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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马罗&泰尔马克:非典型化“人道”

阿尔马罗&泰尔马克:非典型化“人道”

作者: by一苇 | 来源:发表于2019-04-26 22:34 被阅读4次
    阿尔马罗&泰尔马克:非典型化“人道”

    本世纪初,以写美国在中国大陆风靡一时的林达带着一本书到巴黎游了一圈,遍访与法国大革命有关的历史建筑,此行的游记后来成书《带一本书到巴黎》,两人带的“一本书”便是雨果的最后一部小说《九三年》。

    小说的中心情节是围绕着旺代叛军首领朗德纳克侯爵及其侄孙、镇压叛乱的共和军司令郭文,以及郭文的家庭教师、公安委员会特派员西穆尔登这三个主要人物展开,而朗特纳克作为“大革命”的反面典型,却是雨果在整部小说中着墨最多的人物。朗特纳克身负使命从英国潜入法国大陆领导旺代叛乱,甫一登场便因早已被“出卖”行程而陷入困境,这时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做了他的“救星”。

    第一个是水手阿尔马罗。

    朗特纳克装扮成商船的巡航舰在“疯狂的大炮”事故后偏离航向,遭遇强大的共和军舰队,船长和全体船员决定冒死开战,以掩护朗特纳克乘舢板绕道礁石滩登陆,完成其指挥旺代战事的重大使命。阿尔马罗自告奋勇担任护送朗特纳克的水手和向导,但在舢板驶离炮火,阿尔马罗却抬起枪口瞄准了朗特纳克:“我就是被你枪毙的那个人的兄弟。”

    阿尔马罗的哥哥是“疯狂的大炮”事故的始作甬者。他由于工作疏忽让一门大炮脱离束缚,但他又在舰船遭受那门大炮横冲直撞的重创后奋勇出身制止了疯狂的“炮兽”。朗特纳克因为他的英勇行为授予其圣路易十字勋章,然后对他的疏忽造成的危害宣布了其死刑。看看在阿尔马罗的复仇枪口前,镇定的朗特纳克如何应对:

    “你相信上帝吗?”“你母亲还在吗?”“你有领主吗?”“你服从领主吗?”朗特纳克连续的发问。

    “那是当然(服从领主)。不服从不就成了异教徒。人应该服从上帝,其次要服从王上,因为王上跟上帝一样,再次要服从领主,因为领主跟王上一样。”阿尔马罗被朗特纳克带进第一个坑——但朗特纳克自始至终没有明言自己其实就是阿尔马罗曾经的领主。

    “神父在哪儿?”“(执行死刑时)我给了你哥哥一位神父,你也该给我一位神父。”等到阿尔马罗发出“在汪洋大海里能找到神父吗”的疑问,朗特纳克又将阿尔马罗带入第二个坑:“你断送了我的灵魂,使我的灵魂沉沦,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同时也就是断送你自己的灵魂。”

    嗣后朗特纳克才以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对阿尔马罗祭出最后一击:“你是基督徒,却不信上帝......你答应人保护我的生命,却亲自把我害死......我是上帝的工具,你审判上帝的工具吗......在上帝面前要负责任的是你!”

    于是,阿尔马罗终于由“死神”摇身一变为“救星”。他不仅顺利护送朗特纳克登陆,还自觉担负起了串连各地叛乱组织、下达朗特纳克“起来叛变、绝不饶恕”指令的任务。

    第二个“救星”是乞丐泰尔马克。

    在圣米舍尔山下的沙墩上,泰尔马克看见了朗特纳克。他认识“领主”朗特纳克,而且刚刚在村子的田庄里看见过通缉朗特纳克的共和国告示。他告诉朗特纳克田庄里有共和军进驻,“你到了田庄那边会被人枪毙,你到了我的家里就可以安睡”。当被问到是共和党还是保王党时,他说“我是一个穷鬼”;至于“是拥护王上还是反对王上”,他的回答是“我没有时间来管这种事”;朗特纳克再问“为什么要救我”,他不加讳言“我们是难兄难弟”:“(你)比我还穷苦......我乞求面包,你乞求性命,我们是一对乞丐。”

    朗特纳克被一个乞丐的逻辑折服,跟随他去所谓的家——一种叫“加尼索”的洞穴,一棵高大的老橡树的空心。共同享用了被称作“晚饭”的栗子,轮流在同一个罐里喝水,睡到用来做床的一堆干海草上,他们谈起话来。

    朗特纳克:“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对你都是一样吗?”

    泰尔马克:“你们是领主,这是你们的事情。”

    朗特纳克:“眼前的事变......”

