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许温凉给我打来电话,她沉默了良久,从那头低低地传来声音:“微微,苏醒不在了。”
我讶异,揉了揉迷糊的睡眼,下意识回答:“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说起苏醒和许温凉的故事,恐怕要追溯到1999年,许温凉七岁的时候。
那时候许家赶上了下海经商的热潮,成了那个时代名副其实的暴发户。
许温凉家境优越,慈祥的父亲还有善解人意的母亲。
虽然有钱,但许父担心她恃宠而骄,除了把她送进了市里最好的小学,就再也没有特殊对待。
跟同学一起坐校车,在食堂吃饭,就连零花钱也是严格规定。
他们是如何有交集的?许温凉不记得,可苏醒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是邻居,只是苏醒的家境一般,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奶奶。
苏醒的父亲,从工地上的楼顶掉下来,就再也没有睁开眼过。
母亲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撇下苏醒改嫁去了。
苏醒捏着那笔赔偿费,和奶奶相依为命。
他羡慕许温凉,不仅家境好,还总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嬉笑声,一家人其乐融融,享受热腾腾的晚饭。
可能苏醒太渴望这种温暖了,他总会情不自禁的将耳朵贴在墙壁,仔细辨别他们说的每句话。
有时候能听到许父语重心长的跟许温凉讲他们年轻时候的苦日子,偶尔也可以听到稀碎的琴音。
苏醒听不懂,他只知道许温凉弹的每个音符在苏醒耳朵里,都是如此美好。
许温凉经常在院子里画画,七八岁的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笔尖在纸上刷刷的声音。
苏醒躲在阳台偷偷看,他不敢发出任何动响去打扰她,他觉得许温凉就像一朵栀子花,就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后来奶奶还是没能熬过病痛的折磨,苏醒躲在医院的长廊里哭了很久很久,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亲人了。
大年三十晚上,苏醒窝在房间里写作业,门似乎有着轻微的敲击声,他打开,许温凉就站在面前,手里端了一盘饺子,轻轻说道:“新年快乐。”
苏醒眼圈忍不住泛红,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悄然入驻他心房,挥之不去。
他成了许温凉的同班同学,她成绩很好,苏醒也就努力学习。
放学后,许温凉总能在门口碰到正好准备回家的苏醒,他们一起走,苏醒会抢着帮她拿书包。
许温凉爱吃巧克力,家里人说吃多了不好,她也没有足够的零花钱。苏醒却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巧克力来。
看到许温凉细细品味的样子,苏醒虽然从来没吃过,心里却满足的不得了。
十五岁的时候,校外有小混混看上了许温凉,经常在回家的路上拦着她。
苏醒第一个冲上去跟他们打了起来,明明寡不敌众,他却朝着许温凉大喊:“啊凉,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解决就好了。”
结果,他被打的半死,幸好附近跳广场舞的阿姨报了警。
许温凉提着一袋苹果去看他,自责的低声道:“对不起啊苏醒,是我害了你。”
苏醒为了安慰她,费力抬起包扎的手臂,冲她呲牙咧嘴的笑:“我没事,就那几个人,还不够我练手呢。”
许温凉被他逗的嫣然一笑,坐在旁边为他削果皮。
苏醒呆呆的看着她,许温凉出落的亭亭玉立,皮肤白皙,就连一双手也芊细的恰到好处。
十八岁的许温凉谈了第一个男朋友,是学校出了名的校草,主任的儿子。
苏醒不得不承认,两个人站在一起宛若一道风景,可是他们越般配苏醒心里就越难受。
十九岁,许氏旗下的食品厂被爆出掺有化学剂。
一时流言四起,工厂被食品安全局调查,证实的确掺有危害身体的化学成分。
许氏集团被查封,许父也被带去调查。
那段时间的许温凉默不作声,安静的不像话,苏醒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背后,陪伴她去食堂,同学窃窃私语的围在一团讨论许温凉,对着她指指点点。
苏醒用身躯挡住他们鄙夷的目光,对着许温凉笑:“今天想吃什么菜?”
她不说话,甚至也不抬头看他一眼,独自一个人排队、买饭,明明是简单不过的事情,苏醒却心疼的要命。
三个月以后,许氏倒闭,许父自杀,妻子也在隔夜服下一大把安眠药随着丈夫一同去了。
原本令人羡慕高高在上的许温凉,一刹间,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苏醒在抱住许温凉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像个伤心的孩子哽咽道:“我爸爸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的。”
苏醒心疼的将她揽的更紧,希望将所有的温度都传递过去,他摸摸许温凉的头发轻声道:“啊凉,我相信。”
一个经常跟女儿忆苦思甜的人,一个经常给福利院捐款又不留名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丁点的利益就罔顾别人的性命呢?
