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树独系列》共有三篇:上篇是《独醒》,中篇是《独悟》,下篇是《独行》。
我是一棵树,当被阳光晃到眼睛后,我确定自己没有死,不过是断了一条手臂。如果说断臂是一种痛楚,那醒过来后又将有怎样的领悟?
——韩涵微语推荐语
01
我是一棵树,一棵断了一条手臂的树。
我的世界安静极了:我的眼里、脑里,只有眼前这一片金黄中间杂棕黄的麦茬地,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沐浴着我的阳光,金黄中泛着白。
至于那条断臂,我想断就断了吧,也许这是它最好的归宿,毕竟它是为孩子们断的。
“喳——喳”,两只黑色的身影飘落到我的头上。我抬起上眼皮想看看它们是什么鸟儿,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儿,因为我是一棵树,一棵树怎么能那么顽皮呢!
“喳喳喳喳……”又飘来几个小身影。不过,它们的分量实在是太轻了,我感觉不到它们到底有多少只。
它们踩过我的头顶,这一下儿,那一下儿,轻轻柔柔地按摩过我的头皮,麻酥酥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
这种感觉对于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它们落满我的全身,我想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起风了。我身体一个哆嗦,还没等我打出那个“喷嚏”,“扑棱棱,扑棱棱”,几个小黑影从我眼前掠过,直至消失不见。
我想它们应该都飞走了吧。我真后悔自己没有站直,怎么能哆嗦呢,还好没有打喷嚏。可是它们还是被我吓跑了。可那风实在是有点儿突然,我能怎么办呢?
想到这,我的鼻子一酸,眼眶里也多了几分温热。我连忙抬起头并睁大眼睛,让那异样的温热在扩容的眼眶中消融,调整气息,我呼出了一口气。
天哪?这是我吗?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身子也随着那口气矮了一大截儿时,我被自己叹出的那口气吓了一跳,因为它长的就如同我站在这里的时光。
02
我抱紧了自己。
那种紧紧地束缚让我感知到自己只是一棵树——一棵不知道站在这里多长时间的树,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地站着。
我咬着牙摆正身体,眼睛随着麦茬地向远处延伸,它的尽头是一条通向村子的土路。
黄中泛白的土路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的出现就如同掠过蓝色天空的黑点儿,那种鲜明的对比引起了我的兴趣。麦收刚过,谁会这时候来地里呢?
那两个黑影儿在向这边儿移动——刚刚还在大石头那一侧,这时候儿就已经到了大石头的这一侧了。一大一小,天哪?那是“小辫儿”吗?
我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儿,隐隐中我感到他们是冲我来的。
凌乱的画面在我脑子交错闪过叠加,又慢慢变形。尖叫声、呼喊声像从厚重的鼓皮中发出的闷闷的声响,轻一下重一下冲击着我的脑袋,我越想从中判断那些是谁的声音,脑袋越是肿大得厉害,我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啊,啊——”稚嫩尖细的声音打着卷儿刺穿了我的头,慢慢幻化成一个女孩儿,一把扯过盖在我脑子最上层的那块儿白布,嘴唇被牙齿咬得渗出了血,双手不间断地搅动着撕扯着,白布瞬间像风干的叶子簌簌落下……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而头脑中的画面慢慢清晰:“小辫儿”从我身体最高处的手臂上滑落,扣子散落,洋布衬衫翻飞,小白肚皮在昏暗中泛着亮白。
我想抱住她。可那断臂啃噬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咬住下嘴唇,伸出身体近旁的枝枝桠桠去环抱她。可她就那么直直愣愣地下来了,砸过我的手指后继续坠落……
我看看自己的手指,有几根已经成了齐刷刷地半截儿。那半截儿呢?她的小白肚皮?天哪,我不敢再往下想。
03
眯起眼睛,我眼里的小身影清晰了许多:两根小辫儿像月牙似的挂在脑袋的两侧,小手被拉扯着向前,而小身板似乎有一种力量往后扯着……
我有些不明白:她以前撅着两根小辫儿,不总是欢脱跳跃着闪过吗?那可真是只追风的小兔子。难道是她摔下去把脑袋给磕坏了?
