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之王

一

一柄漆黑的手枪抵在了我的脑袋上，触感粗粝而冰凉。

“有何贵干？”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在这人世间，最让你感到痛苦的是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道：“人类在地球上犯下的恶行。战争、破坏、毁灭、伤害。每当想到这些，我都会有身处人间地狱的感觉。”

“能否具体说一说你的感受？”

“人类自诩为有智慧的种族，几千年来不断进步，从野蛮逐渐变得文明，也制造出道德法律来约束自己的行为。但是直到现在，很多人仍然心存恶念，每一天都在产生新的杀戮与死亡。人们毫无底线地侵犯他人的生活，不顾亲情、泯灭人性的犯罪事件随处可见。我不禁怀疑，是不是人类的细胞中，确实存在犯罪基因？难道真如荀子所说，人性本恶吗？”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人们永远在刷新着道德底线。我强迫自己接受了太多罪行，却总会出现更加惨无人道的事情。最让我痛苦的是，许多人作恶却得不到报应。”

提问没有继续，只剩一片沉寂。

“我的回答，你可满意？”为了缓解尴尬，我反问了一句。

手枪悄无声息地撤离，我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已接近凌晨两点。又要失眠了。

这是我近年养成的一个不良习惯，如果过了晚上十一点还没有睡着，我就会陷入胡思乱想之中，被一些人类犯下的丑恶行径占据脑海，

而且越寻思越焦心。

换做平常时候，我肯定不到十点就早早入睡。但是今晚，我却因为明天要做的一件事，产生了小小的兴奋感，结果折腾到现在还是毫无睡意。

我将玩具手枪放到一旁，躺在卧室的床上，闭目凝神。幻想自己置身于一艘巨大游轮中的某间客房里，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夜色与平静的大海。我独自一人，在海上漂浮不定，随波逐流。

“如果你有能力解决这些痛苦，你会愿意帮忙吗？”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幻想中回到现实，惊恐地睁大双眼。因为这句提问，并不是我的自言自语，而是真的有人在黑暗中说话！

周围漆黑如墨，我伸手打开了灯，房间里除了我以外并无他人，但是刚才的那个声音，我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我呼哧呼哧穿着粗气，再三确定房间里的情况后，关上了灯，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良久之后，我像傻子般问了一句：“谁？刚才是谁在说话？”

问完这句我就后悔了，如果再有人和我说话，我该如何应对？然而过了很长时间，我没再听到任何声音。迷迷糊糊之中，我终于睡去。

二

清晨醒来，我突然想到昨晚遭遇的事情，虽然有些古怪，然而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好心情。因为今天是周六，而且我要和一位姑娘去相亲。

姑娘的名字叫做蕾拉，是姑妈介绍认识的。因为尚未见过面，不知道姑娘的样子，只是听说在警察局工作。

我本来是十分反感相亲的，因为迄今为止，我相亲无数，别说一见如故了，连有兴趣和我交谈的姑娘都屈指可数。许多女孩都无法理解我的爱好想法。而且过久了单身生活，我的性格也有所变化，越来越难以和别人接触交往了。

之所以愿意和蕾拉相亲，原因有二：第一，蕾拉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美好，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第二，蕾拉比我年长两岁。

嗯，没有错，我喜欢年龄比自己大的姑娘。

和蕾拉约定见面的地方在【一滴星河】，临近中午，我早早地来到这家甜品屋。据说这里的甜品特别好吃，店主是一位叫做小树的金色短发姑娘。

十分钟后，到了约定时间，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推门而入，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店内场景。

我内心不由一阵悸动，这位女孩很有可能就是蕾拉。我站起身，女孩注意到了我，迟疑了一下向我走来。

来到我面前，女孩用曼妙的声音问道：“陈密林？”

我点点头。

“你好，我是蕾拉。”女孩微笑着，爽快地伸出了手。

我急忙和她握了握手，那微凉的柔荑让我内心平静。

我有些拘谨地坐下。店主小树走过来，将两杯咖啡分别放在我和蕾拉的面前，同时递上两份菜单：“这是店内赠送的卡布奇诺，请问二位需要什么？”