苏醒也相信,许父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瘦弱的许温凉抱的越来越紧。
二十岁,许温凉分手,这段仓促的感情无寂而终。
苏醒办理了退学手术,在外面找了份工作供许温凉读书,他瞒着她,佯装无所谓的说道:“这垃圾学校,我早就不想上了。”
苏醒还偷偷撕掉了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他没觉得自己牺牲很大,许温凉开心了,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许温凉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由苏醒一个人承担, 他白天在餐厅里端盘子,晚上就跑去天桥摆地摊。
苏醒发过传单,还在高温三十度穿过笨重的熊猫套,对着来往的行人招手。
偶遇许温凉跟同学在外写生,他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确信她发现不了自己才放下心来。
苏醒变出一朵玫瑰,穿着熊套笨拙的一步步迈过去,然后弯下腰递到许温凉面前。
她惊讶的抬眼,呆呆的接过那支玫瑰,片刻后,她嫣然一笑。
苏醒忘记了闷热,沉重的呼吸在熊套里流转,他凝视着许温凉,只觉得她的笑容仿佛天地失色。
许温凉也经常跑到酒吧登台唱歌,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演出费。
苏醒不许她去,一是担心那种地方太乱,二是许温凉从小娇生惯养,何曾为了钱屈身过。
他宁愿自己卑微,也不愿意许温凉弯一点儿身子。
她那样的人,就应该在天上,被云捧着,呵护着。
“啊凉,你以后想做什么?”吃饭间苏醒无意提及。
“我想做一名出色的设计师。”许温凉对未来充满憧憬,脸上浮着笑着。
苏醒沉默,她对未来渴望的样子让苏醒无法忽视。
恍惚间,许温凉饶有兴致地问起苏醒:“你呢?有没有什么梦想?”
苏醒脱口而出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打哈欠半似玩笑的拉长了声音:“我啊,当然是结婚生子啦。”
苏醒越来越忙碌,他想完成啊凉的梦想,那天啊凉问他的梦想是什么,苏醒不敢说。
其实他想要的,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很久很久。
大三那年,许温凉因为胃疼缩倦在宿舍,眉头扭曲。
苏醒疯了般踹开宿舍的门,将她抱在怀里,拼命的跑,轮流敲打小诊所的门。
迷迷糊糊间,许温凉虚弱的蠕动嘴问着:“苏醒,是你吧?”
他点点头,许温凉才放心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大四毕业,苏醒无意中发现了许温凉放在桌子上的志愿表。
上面赫然写着法国。
他才终于醒悟,原来在许温凉的未来里,从来没有他苏醒的存在,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生怕做错一点对方就不喜欢,这不是爱,而是取悦。
许温凉的世界看的太远,而苏醒却只想安安稳稳的跟爱人相守一生,细水流长。
这次,他不再追逐许温凉的脚步,放手于她也是一场成全。
许温凉看到了苏醒留给她的信封,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许温凉一直告诉自己,苏醒是她的好朋友,等她将来有所成就,就可以好好的补偿苏醒,把欠他的双倍十倍还给苏醒。
她潜意识里认为,苏醒一直都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鼻涕虫,她享受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忘了由始至终,只有苏醒一个人把她当公主。
她开始自己做饭,按照菜谱上的步骤来,热油溅到手上,烫的一片红。
没人会拉着她的手心疼的吹,也没人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啊凉,这些事不适合你”
许温凉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习惯苏醒的存在,习惯他对自己坏笑,习惯那个突然在宿舍门口,为了给她送件衣服而冻的发抖的苏醒。
她开始寻找苏醒,跟他发了很多信息,她说:苏醒,以后我想做你一个人的啊凉,别离开我。
2012年,四川雅安地震,许多志愿者纷纷赶往雅安救灾,他们捐物资、安抚灾民。
隔月因为下了一场暴雨,山坡崩塌,十几名青年志愿者被泥石流掩埋。
经警方尽力挖救,九名受伤,三人抢救无效。
死亡人名单:王峰 陈柏 苏醒
听说其实的一个志愿者在救完一个孩子后,本来是可以逃生的。
他握着手机似乎看到了什么,迟疑的瞬间正好头顶的石块大幅度落下来。
医生在他怀里意外发现了手机,保存完好。
还有一条未发完的短信:啊凉,等我。
而这边电视机前的许温凉蹲在地上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慢若时光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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