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I 末渡
上一节:顶山的天空 27
第二十八章
木子李是出名了,在顶山药厂,在熟悉我们这群人的当中。但不纯是因为她那次胸有成竹口若悬河的讲课,而是接下来的一次事故应急救援
还记得第一次试产时的最后一天吗?我当时因为疲劳过度,就睡在了温暖的烘干房里头,让朱总他们一顿好找。
烘干房就是个简易房,比贫民区的棚屋要好,比一般破旧的民房要差。墙壁是砖块砌成的井字空心墙,里外壁也都抹了会走沙的水泥。构成房屋人字顶的主梁、檐檩、椽子和斜撑等,全是干裂的松木材。
因为烘房距离位置偏后总配电房比较近,在烘房前面的几个其它车间的电网线路都要经过这里。在安装烘房电器或其它位置的用电设备时,照明线、辅导线、电话线以及电缆线,全被任意的裸挂在容易钩挂牵绑的木梁或椽子上。纵横交叉的各路电线,被顶山药厂的高级电工们拉扯成了一张没有规律的蜘蛛网,犹如我们老家村里一条年久失修的老街两边低矮的民房,看上去破破烂烂,凌乱不堪。
烘房的水泥地面上,按各个烘架的底轮宽度,铺设着多排连U型的蒸汽盘管。蒸汽通过盘管时,热能就会由下至上徐徐升腾,烘干一盘盘摆在烘架上的物料——即能治病救人的医药半成品P1。因为房屋的人字顶是整个做好了之后,一次性吊装上去的,两端的人字架下方,为了遮风挡雨,也都是我们自己用铁皮钉上去凑合着使用。前后的屋檐,因为有些木材条子本身不直,弯弯曲曲,造成与墙头的连接处很难缝合,也没用水泥或其它的东西弥补或堵塞掉空隙,造成烘房里到处跑风。
盛总说:“这样正好可以不装排风扇,免得烘房里边太闭气,温度过高的热气散不出去。”
我们在钉人字顶两端的铁皮时,木子李就曾指着那些沿着木梁走线的电线跟我们反应说:“这些老化了的电线,最好都重新铺设,或作此彻底地排查整理,没用的就换掉,有用的,也要一根根用护套隔离开来才安全。否则,一旦有哪根受热短路并起火的话,涉及面就太广了。”
“不会,空间那么宽敞,到处漏风漏气的,热不到那么高的温度。”朱总说:“我当然也赞成你的意见,最好进行整改,但现在我们的时间不够,人力、物力也很紧张。投产要紧,能用就先用着,以后再看吧。”
不料,顺利投产之后不到两个月,烘房就起火烧了起来。
那是一天傍晚的时候,细雨绵绵,顶山的天还不到五点,就已经阴暗下来。
我听烘房的操作工事后回忆说,起先,火是从烘房的一个角落里着起来的。那可能是因为烘房受热和散热同样不匀,局部高温的物料慢慢开始被焦化。烘房角落墙头上的一捆电线中,不知是哪根绝缘层老化到破了皮的电线,被雨水渗透,短路起火,引燃了正在高温焦化的物料.....
那个时间,我坐在朱总他们的办公室里喝茶,准备五点下班去食堂吃饭。木子楼下楼去了化验室,说是看看新来的化验员是否能单独操作了。
还留在车间继续带徒的罗萍师傅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办公楼下,大叫着说:“烘房起火了,小墨,你们、你们都快点下来去救火......”
我丢下茶杯撒腿往烘房飞奔,肥胖的朱总跑不快,只急着在我身后大叫:“把烘房里料先拖出来呀......”
我跑到烘房,火苗沿着绑在松木屋檐上的电线烧的正欢,呼哧呼哧着朝前串向隔壁的车间。烘房全木质的人字顶,“哔哔啪啪”的已经开始发出干柴烈火的燃烧声。
烘房仅有的三个操作工吓的都跑到对面的车间站那里看着,不敢把自己置身到危险的场所里去学英雄救火。车间里的操作工也都纷纷往远处跑,虽然烘房和车间的前后距离相隔百米之远,那些胆小的女人还是一样照怕‘火烧城墙殃及鱼池’。
我看到那些跑边上看热闹的都是顶山当地招来的员工,能跑来救火的都是从老厂调来的人员,机修老杨小杨等都在,留置下来帮我们检维修的张大仙也在,连静静和薇薇也都加入了这危险的抢救行动,脸被熏成了非洲黑女侠。
到处找灭火器找人救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罗萍跺着脚对我说:“小墨,你快去对面的那个车间借些灭火器用用,我们车间都找不到了。”
我便跑去借,那个车间主任指着挂在立柱上的灭火器说:“这都是挂着应付检查用的,跟你们车间外边挂着的都一个鸟样,还是泡沫的,根本没射程,没鸟用。我已帮你们打通了厂里的安全员电话,叫他赶去消防站开门。你赶紧去消防站,那里有许多的灭火器和消防水带......”