我看着菜单，突然被一款蛋糕的名字吸引住，迟疑着道：“这款【二手玫瑰】，看起来不错。”

“这是我们店刚推出的新品。”小树介绍道。

“二手玫瑰？这应该是一支乐队的名字吧？”蕾拉问道。

“你也喜欢二手玫瑰？”我不禁眼前一亮，内心一阵窃喜。我可以说是二手玫瑰乐队的狂热粉丝，也一直想遇到一位喜欢二手玫瑰的姑娘。因为如果两人有着相同的文化爱好，很容易会惺惺相惜。

二手村的姑娘，都是好姑娘。这是我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听过他们的歌曲，没有看过演出。”蕾拉回应道，随后将菜单还给小树，“我就来一份【二手玫瑰】吧。”

我自然也是选择了这款蛋糕。

小树道：“这款蛋糕的分量很足，很适合情侣一起吃，两人点一份其实就足够。”

“好，那就先来一份。”

三

提到喜欢的乐队，我不再感到紧张。借着这个话题，我自然而来地和蕾拉聊了起来。

和我想象的一样，蕾拉的性格十分成熟、干练。更令我惊喜的是，蕾拉的知识面十分广泛，天文地理，人文历史，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俩相谈甚欢。

小树将我俩点的甜品送上来，我不禁一愣，没想到【二手玫瑰】这个名字里暗藏玄机，这款甜品竟然是由两只蛋糕组成，怪不得小树说很适合情侣一起吃。

蛋糕的造型是一对玫瑰花的模样。每一只蛋糕都是一朵惟妙惟肖的红色玫瑰，被两片绿叶包裹。格外精致。

我品尝了一口，内心竟然产生一种观看二手玫瑰演出现场的欢快与满足感。真是好神奇的甜品。

“啊，太好吃了。好感动。”蕾拉发出这样的赞叹，“而且好奇怪，我竟然有种想去二手玫瑰演唱会的冲动。我对他们的喜欢，并不是很狂热啊。”

我看了一眼小树，她恰巧也在朝我微笑。原来真的如传闻所说，这家店可以增加人们的幸福感。

“冒昧问一下，你在警察局具体做什么工作？”我询问道。

蕾拉道：“化验员，主要做鉴定工作。比如检查血液，指纹辨别，DNA对比。”

我心里一喜，不由问道：“你会鉴定DNA？正好有个问题想你请教。你说那些犯罪者的DNA里，到底存不存在邪恶基因？”

蕾拉笑着摇摇头：“我掌握的技术，还没有到达破解DNA全部奥秘的地步。不过你的这个问题，我也曾考虑过，犯罪基因，或许真有可能存在。”

听完蕾拉的回答，我脑子一热，脱口问道：“你对人类这个物种，有什么看法？”问完我就后悔了，怎么能在相亲时候，询问这么不着调的问题？

蕾拉的表情逐渐严肃，抿了抿嘴，缓缓说道：“我不喜欢人类。”

我不禁扬了扬眉。

“或许是工作的缘故，我看过太多人性中的邪恶与阴暗面。毫无道德的罪犯，以伤害他人为乐。如果将这些人的思想转变为肉眼可见的具体事物，不知道会有多么不堪入目，臭不可闻。”

“咱俩的想法好相似！”我如同落单的野兽找到了同类般兴奋不已，忍不住想要为蕾拉的言论鼓掌。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厌恶那些毫无道德感的家伙，但是人类创建的另外一种道德体系，更加令我恶心。这些伪善的规则，表面上是为了人类进步，实质却沦为某些人群掌控他人的工具，束缚人类的天性。”

我点点头：“我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蕾拉优雅地喝了一口卡布奇诺，继续道：“除了这两点，还有第三种恶，它在很大程度上不会触犯现行的法律，也不会强大到可以掌控人类思想。但是这种恶行，也会对人造成伤害，甚至破坏世界。”

