将就些儿也罢了。 吃腻了膈,烫焯又闹起故事来了。鸡蛋,豆腐,又是什么面筋,酱萝卜炸儿,敢自倒换口味,只是我又不是答应你们的,一处要一样,就是十来样。我倒别伺候头层主子,只预备你们二层主子了。”

    柳嫂子的女儿大约和莲花年龄差不多,柳嫂子又是大观园厨房负责人,她是一定不会让小莲花叉住的。对于对方的进攻,必定是迅速组织起反击。莲花说的最难听的话莫过于“那蛋又不是你下的”,柳家的先把这怼回去。然后讲理:1)鸡蛋是应急用的。2)借说外面的买卖行情来进行居安思危、忆苦思甜训导。3)主子分层论,主子太多,伺候不过来了。

    莲花听了,便红了面,喊道:"谁天天要你什么来?你说上这两车子话! 叫你来,不是为便宜却为什么。前儿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的还问肉炒鸡炒? 小燕说`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少搁油才好。'你忙的倒说`自己发昏',赶着洗手炒了,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今儿反倒拿我作筏子,说我给众人听。 "

    柳家的说的没错,司棋就是属于二层主子,按理说她没有点菜的权力,但是司棋就点了、不满意莲花就敢来闹厨房,为什么?因为晴雯和司棋是一样身份的人,她就点了,而且还被充分的满足了,司棋和莲花是为公平而战,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怡红院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一个芳官、一个晴雯最近一个时期内风头太劲。

    柳家的忙道:"阿弥陀佛!这些人眼见的。别说前儿一次,就从旧年一立厨房以来,凡各房里偶然间不论姑娘姐儿们要添一样半样,谁不是先拿了钱来,另买另添。有的没的,名声好听,说我单管姑娘厨房省事,又有剩头儿,算起帐来,惹人恶心:连姑娘带姐儿们四五十人,一日也只管要两只鸡,两只鸭子,十来斤肉,一吊钱的菜蔬。你们算算, 够作什么的?连本项两顿饭还撑持不住,还搁的住这个点这样,那个点那样,买来的又不吃, 又买别的去。既这样,不如回了太太,多添些分例,也象大厨房里预备老太太的饭,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现算倒好。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 还预备的起。'赶着我送回钱去。到底不收,说赏我打酒吃,又说`如今厨房在里头, 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叨登,一盐一酱,那不是钱买的。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你拿着这个钱,全当还了他们素日叨登的东西窝儿。'这就是明白体下的姑娘, 我们心里只替他念佛。没的赵姨奶奶听了又气不忿,又说太便宜了我,隔不了十天,也打发个小丫头子来寻这样寻那样,我倒好笑起来。你们竟成了例,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我那里有这些赔的。"

    1、大观园厨房的成立:在众姐妹和宝玉进驻大观园的第一个冬天,由凤姐提议、王夫人贾母批准建立的。

    原文:正值凤姐儿和贾母王夫人商议说: "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一样。 等天长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王夫人笑道:"这也是好主意。刮风下雪倒便宜。吃些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风,压上些东西也不好。不如后园门里头的五间大房子,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挑两个厨子女人在那里,单给他姊妹们弄饭。 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房里支去,或要钱,或要东西,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分些给他们就是了。"贾母道:"我也正想着呢,就怕又添一个厨房多事些。 "凤姐道:"并不多事。一样的分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2、大观园厨房的设备场地工作人员全由荣国府提供,食材到账房按每人的分例领取,可以是钱,也可以是物,厨房工作人员享受工资。根据后文,柳家的婆娘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由梨香院调至大观园厨房。

    3、柳家婆娘的外快来源:把领来的东西或钱克扣一部分据为己有,如有人不吃大锅饭要点菜点饭另外掏钱买食材、给厨娘小费,买食材时可以从中渔利。

    附加说明:为了保证贾母顶级的饮食享受,在大厨房里有人专门预备老太太的饭,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独立算账,无分例约束。