我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大人——缠着裤脚儿的小老太,手里端着的碗平平的,“什么宝贝还需要那么端着?”我真想飞过去看个究竟。
可我是一棵树。
大小两个身影越来越清晰,她们挪移到了麦茬地,小的还是向后挺着,大的往前抻着,倒是那碗端正地如新媳妇,迎着太阳白晃晃地走在最前面,可那直冲我过来的架势又如那愣头小子。
浅秋午后,我正眯着眼打盹,一阵嘈杂声传来。
“快看,这棵树上的柿子红了,就是挂的太高了!”
“闪开闪开,看我的……”
我打量了下树下那五个小家伙儿:就凭他们那小个头儿还想够到我?哼,做梦去吧!
我懒得搭理他们,抖抖身子,摇晃着脑袋上的柿子——那可是我生命里第一期果子,端直身子看着远方,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就是不想再去看他们。
“哎呀,谁揪我的耳朵?”我咧着嘴,身子斜向了拉力的那一侧。眼睛扫过下面,小瘦子不见了。
“大胖,把那根棍子给我,我把那柿子抡下来……”
什么?拉我耳朵也就算了,还想抢我的果子。我回头看看站在我身后地崖旁的小瘦子,呵,那小子还真是有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上一个梯田边儿,从背后搞偷袭!
我抖动着身体,速度越来越快。起风了,我和着风的节奏抖动,我不管那强盗是人还是神,我都要统统把他们甩出去,最好是摔个粉碎。
小瘦子被我甩了出去,从上面的梯田边儿滚落到我的脚下,头脸上满是土,那抱着头的样子真像一个小老鼠。
我和着风,抖动着,“哗哗哗,哗哗哗”……
那次的代价就是小瘦子找来了哥哥,就是那愣头小子,拿着斧头冲过来就是一顿猛砍,我的脑袋被削成了平头,自此,再也没有结过一个柿子。
那愣头小子如果在,应该也有四十了吧。
04
一晃神,小辫儿和老太已经立在了我眼前。
我特意看了看小辫儿:她正躲在老太的身后,探着脑袋看着,黑眼珠儿在眼框中没有移动,我突然想俯下身去,或者蹲下来摸摸她的脑袋,如果能抱抱她就更好了。
可我是一棵树。
“跌到哪的?”老太看看断臂又看看我叹了口气问小辫儿。
沉默,还是沉默。
“看把孩子给吓的。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老太像是说给我,又像是说给自己。我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只能站在这里听着看着。
“待会奶奶叫你名字时,你可千万别回头啊,记住了没有。”
老太晃动着小辫儿的身体又叮嘱几遍,直到小辫儿向上翻着鱼肚白眼睛看着我不停地点头儿。
老太要做什么?她要对小女孩做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敢对小辫儿不利,我就一脚把她踹飞!我攥紧拳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老太,头脑异常地冷静。
老太半蹲着身子,把碗放在了麦茬上,碗里的水呈现一个斜面,我就在那碗里。不就是大半碗水吗?我迎着那碗立得更直了,英雄不都是这样吗?
老太用我断裂的大半截儿手指插在麦茬地上转了一大圈儿后,在中间画了个十字,泼上那半碗水,用手指在地上抹过,又轻轻点过小辫儿的额头、耳朵,然后拉起小辫儿,高声喊着:“涵,跟奶奶回家了。涵,跟奶奶回家了……”
我第一次知道小辫儿的名字。这是给我告别吗?鸟儿走了,跟着同伴飞走了;小辫儿走了,跟着奶奶回家了。那我呢?
“涵,跟奶奶回家了。涵,跟奶奶回家了……”老太沙哑着嗓子一声高过一声,大小两个身影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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