“能具体说一说吗？”

蕾拉用一双明亮的美目看向我，道：“这种恶行有一个名字，叫做歧视。”

我顿时了然：“种族、残疾、性别、恋爱方式。很多人心怀恐惧，无法接受与自己不同的事物。甚至觉得某些事物应该消失于世。但他们却不明白，歧视心理，才是最不应该存在的。”

蕾拉道：“当然，人类是很复杂的动物，这三点无法囊括所有恶行。”

“凡是伤害无辜者，即为恶。”我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就在此时，蕾拉的手机突然来电，打断了我俩的谈话。铃声是一首陌生的日语歌曲，虽然未曾听过，我却在第一时间爱上了歌曲的旋律。

蕾拉接起电话，柔声道：“佳心，怎么了？”

电话那头在说着什么，蕾拉回应道：“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挂断电话，蕾拉抱歉地对我笑笑：“不好意思，局里突然有事，我需要回去一趟。”

“没关系，工作要紧。”我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能耽误蕾拉的时间，“能不能告诉一下，你的来电铃声是什么？”

“名字叫做《她曾活过啊》，日本歌手Aimyon演唱，一首比较特别的歌曲。”蕾拉笑着道，“那么，我先走了，回聊。”

她曾活过啊，我默念着这个名字，看着蕾拉远去的身影，不由失神。

四

吃过晚饭，蕾拉发来信息：“十分抱歉，今天中午走得匆忙，你没不开心吧？”

“没有啊，我还怕耽误你工作呢。你吃饭了没？”我急忙回答，心想蕾拉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蕾拉很快回复，和我说了一些今天遇到的事，以及晚餐吃了什么。看来她有想和我继续接触的意愿，我自然也是满怀欣喜。

不知不觉聊到了十点， 我完全没有睡意，十分兴奋，蕾拉说道：“嘻嘻，准备睡觉了，不能熬夜。”

我鼓足勇气道：“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好啊，最近有什么值得一看的电影吗？”

“今天刚上映的《滑板侠》，超级英雄题材，应该不错。”

“嗯，那就看这部吧。”

我和蕾拉互道晚安，然后通过网络订好了电影票。刚要关闭浏览器，一条新闻标题突然引起我的注意。

迟疑了一下，我还是点了进去，这是一个女孩在清明节的时候，通过网络发表的恶毒言论。看完内容后，我顿时气得胸口发闷，一个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新闻的起源，要追溯到三年前的十一月份。一对情侣，在经过几个月的情感纠葛后，女孩无法忍受男方，提出分手。但是男方不愿意，一直想要复合。为了逃避男友的纠缠，女孩躲到一位同性朋友家里。好心的朋友收留了她，两人共同生活在一起。

变态男友终于忍无可忍，持刀去了女孩朋友的住处，破门而入。

面对前男友的狰狞面目，女孩十分害怕，慌乱中躲进了房屋的里间，却把她的朋友留在外面。更可恨的是，女孩躲起来后，竟然把里间房门锁住，直接堵住了朋友的生路！

朋友在绝望中，被女孩的前男友残忍杀害。

惨案发生后，朋友的母亲苦苦哀求幸存的女孩出庭作证，为自己死去的女儿讨回正义，但是面对媒体访问，女孩没有指认凶手，只是一昧为自己脱罪，最终女孩没有被定罪，却和被害人的母亲之间，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毋庸置疑，杀人凶手毫无人性，但幸存女孩也并非善类，之后的几年里，女孩始终没有为死去的朋友说过一句公道话，反而多次辱骂朋友的母亲。

就在前几日的清明节，这个女孩在网络上大肆叫嚣，提醒受害者的母亲不要忘记死去的女儿，这些恶毒的话语犹如她前男友的刀子，残忍地刺入这位母亲的心脏。

比杀人更恐怖的，是诛心。

我勉力让自己平静，不去想这些人的丑恶嘴脸。关上了灯，在黑暗中却久久难以入睡。

“你的内心，是不是很痛苦？”