    正乱时,只见司棋又打发人来催莲花儿,说他:"死在这里了,怎么就不回去?"莲花儿赌气回来,便添了一篇话,告诉了司棋。司棋听了,不免心头起火。此刻伺候迎春饭罢,带了小丫头们走来,见了许多人正吃饭,见他来的势头不好,都忙起身陪笑让坐。司棋便喝命小丫头子动手,"凡箱柜所有的菜蔬,只管丢出来喂狗,大家赚不成。"小丫头子们巴不得一声,七手八脚抢上去,一顿乱翻乱掷的。众人一面拉劝,一面央告司棋说: "姑娘别误听了小孩子的话。柳嫂子有八个头,也不敢得罪姑娘。说鸡蛋难买是真。我们才也说他不知好歹,凭是什么东西,也少不得变法儿去。他已经悟过来了,连忙蒸上了。姑娘不信瞧那火上。"司棋被众人一顿好言,方将气劝的渐平。小丫头们也没得摔完东西,便拉开了。司棋连说带骂,闹了一回,方被众人劝去。柳家的只好摔碗丢盘自己咕嘟了一回,蒸了一碗蛋令人送去。司棋全泼了地下了。那人回来也不敢说,恐又生事。柳家的打发他女儿喝了一回汤,吃了半碗粥,又将茯苓霜一节说了。五儿听罢,便心下要分些赠芳官,遂用纸另包了一半,趁黄昏人稀之时,自己花遮柳隐的来找芳官。且喜无人盘问。一径到了怡红院门前,不好进去,只在一簇玫瑰花前站立,远远的望着。有一盏茶时,可巧小燕出来,忙上前叫住。

    正值春季的黄昏时分,四下里都沐浴在夕阳的柔光里,一个美丽的花季少女去找她的闺蜜办点体己事,一路上躲躲藏藏,唯恐被人发现引来是非,“花遮柳隐”这词用的多么美妙啊;“只在一簇玫瑰花前站立,远远的望着”——玫瑰花容五儿月貌交相辉映,相得益彰,色彩、神态、远景近景构成了唯美的画面。

    小燕不知是那一个,至跟前方看真切,因问作什么。五儿笑道:"你叫出芳官来,我和他说话。"小燕悄笑道:"姐姐太性急了,横竖等十来日就来了,只管找他做什么。方才使了他往前头去了,你且等他一等。不然,有什么话告诉我,等我告诉他。恐怕你等不得,只怕关园门了(与上文所说“黄昏人稀”呼应)。"五儿便将茯苓霜递与了小燕,又说这是茯苓霜,如何吃,如何补益,"我得了些送他的,转烦你递与他就是了。"说毕,作辞回来。

    正走蓼溆一带, 忽见迎头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婆子走来,五儿藏躲不及,只得上来问好(无巧不成书,不早不晚,刚好赶上)。林之孝家的问道:"我听见你病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五儿陪笑道:"因这两日好些,跟我妈进来散散闷。才因我妈使我到怡红院送家伙去(柳五儿赶紧说明我不是没事在院子里瞎跑)。"林之孝家的说道:"这话岔了。方才我见你妈出来我才关门。既是你妈使了你去,他如何不告诉我说你在这里呢,竟出去让我关门,是何主意?可知是你扯谎。"五儿听了,没话回答,只说:"原是我妈一早教我取去的,我忘了,挨到这时我才想起来了。只怕我妈错当我先出去了,所以没和大娘说得。 "林之孝家的听他辞钝色虚,又因近日玉钏儿说那边正房内失落了东西,几个丫头对赖,没主儿,心下便起了疑。可巧小蝉,莲花儿并几个媳妇子走来,见了这事,便说道:"林奶奶倒要审审他。这两日他往这里头跑的不象,鬼鬼唧唧的,不知干些什么事。(小蝉在厨房里和芳官吵架,明显地感觉到柳嫂子向着芳官,不向着自己,自然不会站在柳嫂子一边,给五儿说情;莲花刚刚和柳嫂子大干了一仗,巴不得找个机会找补找补) "小蝉又道:"正是。昨儿玉钏姐姐说,太太耳房里的柜子开了,少了好些零碎东西。 琏二奶奶打发平姑娘和玉钏姐姐要些玫瑰露,谁知也少了一罐子。若不是寻露,还不知道呢。(因为小蝉是代理管家探春屋里当差的人,所以对此类治安问题了解的清楚些)"莲花儿笑道:"这话我没听见,今儿我倒看见一个露瓶子(莲花大闹厨房的一大硕果:为玫瑰露失窃案提供了一个线索,虽然此玫瑰露非彼玫瑰露)。"林之孝家的正因这些事没主儿,每日凤姐儿使平儿催逼他,一听此言,忙问在那里。莲花儿便说: "在他们厨房里呢。"林之孝家的听了,忙命打了灯笼,带着众人来寻。五儿急的便说: "那原是宝二爷屋里的芳官给我的。"林之孝家的便说:"不管你方官圆官,现有了赃证,我只呈报了,凭你主子前辩去。"一面说,一面进入厨房,莲花儿带着,取出露瓶。恐还有偷的别物,又细细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一并拿了,带了五儿,来回李纨与探春。