我还没等到说完,扭头就跑去了消防水站。只见木子李拿着砖头砸向了玻璃门框的消防箱......房门上的铁锁,也已经被她连铰链一起撬掉。
“别......”我想阻止也已来不及,只得到被她砸烂的消防箱里提上两个灭火器往回跑。木子李则在消防站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推车式灭火器,一个人推着也跑回烘房。
但三个灭火器的力量有限。罗萍到各个仓库借来的灭火器也都没鸟用,全他妈的不知道放了几多年没罐装过的泡沫灭火器,能倒喷出来的那几滴液体,还没浇花用的洒水壶洒出的水花有力。
“该死的,这个时候又不下大雨了,”我骂了一句,问木子李:“烘房里大概还有多少料?”
“还有五六吨的样子......实在不行,电话报警吧。”
“现在不要报警,”朱总搓着双手口舌打颤着说:“看这天,应该很快就会有大雨。”
“你开什么玩笑,”我慌乱而恼火地说:“等天下雨来帮你灭火?这火很快就会烧到隔壁车间,我们这里又没充足的水源,来不及了,还是报警吧......”
“谁说我们们这里没水源呀,在消防站后面的陡坡上,我们就建有一个三百个立方的蓄水池,专门供消防备用的。”药厂的安全员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到了我身边,气急败坏地责问我:“消防站的门和消防箱的玻璃都是谁砸的?你们没经过我批准,就擅自——”
“行了,领导,你赶紧带我们去开水阀,救火要紧,那些破事回头再跟我们算账吧。”
见朱总这么说,安全员也不敢再吭声,赶忙发挥出他的专业性:“你、你、你、还有你四个人跟我到消防站,一个帮我开水闸,三个拿消防水带一路快速连接下来。拿水枪头的人要有一定的臂力,就你们两个男人负责拿水抢灭火吧,知道水枪怎么拿的吗?”
“知道知道,别废话了,快去吧。”我催他。
张大仙就去协助开水闸,老杨带着木子李和罗萍去铺设水带,我和小杨负责把握水枪头灭火,其他的人,继续冒火又冒雨的把烘房里的物料拖到烘房外边比较宽敞的草坪上。
其实也没其他什么人,就薇薇和静静,以及后赶过来的华清和另外一个原料仓库保管员。但她们两个仓管和薇薇似乎都手无缚鸡之力,拖了几包就累瘫在地,喘得不行。倒是那个平时看上去最纤弱的静静,每趟都是左右开工,一手拖上一包二十公斤重的物料,向老牛耕田一样,艰难的来回抢救了好多趟。
等我们开好蓄水池的水闸,铺好水带,准备开消防栓阀门的时候,一阵“哇呜......哇呜”的警笛声直接响到了烘房前面的主干道上。从火红色的消防车上跳下一个消防官兵,大声的问:“这里谁是负责人?”
我应声上前,也没时间细想他们是怎么来的,很像空降。
“这里边的化工原料,可以用水扑灭吗?”
“可以的,这是成品料,跟水不反应。”
“你确认吗?”
“确认,”
“那好,你叫你们的人都靠边,让我们来。”
这消防官兵还挺专业,知道在喷水之前要问清楚这起火的到底是什么化工原料。如果与水有化学反应的危化品,火上喷水就会变成火上浇油,就有可能拔苗助长、助纣为虐地帮着大火烧光这里所有的东西。
我想起96年老厂爆炸起火之后,及时赶到的第一批消防车就直接用水喷射,导致存放在车间里的易燃易爆物发生了连续爆炸,把车间的反应釜都给炸飞出房顶,整个钢筋混泥土浇筑的车间厂房也受损严重,有些边角被炸塌,有的墙壁被直接穿孔,钢架结构的房顶自然是全部作废。后来,还是技术厂长的老林赶来,制止了这一鲁莽的救火措施,运来其它的灭火剂,才得以将火扑灭,才没将老厂的整个厂区给炸没......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烘房里的火已经给扑灭。从消防站回转的安全员拽着我的衣角问:“是谁报的警啊?”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就很秃废地说:“唉,又要被老总骂了,这安全工作是怎么做的,连这点小火都要报警。”
我便问他:“他们出警要付费的吗?如果要,一切都由我们来担就是。”
“这是肯定的了,你还想我们厂里给你们负担呐?不过,他们这样的出警不收费,我们药厂年年都有交消防费用养着他们,他们应该给我们尽义务灭火。都很熟的,只要没有人员伤亡,问题不大。就是传出去的名声不好听,你知道的,化工厂着火,会让民众更紧张,怕爆炸。特别是厂里的员工,会到处乱传,越传越离谱。”
我点头表示同情他的担心,会被马猴子老总一通臭骂。
消防车来了两辆,后面的那辆一点水也没用着就等着鸣金收兵了。我看到四五个消防队员中有一个在向安全员招手,示意他过去讲话。安全员就交代我说:“报警的人你们去查吧,应该是你们自己车间的人,回头好好教育一下他们,不得擅自乱报警。还有,砸坏消防站门窗的人,一定要交分检讨书给我,公开公告检讨自己目无纪律、擅自损坏公司公共财物的鲁莽行为。所损坏的经济损失,要你们公司负担,按恢复后花了多少钱就赔偿多少,我也不会给你们乱造价。对了,明天,你得安排两个机修给我,帮我把蓄水池的水闸门关回去,那个闸门很难开,估计也不好关回去......”
“好了,我尊敬的领导,消防队的警官都等得不耐烦了,快去吧,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后续:顶山的天空(29)
连续作品剧:《第六毒》
连续作品剧:《双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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