我的喉咙有点干涩，轻声答道：“刚才比较痛苦，现在更多的是害怕。”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带着哭腔，“三更半夜，屋里就我一人，突然有人开嗓和我说话，换谁谁不害怕？”

“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害你。”现在与我对话的，和昨晚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把胆子放大，试探着问：“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是黑暗，黑暗本身。”

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声音继续说道：“可能你理解不了这个概念，就把我们当做是以黑暗为生或者存在于黑暗中的生物好了。”

“不，我能理解，你们就是黑暗。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你们。”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有点离奇，但我勉强可以接受。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是如何做到和我对话的？”

“我们没有声带，确实无法直接说话。但我们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与自然万物相通。 只要改变空气的流动，或者捕捉一些人类留在黑暗中的声音，就可以让你听到我们想表达的意思。”我又产生了新的问题：“你们存在的历史，一定相当漫长久远吧？这种和人类接触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吗？”

黑暗道：“宇宙诞生以前，我们就充斥在各种空间里，比光明存在的时间要久远得多。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逐渐有了意识，具体表现是能感知世间万物的存在。这种意识十分温和，对周围的一切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我没有接话，静耳倾听。

“后来，人类出现，在地球上繁衍生息，不断创造文明，我们这些存在于地球上的黑暗，受到人类文明的影响，意识越来越丰富。最终产生了可以和你们交流的能力。”

“原来如此。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和我接触？昨天晚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我们可以说是人类历史的旁观者与观察者。你们的文明虽然发展迅速，但是罪恶行径一直存在。美好与丑陋共存，创造伴随着毁灭。这是一种非良性的发展方式。”

“黑暗，我很赞同你们的观点。但是我发现你们有点话痨，什么事都要从头说起。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看法，如果你们不高兴，就当我没说。”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人，倾诉欲望自然强烈。”黑暗干笑两声，继续道，“大部分时候，人类的罪恶都是在黑暗中产生，已经打破自然平衡，影响到我们的平静。所以我们在寻找具有强烈正义感的人类，与我们一起消除罪恶。”

“为什么要和人类联手？你们自身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吗？”

“是的。没有人类的配合，我们做不了任何事情。”黑暗的情绪显得有些消沉，“如果人类继续胡作非为，迟早会自取灭亡。虽然你们有很多缺点，但如果从地球上消失，我们还是会感到失落的。”

“有黑暗，就有光明。很多时候，人们也会在白天做一些肮脏的勾当。为什么只有你们找到了我？”

黑暗解释道：“光明的力量太小了。地球上的光明，绝大部分是依靠太阳产生的。而我们黑暗遍布整个宇宙。而且光明的意识刚刚觉醒，像婴儿一样处在懵懂状态。”

“好吧，我明白了。所以你们要如何与我联手？”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与你合为一体，这样你就会拥有力量。当然，你现在不必着急做决定。我们可以在你同意的前提下，暂时附在你身上，展示一些能力。”

像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小人物，也不值得它们费尽心思来哄骗，所以我选择相信黑暗的话。沉思片刻，我决定先体验一下合体的感觉。

“你可以闭上眼睛，放松心情。”黑暗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随后，我感觉身边有无数黑色浓雾向我涌来，所有的颜色与亮度都被浓雾吞没，最后变成了纯粹的黑。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起，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的房屋中，角落里有两个女孩正在瑟瑟发抖。

我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面色狰狞的男人狂叫着冲进来，手里握着一把尖刀，扫视了几眼，直接走向两个女孩。