    一部分玫瑰露引来茯苓霜,这两样东西一是芳官给柳五儿的,一个是柳五儿的舅妈给外甥女儿的,此刻在柳嫂子的工作地点——大观园厨房被双双拿获了。

    那时李纨正因兰哥儿病了, 不理事务,只命去见探春。探春已归房。人回进去,丫鬟们都在院内纳凉,探春在内盥沐,只有待书回进去。半日,出来说:"姑娘知道了,叫你们找平儿回二奶奶去。 "林之孝家的只得领出来。到凤姐儿那边,先找着了平儿,平儿进去回了凤姐。凤姐方才歇下,听见此事,便吩咐:"将他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

    凤姐素来存在滥施刑罚、滥施重罚的问题,若说管理者要恩威并施,凤姐无疑是威多恩少的典范,这就造成一个恶果,你在位时,人们畏你;你垮台时,人们害你。

    平儿听了,出来依言吩咐了林之孝家的。五儿唬的哭哭啼啼,给平儿跪着,细诉芳官之事。平儿道:"这也不难,等明日问了芳官便知真假。但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来,还等老太太,太太回来看了才敢打动,这不该偷了去。"五儿见问,忙又将他舅舅送的一节说了出来。平儿听了,笑道: "这样说,你竟是个平白无辜之人,拿你来顶缸。此时天晚,奶奶才进了药歇下,不便为这点子小事去絮叨。如今且将他交给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儿我回了奶奶,再做道理。"林之孝家的不敢违拗,只得带了出来交与上夜的媳妇们看守,自便去了。

    “平儿”之平,不仅是屏风之屏,把闹心的事给王熙凤遮挡一部分,还是平和之平,公平之平。

    这里五儿被人软禁起来,一步不敢多走。又兼众媳妇也有劝他说,不该做这没行止之事, 也有报怨说,正经更还坐不上来,又弄个贼来给我们看,倘或眼不见寻了死,逃走了,都是我们不是。于是又有素日一干与柳家不睦的人,见了这般,十分趁愿,都来奚落嘲戏他。这五儿心内又气又委屈,竟无处可诉,且本来怯弱有病,这一夜思茶无茶,思水无水,思睡无衾枕,呜呜咽咽直哭了一夜(柳五儿:她的体质是弱的,灵魂也并不坚强)。

    谁知和他母女不和的那些人, 巴不得一时撵出他们去,惟恐次日有变,大家先起了个清早,都悄悄的来买转平儿,一面送些东西,一面又奉承他办事简断,一面又讲述他母亲素日许多不好(妨碍司法公正)。

