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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淀斌
年少时，我顽皮、不懂事，还经常欺负弟妹，因此没少挨父母的责骂，日久便对父母心生怨恨，甚至嫌弃自己生在这样一个贫困、守旧的农民家庭。
自从去外地上了高中，开始了寄宿生活，方知离开了父母，我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成问题，头发乱蓬蓬、衣服脏兮兮，以致受到了老师的批评和同学的嘲笑。每次周末回家，父母见我邋遢的样子都心疼不已，再三叮嘱我一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尽快学会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
当时，我的学杂费、生活费对父母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尽管家庭贫困，三个弟妹也都在上学，而父母总是咬紧牙关，想尽一切办法多给我一些生活费，让我在学校里吃好点、穿好些，免得被别人瞧不起。我每月理所当然地拿着父母给的生活费，却不知节省，在学校里过着比大部分同学都“富裕”的生活。那时我并不了解父母为了按月给我生活费而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体力透支。他们除了张罗家里的十几亩田地，还不分严寒酷暑，坐在地上编织蒲席，到河沟里捞鱼摸虾，托人说情去粮管所背麻袋、做苦力，想尽办法多挣些钱维持家庭开支。因为繁重的体力劳动，父亲过早地驼了背，母亲也长期为疾病所困恼，一些爱讲闲话的邻居总是嘲笑他们，笑他们不让我们辍学回家参加劳动，结果把自己苦得那个“熊样”，笑他们整天做梦妄想儿女们都能考上大学。
对于别人的冷嘲热讽，父母总是不置可否、一笑了之：我们没什么文化，在农村过苦日子，孩子们不厌学，能读就让他们读吧，也许能有个盼头呢！
高中学习很紧张，一次我连续几周未回家，也没给家里写信，天气骤冷，我临时决定回家拿些衣物。在距家还有十几里的乡间土路上，我突然看到母亲迎面走来，西北风吹乱了她有点花白的头发，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有我的两件毛衣和几罐熟菜，她说是准备到学校看我的，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那么冷的天，母亲赶了十里路，额头上已经冒出些许汗珠。她仔细打量着我，问我这几周怎么没回家？身上还有没有钱？穿这么少，冷不冷？最近肠胃炎没犯吧？我看着母亲消瘦、苍老的脸庞，转头抹去快要掉下的眼泪。
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我玩了命似的苦读，高二下学期时，一向成绩平平的我竟一下冲到了班级前列。父母知道后很是欣慰，但又担心我是昙花一现、成绩不稳定，便特意从家里带了些土特产，赶到几十里外的学校，央求教导主任能否让我高二留一级，巩固一下学习成绩，到高三时再冲一下，也许能考上大学呢（那时大学难考，录取比例很低，不到10%）。父母的衣着在教导主任面前显得很寒碜，他们对教导主任过于谦恭的样子让我心里十分难受，也让我更加下定决心，非要考取大学不可！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一路狂奔，找到正在田间劳作的父母，大声告诉他们：爸妈，我考上了！我考上了！父母站在田埂上，瞬间像“石化”了 一般，嘴里喃喃地嘟囔着：你考上了？考上了？我分明看到他们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大学毕业分配时，父亲“厚着脸皮”，通过一位远房亲戚的关系，找到我们的系主任，希望系主任能推荐一个稍好的单位让我入职。他跟系主任说，他是没文化的农民，离开家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什么门路也没有，孩子的事就拜托您了。父亲由于紧张，讲话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但还是感动到了系主任。临别时，系主任很客气地送我们至楼梯口，父亲慌忙之下突然又给系主任深深鞠了一躬，差点跌倒。这一幕过去都30年了，但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
我参加工作之初，工资不高，几个月下来都买不起一辆自行车，每天上班要步行半小时。父母在我的来信中得知后很是心疼，又向亲戚借了400块钱汇给我，让我买了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大件”。我实习期满工资上调后，便准备寄钱给他们还债，他们却说借的400元钱前一阵卖稻子已还上了，让我把钱存着，以后谈对象、娶媳妇用的地方多呢！
父母还经常来信询问我的工作情况，关照我和领导、同事搞好关系，他们担心我年轻气盛、不会处事，在单位会得罪人、受到冷落，字里行间溢满“拳拳爱子心，殷殷父母情”！
等我成家有了小孩之后，孩子的成长、教育、工作、婚恋等无不牵动我们的神经，耗费我们的精力，这也让我越发深切体会到父母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可以说是深似海洋, 宽如天空！特别是，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将四个子女全部培养成材，并都在城里安家立业是何等的不容易！然而，父母却不求任何回报，一直婉拒来城里和我们同住，依旧守在祖辈留下的几间老破的平房里，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我们逢年过节给他们的钱也总是舍不得花，一点点攒着，说是在他们“走”前还要分给我们兄妹四人。
其实，又岂止我的父母是这样，天下几乎所有的父母对待子女又何其不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倾心付出？
一次，在医院的输液室里，我看见两个保安正在驱赶那个经常在这里向小朋友售卖气球的中年妇女，她被保安粗暴的态度惹急了，终于情绪崩溃，带着哭腔怒吼：要不是我要负担女儿上大学，谁会来这里受你们的欺负、被你们作践？再熬一年我女儿毕业工作了，我过得比你们好......
我的两个大学同学，都分配在事业单位，他们把父母接来城里，本是让他们享享清福、安度晚年，结果是，一个同学的母亲在大街上帮人家擦皮鞋，另一个同学的母亲在小区里捡废品，尽管我的同学都竭力劝阻，可她们仍坚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挣些微薄的收入，尽量减轻子女的经济负担。
我们小区有个保安，来自苏北农村，他培养了两个儿子，一个考取211大学，毕业后在一线城市当了老师，一个考取军校，现在是部队的营级干部。我问他为什么还这么辛苦做保安，他说现在手脚还利索，做保安每月工资1800元，下班后在小区再捡些纸盒卖，还能挣个小几百，加起来每月两千多块呢，老两口生活费够了，不用儿子负担了。
我的小学老师，已年近八旬了，退休工资一个月有8000元，他身体不好、行动不便，但拒绝儿女服侍，怕影响他们自己小家的生活，专门请了村里的护工，每月护工费3000元，女儿家庭变故、经济窘困，他每月给3000元，剩下的2000元自己日常花销。按说年事已高的他拿着优厚的退休工资，完全可以安享晚年了，他却处处为子女作想，不愿给子女增加一点麻烦，还尽力接济子女，只给自己留下基本的生活费。
我偶然认识一个足浴店的技师，单身母亲，50岁左右，干着别人眼里又脏又累又“下贱”的工作，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当她告诉我她的女儿在国内排名前5的著名985大学读书时，我惊呆了，不由得对这位看似十分普通的母亲肃然起敬，正是因为有着这么一位坚强、勤劳母亲的艰辛付出，她的女儿才会有美好的现在和将来。
还有，我的一位朋友，不幸身患尿毒症，每周靠透析维持生命，她的父亲在配型成功后，毅然将自己的一只肾脏移植给了她，赋予她第二次生命......
这样的事例在我们身边太多了，有的平凡细微，有的令人动容，它们最终凝成一句亘古不变的诗句，那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但愿天下做子女的千万要珍惜、理解父母对我们的一片爱心，更要懂得感恩父母、孝敬父母、常回家看看父母，有句话说得好：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于2024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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