我怒吼一声，然而那个男人却对我置若罔闻，好似根本没有听到。

女孩们疯狂尖叫着，其中一个趔趄着向我跑来。我刚要闪开，女孩直接穿过我的身体，躲进了我身后的一个房间。

我登时明白了，这就是变态男友持刀向女友行凶的那个案发现场，而且他们三个人是看不到我的！

现在有一个女孩已经躲起来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

男人已经抓住另外一个落单的女孩，将她抵在墙上，疯狂殴打着。我回过神，冲向他们，想要阻止这一切。

然而我的做法只是徒劳。奔至两人面前，我伸手去抓男人的胳膊，却扑了个空。果然我和他们是无法接触的。

但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让我看到了惨无人道的一幕！

女孩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求饶的声音也逐渐微弱。下一秒，那个恶魔举起了刀子，毫不留情地刺进女孩的身体。一刀，接着一刀。直至女孩的鲜血将他的衣服全部染红。

视觉、听觉与嗅觉的多重冲击，我睁大双眼，如同坠入冰窖般浑身颤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以前看过无数犯罪凶杀电影，如此真实的杀戮却是第一次遇到，毫无美感，只有无尽的丑陋与邪恶。

女孩的惨叫在我耳边不断回响，我愤怒至极，却无能为力。就在这时，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瞬间被一片黑暗淹没。

等我再次有了意识，场景已经转换到一处荒郊野外，夜色朦胧，在我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越野车。

我向前走了几步，隐约听到一个女孩的呼救，好像就是从越野车附近传来。我倒吸一口凉气，朝着声音的发源地跑去，随着距离越野车越来越近，呼喊救命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前方又是一起犯罪事件！我心头一紧，加快脚步。来到越野车背后，一个男人正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压在身下，撕扯着她的衣服，女孩虽然奋力反抗，却仍敌不过这个男人的力量。

我愤怒地喘着粗气，一脚踢向男人的脑袋，险些摔倒。我拿着石头砸向男人，也无济于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在女孩身上发泄着兽性，听着女孩绝望的凄惨叫声，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个案子，你有印象吧？”黑暗的声音陡然响起，“去在发生在你们城市的，咚咚快车司机杀害女大学生案件。”

我发出痛苦的一声哀嚎，跪倒在地，疯狂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人类会坏到这种地步？！我要杀了他们！杀了这帮畜生！”

“好了，该走了，再看下去，我们怕你会崩溃。”

我的眼前又是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我来到了一间冰冷昏暗的实验室里。两个身穿白色大褂的男人正在隔壁房间低声交谈着。

我勉力控制好情绪，疾步走过去。一个秃顶男人说道：“倾茶先生，您发明的【银河】，威力到底有多大？”

被叫做倾茶先生的，是一个面容削瘦的青年男子，他信心满满地道：“【银河】的破坏能力堪比炸弹，绝对是毁灭城市的绝佳武器。”

“黑暗，他们在说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你现在看到的画面，此时此刻正在发生，这两人在预谋一场犯罪。”

“所以你们既能重现过去，也能看到即将发生的犯罪行为？”我询问着，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

“是的， 如果你与我们合体，就会拥有无穷力量，阻止一切罪恶。但是这样一来，你将要承受人类所有的痛苦，不会再有快乐。”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选择阻止罪恶。”

黑暗沉默了片刻，迟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如果你选择了黑暗，就会失去光明。”

“什么意思？”我不解。

“意识就是说，和我们合体之后，你将要永远活在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睁大双眼，不禁大嚷：“那我岂不是变成瞎子了？这还怎么去救人？”

黑暗道：“与你合体后，我们相当于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这样可以提高其他器官的能力。你虽然看不到，却可以通过整个身体去感知一切。对你的行动不会有任何障碍。”

我突然想到了蕾拉，想起明天还要和她一起看电影。如果我变成瞎子，大概没有办法面对她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烦意乱。

黑暗还在喋喋不休：“你的视觉，我们可以转交给光明。你知道吗？视觉蕴含的能量其实非常大，因为每天看到世间万物，会吸收很多能量。光明会用这巨大能量去拯救人类，至少能救一个人……”

“闭嘴！”我大吼一声，伸手按下电灯开关。屋内大亮，黑暗的声音陡然消失。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只要我打开了灯，黑暗就无法与我交流。

