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狼记

作者: 青葱段白 | 来源:发表于2022-06-14 11:42 被阅读0次

    我的家乡地处东庐山东麓,属丘陵地区,四面环山,连绵不绝,从远处眺望,山峦叠嶂,像从天空中洒下黛青色的青纱帐,笼罩着所有村庄,有些灵动和神秘;又像一支横扫天空的巨大神笔在天空下方,绕着所有村庄拖拽出粗细不均的绿萝带,有些轻柔和静美。

    山与山之间形成的山谷里,有农田,有河流。后来家乡水利建设,有了公路和水库。我家所在的村庄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也算是依山傍水,景色秀丽了。

    在孩子们的眼中,这是一座座高山,也是劳作闲瑕时“花果山”,最多的就是:上山砍柴、耙松叶,拾松果,也有陪大人在山里开荒种花生,茶叶,红薯之类的农植物,临近水源的地方可以开荒种些蔬菜。

    孩子们最开心的就数在山里採覆盆子也叫野草莓了。拎一篮子连枝带叶或用几根狗尾巴草串起来的野草莓回家,是最让小伙伴们羡慕的事了。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陆陆续续开办大大小小五六个采矿厂,一到中午,大家像约好了似的都用喇叭不停喊:附近干活的,路过的村民朋友们,十分钟以后××矿区放炮炸山。请注意安全,退避到安全区域。

    矿区离公路和农田还是有些距离的,一般不会辐射到这些地方,为了防止意外,安全是重中之重,万一有个冒失鬼或闯入禁区,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些山里长大的孩子们心里,这一座座山林给予了人们很多,靠山吃山,他们对人们一味索取中默默的付出自己,是令人敬畏的。可当天空渐渐暗淡,夜慕笼罩时,倏地变成另一副面孔,有些狰狞,像是妖魔鬼怪的魔窟,猫头鹰和狼的嗥叫声不时划破寂静的夜空,恐惧在心里被无限放大,让人毛骨悚然。

    因地理位置的原因,这一带狼群也多,傍晚时分经常有狼入村偷袭牲口,只要一听到大人们大喊:“狼来了,打狼噢,”附近的村民们都会帮着吆喝来驱赶狼,拿锄头的,铁锹的,棍子的,也有拿铁盆锅铲用力敲打的,大家朝狼逃跑的方向齐声呐喊,以此吓退恶狼。

    我家在后山坡上有一大片旱地,每年都是种些红薯,花生之类的农植物。若大的空旷地头只有母亲孤单的身影,明知干到天黑也干不完,可还是不愿早早回家,非要劳作到伸手不见五指,才扛起农具,凭着记忆,沿着熟悉的小路回家。

    她心中只记挂着她的田地里的所有庄稼,家里的猪羊狗,鸡鸭鹅,唯独没有我和姐,我俩常自嘲咱俩家庭地位是猪狗不如,因为她那些记挂的东西都可以换作钱,唯独我俩是花钱的……

    每当天色渐渐变暗,夜慕悄悄降临时,我们就焦虑不安,莫名的担心害怕噬啮着我们的每根神经,生怕母亲出意外。我最大的坚强就是掩饰懦弱,强忍着泪水。

    我们检阅好家禽们吃饱归队,牲口们进圈。把它们安顿好,再做些简单的饭菜。坐在门坎上傻呆呆的望着村前小路,等到外面一片漆黑,零星从几处农户家探出几缕懒洋洋暗淡的灯火外,只听到蝉虫在墙角低吟浅唱……

    最终,我还是没能坚守住我的眼泪。哭道:母亲一定被狼叼走了,在我的影响下,半大不大的姐姐也崩溃了,我俩相对坐在门坎上一起哭,两个小小人儿内心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母亲告诉我有大黄在她身边保护她,没事的,而且她还经常看到有只孤狼在后山树林边窥视着她,大黄对着它狂叫,也不敢进攻,而那只孤狼也不退缩,但也不进攻,经常这样互相对峙,互相僵持着。

    我吓得心惊胆战:狼很狡猾,或许它在等,等你放下警惕,就是它的机会了;或等它的同伴们到来,围攻你们。你还是小心点,早点回来吧。母亲虽答应了,但我心里是更担心了。

    原先我也一直想不明白,家乡前后四面环山,层层叠叠,那么多的树林,山林里的野味还是不少的,狼为什么还要冒险入村扰民呢?

    一个月后,一个阴雨天的傍晚时分,又有狼偷偷入了村,叼走了我家的白雪公主(大白鹅)

    母亲在屋前的菜园子里种菜,听到有人叫喊:“打狼噢,打狼噢,狼偷鹅啦”,母亲拿起镰刀跑到屋后看到地上有几根鹅毛,就想都没想追了出去。大黄(大黄狗)也英勇无畏地跟了上去。

    阴沉昏暗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没有倦意。帮忙追喊得村民们都回来了,可母亲没回来,有人说母亲进了后山,我又害怕又担心,怔怔地望着刚出壳一个多月的鹅宝宝们,还没有退去嫩黄的鹅毛,它们拥挤在一起,微弱地叫唤着。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后来就这事我问过母亲,不担心自己也被狼吃吗?

    母亲笑着说:“当时,心疼大白鹅,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啥不得吃啥不得卖的白雪公主刚刚当了妈妈,说什么也不能便宜那恶狼。

    现在的狼没有我小时候看到狼凶猛狡猾,不知道是我现在是大人了跟孩时看东西不一样了,还是现在的狼被矿区的炮声吓傻了。”

    母亲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给了我一激灵,没错,这就是心存疑问的真正答案。政府为了建设家乡,发展经济,开矿采石,砍伐树木,修山路,建水渠……人们都憧憬着走上脱贫致富的道路。

    那天母亲就像被注入某种天赐能量一般,一股作气追进后山,因有大黄助阵,母亲很快发现了狼道,没多久发现在一块岩石下有鹅毛和血迹,母亲还是没有善罢甘休,继续寻找狼的踪迹,在一座断石崖旁的大树底下,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树洞,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拉开外面的藤蔓……

    看到一双双黑亮,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让人后背脊梁骨冷汗直冒,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喊着离开!

    母亲紧握镰刀,故做镇定,看到洞穴里被吃的七零八落的白雪公主更是心痛不已。恶狠狠地盯着那只母狼和一群狼崽子,四只狼崽吓得吱吱乱叫,浑身发抖,母狼俯身舔了舔小狼崽似作安慰,并把它们护在身下!

    狼天性狡猾,可能它早已算出这场较量它占不了多少便宜;可能是护子心切,不敢冒进;也可能是家乡的生态环境被破坏,母狼已好多天觅不到食物了,入村偷袭实属无奈之举。

    母狼用哀怨的眼神凝视着母亲。大黄紧张又兴奋地狂吠不止,两前脚半俯卧,两后腿蓄势待发,只等母亲一声令下了。

    母亲发现这只母狼就是在后山经常窥视她的那只狼,很瘦弱,左前肢还有伤,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见公狼身影,只有母狼孤单地照顾着狼崽们。心也软了下来,想必饿急了,为了小狼崽们不惜冒险入村偷鹅。

    “今天暂且做罢,若有再犯,我把你的狼儿狼女们全杀了”母亲说着狠话,忘了初心。

    也许是因为那只孤狼在后山从来没有进犯她;

    也许是因为他们一样,都是孤独的;

    也许是意识到,是人类先侵扰了它们的家园,心存一份歉意。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心灵相通的身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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