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入职
一周后的周五，下课后我没有联系沈慕远，直接去了公司。在楼下的时候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
“老师，你下午在公司吗？在的话我下午过去。”
“在的，到了给我打电话。”回复简单又直接。
“老师我已经到了，在楼下，我能上去直接找你吗？”发完这条短信，却没有了回复。
那天是个晴天，夏天的尾巴已经过去，午后的阳光透过高高的写字楼洒进来，已经开始有了温暖的感觉。
我走向电梯，不准备继续再等。
电梯门开的时候，里面出来一个熟悉的人，有时候，时间就是这么巧！
很久以后，我正式参加工作了，见过许多人，也等过很多人，却还是会想起那个午后，阳光虽照不进电梯口，但是却那么明亮。沈慕远穿着正装，还打着领带，跟学校里完全不一样，我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不认识了？”他率先开了口，脸上是他的标志性笑容。
“我很荣幸，您亲自下来接我。”
“这么荣幸，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他一边说，一边按了电梯。
电梯按钮在“16”上闪着小小的红光，电梯被擦的一尘不染，隐隐的，还能照出人的轮廓来，地上铺着地毯，写着“星期五，Friday”。
“老师，以后你可得罩着我。”一边说，一边煞有其事地向他鞠了个躬。
他笑笑，没有说话，看不出心情。
出了电梯后，我一路跟在他后面，路过前台，美丽的前台小姐露出标准式笑容向他问好:“沈总好。”他只点头致意，并无多言。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向他问好，他无一不是淡淡地回以一笑，继续向前。最后，走进门外写着“总经理办公室”的办公室。
“老师，你职位是不是很高？”甫一进门，我便问他。
“还行吧。”，他走向办公桌，状似不经意地说，“来，这份文件给你，给你一周时间，把它翻译好。”
我拿起文件，厚厚的一沓，页脚下标注的页数显示58页，是公司章程，量不大，但是对于什么都不懂的我来说，我知道，肯定有很多术语等着我。
“这么多。”我轻声说了一句，还以为他不会听到。
“是啊，我看你要来了，特意给你留的。”
“……”
“走，我带你去你的座位，然后我们去熟悉一下各部门。你要来，什么都安排好了，电脑都是新的，怎么样，罩着你吧？”
“老师，您的见面礼真丰厚。”
我的座位安排在角落，开放式的大办公室，基本上的人都在一起，除了不需要再坐格子间的领导。
“这位是新来的同事，顾一念，她学英语的，以后你们要是忙不过来可以让她帮忙。”在国际贸易部的时候，他介绍到。
“这位是营销总监厉总。”他向我介绍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士。
“你好，以后多指教。”我朝厉总微笑。
然后，沈慕远一一向我介绍了这个部门的所有人。离开的时候沈慕远对我说:“厉总年纪比较大，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他英语是不懂的，但是以前在一家知名汽车公司做总经理，手头的客户资源很丰富，如果以后有语言上需要帮助的，我打算由你来负责协助，如果他们部门的人负责话，不好分配。”
“好，没问题。”
“我也介绍的差不多了，你去找人事部办一下手续，接下来的时间就自己安排，知道了吗？”
“明白，那我先过去了。”
我等我填完表格，录完指纹，一看时间已经将近三点了。我拿出那叠文件，开始翻译。没有电子稿，看着纸质的原稿，特别麻烦，我不好意思去问沈慕远要电子稿，便决定将58页的源文字先打出来。于是，剩下的近三个小时，双手就在敲击键盘上度过了。等到附近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我才留意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看大家都走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保存好文件，把纸质稿塞进包里，也准备走人。打卡机在指纹识别后亮出甜美的“谢谢”，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我就这样开始了简单的办公室生涯。不需要晚上继续打工后，我感觉时间一下子多了出来，六点下班回学校，剩余的时间都属于我自己。
在公司，我不常见到沈慕远，他好像很忙，经常在外面，有时候来公司，待不了多久，就匆匆离去。
章程翻译比较专业，很多涉及财务和法律方面的专业词汇，我在图书馆找了很多资料后，还是有很多不能翻译出来的。上网查，通过Google翻译，惊讶地发现那上面的很多翻译堪称完美，应该是有人翻译过上传的。通过在线翻译和查到的资料，经过调整，修改和最后的校对，一周后，我按时将翻译稿拿给了沈慕远。
那天是周五，第二天就是双休日了，很多人都是踩着下班点走的，而沈慕远，却是临近下班才来的公司。
他前脚走进他的办公室，下一秒，我就拿上翻译的文件跟上他。我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脱了外套，不经意地搭在椅子背上。
“怎么了？”看到是我，他开口问道，手中拿着扯下来的领带。
“翻译好的文件。”我扬了扬手里的几页纸。
“翻好了！”他接过我递给他的文件，开始简单的浏览。
“一周时间已到，不敢怠慢。”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忽然从文字中抬起头来，嘴边泛起一抹意味深明的微笑。