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我心乱如麻，在拯救人类和个人利益之间不断抉择，最终，我自私地选择了后者。

五

 因为不想再和黑暗接触，我开着灯，辗转反侧一直到天明，直到二手玫瑰的《命运》响起，我才回过神来。

拿起电话，竟然是蕾拉的来电，我急忙接通，同时扫了一眼时间。

蕾拉在电话另一端柔声说道：“喂，你好呀。刚才给你发了信息，你没有回。所以直接给你打来电话，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我心头一暖，回应道：“没有的，我已经醒了，只是没有看到信息，抱歉。”

“没关系啊。”蕾拉笑着道，“我只是想问，咱们要看的电影，什么时候播映啊？”

“还有一个小时，要不要我现在去接你？”

“不必了，我自己开车好了。如果局里有事我可以直接赶回去。”

我不再勉强，和蕾拉约定好见面时间，我精心打扮一番，就出门了。

来到影院门口，蕾拉还没有到，我就站在路旁等待着她。

很快的，我就看到蕾拉的身影。朝她挥了挥手，马路对面的蕾拉对我报以微笑，她刚要过来，突然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接通了一个电话。一边通话一边眉头微蹙

不是吧？难不成又要回局里工作？我有点郁闷，想要走过去找她，不过这时交通信号灯已变成红色，我只能在原地等待。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我寻声望去，发现一辆东摇西晃的小型卡车正急速向我们冲来！

周围的人们纷纷逃散。我汗毛竖起，对着蕾拉大喊一声：“闪开！”同时自己也本能地后退，趔趄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地。

卡车穿过了人群，继续向前行驶，我的心跳十分厉害，第一时间看向蕾拉，发现她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危险并没有消除，几秒钟后，卡车一个急刹车，车胎与地面发出极其刺耳的摩擦声，

一个老太太受到惊吓， 摔倒在地。

人们还在惊恐逃离，转眼已消失大半，没有人去关心摔倒的老太太。蕾拉距离老太太比较近，急忙跑过去将老太太扶起来，关切地询问着什么，老太太摇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我也疾步赶过去，和蕾拉一起搀着老太太来到马路旁。确定好老太太的安全后， 蕾拉面露怒色，转身朝着停在马路中央的卡车走去。

这时，卡车里传来用扩音器放大音量的喊话声：“倾城的市民们，上午好。很抱歉用如此粗鲁的方式登场，只是我们精心准备了一份惊喜，迫不及待地想要献给大家，在场的各位都将会永远铭记这一天。下面我郑重地宣布，欢迎大家来到银河时代！”

此时蕾拉越来越接近卡车。而我听到“银河”两字的时候，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随后我意识到，卡车里那家伙说话的腔调，像极了昨天晚上那个秃顶男人的声音。

我的脑袋轰然炸开，对着已经走到卡车边缘的蕾拉大吼一声：“蕾拉快跑！”

蕾拉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我。我一边朝蕾拉跑去一边继续大喊着：“快回来，有炸弹！”

蕾拉睁大双眼，随即转身朝我跑来，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蕾拉身上闪过一道银光。

就在这时，卡车的后厢门突然弹开，一大股银色金属液体从车厢里倾泻而出。下一秒，蕾拉的身影就被金属液体全部淹没。

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撕心裂肺地叫喊着蕾拉的名字，发疯一般向前跑去。

金属液体在马路上四处蔓延，冒出滚滚浓烟，所经之处，地面全部塌陷损坏。液体很快就涌到我的跟前，热浪扑面而来，难以承受的高温终于逼停我的脚步。

周围已然陷入鬼哭狼嚎之中，仿佛人间地狱。车辆与行人惊慌逃窜，我却像失了魂一样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语：“她不会死的，我们还约好了要一起看电影呢。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喊话声再次响起：“大家对这份礼物的反响很热烈啊，我们十分欣慰。不必担心，这只是开始。日后必定有更大的惊喜奉上，再见了各位！”