    平儿一一的都应着,打发他们去了,却悄悄的来访袭人,问他可果真芳官给他露了。袭人便说:"露却是给芳官,芳官转给何人我却不知。"袭人于是又问芳官,芳官听了,唬天跳地,忙应是自己送他的。芳官便又告诉了宝玉,宝玉也慌了,说:"露虽有了,若勾起茯苓霜来,他自然也实供。若听见了是他舅舅门上得的,他舅舅又有了不是,岂不是人家的好意,反被咱们陷害了(宝玉保护的是五儿舅母对外甥女儿的顾念怜惜之情和亲戚间的相互友爱之情)。"因忙和平儿计议:"露的事虽完,然这霜也是有不是的。好姐姐,你叫他说也是芳官给他的就完了。"平儿笑道:"虽如此,只是他昨晚已经同人说是他舅舅给的了,如何又说你给的?况且那边所丢的露也是无主儿,如今有赃证的白放了,又去找谁?谁还肯认?众人也未必心服。"晴雯走来笑道:"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你们可瞎乱说。"平儿笑道: "谁不知是这个原故,但今玉钏儿急的哭,悄悄问着他,他应了,玉钏也罢了,大家也就混着不问了。难道我们好意兜揽这事不成!可恨彩云不但不应,他还挤玉钏儿,说他偷了去了。两个人窝里发炮,先吵的合府皆知,我们如何装没事人。少不得要查的。殊不知告失盗的就是贼,又没赃证,怎么说他。"宝玉道:"也罢,这件事我也应起来,就说是我唬他们顽的,悄悄的偷了太太的来了。两件事都完了。"袭人道:"也倒是件阴骘事,保全人的贼名儿。只是太太听见又说你小孩子气,不知好歹了。"平儿笑道:"这也倒是小事。如今便从赵姨娘屋里起了赃来也容易,我只怕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别人都别管,这一个人岂不又生气。我可怜的是他,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说着,把三个指头一伸。袭人等听说,便知他说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说:"可是这话,竟是我们这里应了起来的为是。 "平儿又笑道:"也须得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业障叫了来,问准了他方好。不然他们得了益,不说为这个,倒象我没了本事问不出来,烦出这里来完事,他们以后越发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袭人等笑道:"正是,也要你留个地步。"

    平儿确是个思维严密、考虑周全的好法官,全盘考虑、瞻前顾后、既治病救人又不伤及无辜,这点上比简单粗暴的王熙凤强多了。

    平儿便命人叫了他两个来,说道:"不用慌,贼已有了。"玉钏儿先问贼在那里,平儿道:"现在二奶奶屋里,你问他什么应什么。我心里明知不是他偷的,可怜他害怕都承认。这里宝二爷不过意, 要替他认一半。我待要说出来,但只是这做贼的素日又是和我好的一个姊妹(平儿此语感化了贼人),窝主却是平常,里面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因此为难,少不得央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如今反要问你们两个,还是怎样?若从此以后大家小心存体面,这便求宝二爷应了, 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别冤屈了好人。"彩云听了,不觉红了脸,一时羞恶之心感发,便说道:"姐姐放心,也别冤了好人,也别带累了无辜之人伤体面。偷东西原是赵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却情不过),我拿了些与环哥是情真。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说嚷过两天就罢了。如今既冤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带了我回奶奶去,我一概应了完事。"众人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诧异,他竟这样有肝胆。

    这真应了一句俗话,凡是让你为难的人都不是好人,在玫瑰露失窃整个案件中,王夫人是个慈悲大度的人、宝玉是个善良慷慨的人,芳官是个有情义的人,柳嫂子是个体念家人的人,疼女儿疼侄子,平而是个好法官,彩云是个有肝胆的人,独独赵姨娘是个眼皮子浅不顾脸面有点下三滥的人。

    宝玉忙笑道: "彩云姐姐果然是个正经人。如今也不用你应,我只说是我悄悄的偷的唬你们顽,如今闹出事来, 我原该承认。只求姐姐们以后省些事,大家就好了。"彩云道:"我干的事为什么叫你应,死活我该去受。"平儿袭人忙道:"不是这样说,你一应了,未免又叨登出赵姨奶奶来, 那时三姑娘听了,岂不生气。竟不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且除这几个人皆不得知道这事,何等的干净。但只以后千万大家小心些就是了。要拿什么,好歹奈到太太到家,那怕连这房子给了人,我们就没干系了。"彩云听了,低头想了一想,方依允。