“接下来还有事吗？”
“没事了，我这就下班走了。”
“一杯咖啡。”他笑着递给我他的杯子，瓷白的杯子没有一丝灰尘，仿佛还能衬出他的明朗笑容。
速溶咖啡很简单，在茶水间倒入现成的冲剂，现成的开水，两分钟就搞定，这可比咖啡馆泡咖啡馆简单多了。
再回到沈慕远办公室的时候，他在吸烟。那一处红，在指尖是那么明显，空气中仿佛还有烟草的味道，淡淡地飘散着。然后，一手拿文件，一手拿烟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文字，准确无误地将烟火抖入烟灰缸。在他要继续将烟放入嘴中的时候，他抬眼看到了我，然后，迅速地将烟掐灭在烟灰缸。
我知道沈慕远抽烟，我记得那次他送我去医院的时候，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但却从来没见过他吸烟的样子。其实我一直觉得沈慕远就适合当老师，儒雅，恬淡，正如他此刻吸烟的模样，不紧不慢，安然自得。
“沈总，请慢用。”
“几天不见，老师也不叫了？”
“您现在是我的领导。”这一刻，我觉得有时候，跟他斗嘴还挺有意思的。
“领导想请你等一下，晚上一起吃饭。”
“听从领导安排！”明明是我占了便宜，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反过来了。
“全是你自己翻的?”他忽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一本正经地问起工作。
“借助了翻译软件，还查了图书馆的资料。”
“你过来，这几段你的英文我都看不懂什么意思。”
本来站在他办公桌对面，他这样一说，我就绕过去走到他的身边，那几段文字是整个章程具有公司特色的那一部分，网上根本找不到，图书馆也没有，当时翻的时候估计心急了，很多术语也不熟，拼拼凑凑就算了数。却不想沈慕远这么厉害，这么短时间内简单的浏览就能发现问题。
要我解释?我好像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了。
“嗯?说说看，为什么这样翻?”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看向他，他正认真盯着文件，抿着唇。因为抿唇的动作，我能看出他有浅浅的酒窝，很好看。
“老师，你有酒窝哎。”脱口而出的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顾一念啊顾一念，你是不是疯了！
“嗯，随我妈。”我以为他会笑话我，却不知，他居然会接话，瞬间心里有一种打自己的冲动。
“是不是这里不好翻?”
“是啊！这里太难了，资料也查不到。”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原来又是要训我！
“你可是我带出来的，你有几斤几两，有多少本事，我很清楚。”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文件，看都不看我一眼。
刚刚还跟我开玩笑，还要请我吃饭，下一秒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哦，我知道了。老师那这一部分你慢慢改，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刚才不是说说好一起吃饭嘛？”
“我忽然想起来学校还有事，我要早点回去。”
“有事也得吃饭，走吧，吃饭去，吃完我送你回学校。”他拿起椅子背上的衣服，起身就走。
我不好再推辞，跟上他的脚步。
“最近学校还好吗？”吃饭的时候他问我。
“你一会不是要送我回去，可以好好看一下，学校可还好。”
“同学们可还好?我一直没时间回去看他们。”
“挺好的，就是挺想你的，一直在说你什么时候回去，还会一直把新来的老师和你进行对比。不过，现在有一段时间了，已经快习惯了。”
“现在谁带你们综英?”
“王瑾，清华博士，挺好的。”
“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啊？”忽然来这么一句，整个餐桌都洋溢着暧昧的气息。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毕竟，刚刚他还训我来着。
“我想你干什么呀！我每天都能看到你。”
我刚说完，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顾自埋头吃饭。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末了只听到他刚说完，便起身说:“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你自己慢慢吃。”
“你还没吃完。”
“不吃了，我先走了。”然后，只留一串匆忙的脚步。
我一直不明白沈慕远为什么会放弃当老师转而去企业上班，他在讲台上散发的光芒，就好像生而为了教书育人，他自己也赢得了同学们的喜爱。而现在，他似乎连一餐完整晚饭都是奢求。
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只愿春去秋来，斗转星移，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我们都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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