听到声音，我抬起头，瞪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卡车，愤怒地说着：“你们这些杀人狂魔，不得好死！”

看着扬长而去的卡车，我继续咒骂：“我知道你们的样子，记得你们的名字，我一定要……”

话还未完，我陡然住了口，浑身颤抖。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有机会阻止这场犯罪的。就在昨天晚上，黑暗展示了两个犯罪者的预谋，也就是那时，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与外貌，但是因为自私与怯懦，我最终选择了放弃。

如果我接受了黑暗的请求，蕾拉就不会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到这里，我的情绪终于崩溃，发出凄厉的笑声，随后像疯子一般痛苦声叫，捶胸顿足，彻底陷入癫狂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全副武装的防爆人员终于赶到，他们很惊讶现场竟然还有不愿离开的幸存者。

一个工作人员来到我的面前，我抓住他的胳膊，痛哭流涕：“快去救人，地底下还埋着人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十分清楚：连地面都被烧毁，与液体正面接触的蕾拉，是绝无可能有生还希望的。

工作人员对我说着什么，我却始终听不进去。最终他们不再搭理我，将我强行驱散，远离现场。

我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从惨案发生的那一刻，我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此时的我蜷缩在床上，脑海里全都是蕾拉的音容笑貌与她看我的最后一眼。

天色逐渐变黑，等我再次恢复意识，发现房间里竟然在播放着Aimyon的那首歌曲，或许早已循环了无数遍。

“她曾活过啊，她曾活过啊！”我再次陷入疯狂，将身边的东西全部砸碎。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与蕾拉相见，我痛不欲生。

“难道你不想给蕾拉报仇吗？”

“黑暗？”我声音沙哑地询问。

“如果这件事还不能让你坚定决心，那我们只能另觅他人了。”

我深吸一口凉气，明白了黑暗的意思。“好，我同意和你们合体，绝不悔改。我要亲手解决那些畜生！”

“那我们就开始了。只要你真心愿意，咱们就会顺利融合。”

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黑暗越来越浓郁，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待我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但我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我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枕头。

而且不止这点，以前我从未在意的事物，譬如风的传播方向，空气轻微的流动，花盆中一粒泥土的散落，如今都能感受得到！

“你的能力，不仅限于此。与我们结合，你将拥有无限可能。”

“所以，我这是变成夜魔侠了吗？”

黑暗用低沉的声音道“不，你会成为痛苦之王。”

说罢，黑暗给我展示了一段画面。我沉默了良久道：“是我害了她。”

长呼了一口气，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对黑暗道：“好了，咱们开始工作吧，首先，要解决掉倾茶，然后，处理那些未曾破获的悬案。”

尾声

倾城第三医院，一对面色苍白的夫妇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神情十分痛苦。

就在昨天，这对夫妇遭遇了最不愿意发生的悲惨事件，他们的女儿蕾拉在约会的时候，遇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整个人都被具有强烈杀伤性的不明液体淹没。本来是必死无疑的，不幸中的万幸，在危险发生的前一刻，蕾拉打开了透明纳米防弹服，将她整个身体都包裹住，这才阻挡了部分伤害。

即便如此，蕾拉还是直接不省人事，防弹服被毁掉。工作人员在袭击现场找到了蕾拉，医生诊断后，发现尚有呼吸，赶紧送往医院。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医生向蕾拉的父母宣布：蕾拉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她的身体烧伤程度为百分之百，处于重度植质状态，除非奇迹再次降临，否则蕾拉终生无法醒来。

听到这个消息后，蕾拉的母亲险些昏厥，蕾拉的父亲搀住她，强忍着悲伤说道：“女儿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这对夫妇，守在医院里，不断向神明祈祷。

此刻的重症监护室里，浑身缠满绷带的蕾拉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就在这时，昏暗的房间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芒，片刻之后，蕾拉的右手食指，好似轻微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