    于是大家商议妥贴,平儿带了他两个并芳官往前边来,至上夜房中叫了五儿, 将茯苓霜一节也悄悄的教他说系芳官所赠,五儿感谢不尽。平儿带他们来至自己这边, 已见林之孝家的带领了几个媳妇,押解着柳家的等够多时。林之孝家的又向平儿说:"今儿一早押了他来,恐园里没人伺候姑娘们的饭,我暂且将秦显的女人派了去伺候。 姑娘一并回明奶奶,他倒干净谨慎,以后就派他常伺候罢(林之孝家的只有委任代理和推荐候选人的权力,没有权力任命长期的厨娘)。"平儿道:"秦显的女人是谁?我不大相熟。"林之孝家的道:"他是园里南角子上夜的,白日里没什么事,所以姑娘不大相识。高高孤拐,大大的眼睛,最干净爽利的。"玉钏儿道:"是了。姐姐,你怎么忘了?他是跟二姑娘的司棋的婶娘。司棋的父母虽是大老爷那边的人,他这叔叔却是咱们这边的。"平儿听了,方想起来,笑道:"哦,你早说是他,我就明白了。"又笑道:"也太派急了些。如今这事八下里水落石出了,连前儿太太屋里丢的也有了主儿。是宝玉那日过来和这两个业障要什么的, 偏这两个业障怄他顽,说太太不在家不敢拿。宝玉便瞅他两个不堤防的时节,自己进去拿了些什么出来。这两个业障不知道,就唬慌了。 如今宝玉听见带累了别人,方细细的告诉了我,拿出东西来我瞧,一件不差。那茯苓霜是宝玉外头得了的,也曾赏过许多人,不独园内人有,连妈妈子们讨了出去给亲戚们吃, 又转送人,袭人也曾给过芳官之流的人。他们私情各相来往,也是常事。前儿那两篓还摆在议事厅上,好好的原封没动,什么就混赖起人来。等我回了奶奶再说。"说毕,抽身进了卧房,将此事照前言回了凤姐儿一遍。

    “那茯苓霜是宝玉外头得了的,也曾赏过许多人,不独园内人有,连妈妈子们讨了出去给亲戚们吃, 又转送人,袭人也曾给过芳官之流的人”,那茯苓霜经平儿这一番解释,就和柳五儿前番说的她舅舅送给她的对接上了,不独园内人有,园外人也可能有,柳五儿她舅舅有就很合情合理了,有转赠给柳五儿也很正常了。

    凤姐儿道:"虽如此说,但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 别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应承。咱们若信了,将来若大事也如此,如何治人。还要细细的追求才是。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 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虽然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虽不加贼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家原有挂误的,倒也不算委屈了他。

    两府上下人人怕熙凤,良有以也!想得出、做得出、下得狠手,宁可错罚决不枉纵,饶这样还很心安理得:哪朝哪代都有冤假错案,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平儿道:"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如今乘早儿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倒罢了。"一席话,说的凤姐儿倒笑了,说道:"凭你这小蹄子发放去罢。我才精爽些了,没的淘气。"平儿笑道:"这不是正经!"说毕,转身出来,一一发放。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总结1:借平儿之口,详述了王熙凤小产的一些具体情况。另外,王熙凤、平儿早晚还要回到贾赦那边去,这里是宝玉、贾环的地方,不是贾琏的地方,王夫人、贾母又不在家,用不着卖力打眼眶子,平儿劝凤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平儿就这样按照自己的预想把事情解决了,把众人——体面的人、善良的人、无辜的人、有罪的人、围观的人、上级下级摆平了。

    总结2:61回、62回两回书各写了一件事,61回写的是茉莉粉替去蔷薇硝,引来赵姨娘大闹怡红院,探春出面解决后不了了之。62回写的是玫瑰露引来茯苓霜,主要人物是柳嫂子和柳五儿,中间穿插莲花和司琪大闹厨房,其中莲花大闹厨房是情节发展的一个关键,把柳嫂子母女一起引进茯苓霜失窃案中,最后此事由平儿公平公正地摆平: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赢得各方认可和好评。这两回书中都涉及到了两个核心人物,一是芳官,她是用茉莉粉替去蔷薇硝的人,她还是大战赵姨娘的主力;一是赵姨娘,她是茉莉粉替去蔷薇硝事件中的主要人物,也是茯苓霜盗窃案的主使。在62回中,平儿大放光彩,公平公正、温柔善良、心明眼亮、深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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