    泰尔马克:“那是那上头发生的......在更上面还有别的事呢,太阳升起,月亮盈缺,我关心的是这些。”

    在朗特纳克问及泰尔马克是否认得他时,泰尔马克回忆了一次爵爷“扔点钱在我手上”,并重申“有时一文钱可以救一条命”:“你救过我的命,我要报答你。”但他随即提出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是你不要到这儿来做坏事!”

    朗特纳克用“我到这儿来是做好事的”搪塞过去,赢得了第二次困境中的“得救”。

    只是泰尔马克没有想到,朗特纳克纠集起叛军后,用他提出的“杀掉、烧掉、绝不饶恕”,指使叛军烧毁了泰尔马克所在的田庄和村子,将伤兵和俘虏全部枪毙,连同两个随军的女酒保,并将三个小孩子劫持为人质。泰尔马克返回燃烧中的村子,亲眼目睹了“悲惨的、难以理解的景象”:“院子当中有一大堆黑糊糊的东西,一边被火光照着,一边被月光照着,模糊地现出轮廓。原来是一堆人,这些人已经死了。这堆死尸周围有一大片微微冒着烟的水塘,里面倒映出火光,可是不用火光也可以看出水塘是一片红色。原来那是一大汪血”。当他从幸存者中确认了是朗特纳克指使所为,望着被惨杀的“一个母亲,还在喂奶的母亲”,抬起头望着天空,在齿缝里喃喃地说:“我要是早知道啊!”

    阿尔马罗也没有想到,他圆满完成朗特纳克交付的任务,还能再一次差点救了朗特纳克一命。被郭文团团围困在“外省的巴士底”拉.图尔格碉堡,只余朗特纳克和6个兵士被逼到碉堡一隅走投无路时,阿尔马罗现身打开碉堡通往森林的秘密地道,让朗特纳克们得以成功脱逃。阿尔马罗更没有想到,他的这一次施救引发了一系列“大人物”的自我救赎:当朗特纳克逃离碉堡,目睹被大火所围困的三个孩子和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呼救,选择返回碉堡奋力救出孩子,自己则成为了郭文的阶下之囚;郭文因为朗特纳克用自己的自由换取三个孩子的生命的举动,决然放走了朗特纳克,自己留在地牢中;西穆尔登按革命法律判处郭文以死刑,当郭文被执行死刑的同时,一声枪响,西穆尔登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眼睛亮,头发长,喝兽奶和吃栗子过活……背上披着皮短衣,上面有丝线的阿拉伯式刺绣,说着一种死了的语言,这样就把自己的思想装进了坟墓;他第一尊敬他的犁,其次尊敬祖母;他相信圣母和白衣女,崇拜圣坛,也崇拜矗立在旷野里的一块神秘巨石;在平原上他是个农夫,在海岸上他是个渔人,在丛林里他是个违法的猎户;他爱他的王上、他的领主、他的教士和他的虱子;时常在广大而荒凉的海滩上沉思,好几个钟头一动不动,忧郁地倾听着海洋的呼啸。”

    这就是雨果心目中与大革命对抗的布列塔尼农民形象——一堆严肃而古怪的野蛮人。如同阿尔马罗、泰尔马克们的“愚忠”行为,在他笔下自然是奴隶的习惯性错觉。其实,回到“九三年”的法国大革命激荡年代,如旺代一样远离巴黎革命中心的农民,对于反抗专制和反抗共和只是仍处于“蒙昧”之中,“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仍然拖着叉子和猎枪,穿梭在地道和森林之中;仍然忍受着贫穷和压迫:过去是源于老爷,现在是源于老爷和公民之间的战争。遭受了屠杀战乱的痛苦,反过来也去放火劫掠”。于是,这种大革命与底层平民的隔阂,似乎早已预言了革命的最终失败。

    “这个伟大年头的特征就是不能仁慈。为什么?因为这是伟大的革命的年头。”西穆尔登如是说。作为一个绝对的人道主义者,雨果自身的观念中,善和恶是相互交织的,没有明确的分离,“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郭文无疑为雨果作了这种观点的注脚,但对于阿尔马罗、泰尔马克们,作者似乎亦并不推崇这种非典型化“人道”,至少他也明白,“一个好行为也可能是一个坏行为,谁要救了狼就害了羊。谁为兀鹰修复了翅膀,谁就要为它的爪负责”。

    米兰•昆德拉也说:“愚蠢……它与‘人性’不可分割,一直跟人在一起,到处在一起:不管是在卧室阴暗的光线中,还是在历史灯火通明的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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