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一个胖子都温和宽厚好脾气

在我对世界的认知里，胖子总是带给人美好的想象，他们处事温和，为人宽厚，往往还有一副好脾气，不急不躁，不愠不恼，大冬天的望过去更觉得暖融融的，世界一团和气。能有一个胖子做朋友的人生简直就是锦上添花，关系够铁的话偶尔借着开心或者不开心的由头还可以拧上一把，那感觉简直太幸福了。

凡事有例外，并不是每一个胖子都温和宽厚好脾气，比如那个我认识了好多年的胖子。

从小到大我的朋友基本都比我瘦，于是我就成了别人世界里那个脸蛋圆溜溜的胖子，尽管后来细胳膊细腿的，小圆脸却一路被拧成了不可逆的大圆脸。于是找一个可爱的胖子做朋友成了多年的心愿，常常引以为憾事。

那个夏天，当一个胖子穿了一件亮黄色的T恤衫，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冲我挥手的时候，我简直是开心坏了。圆溜溜的脑袋，突出的肚子，一脸和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又长又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比女生们煞费苦心贴上去的假睫毛好看多了。我本来是个羞涩又胆小的人，那天却没有半分的矜持，这个胖子完全太亲切了嘛。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简直就是现实版的麦兜。

“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一个女孩子，陌生的地方，不安全。”几百个刚刚离开校门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入职培训简直就是一场狂欢，每天都有见不完的老乡，认不完的新朋友，就连我这样低调内敛的人，也常常要出去活动下。每次只要晚上出去，到了八九点胖子的短信就如约而至。每次哈哈一笑，心想这个胖子还真是热心肠，宜昌对我可不是陌生的地方。心中一乐，对胖子的美好印象又增一层，但愿上天多赐几个胖子给我做朋友。

因为工作的关系，跟胖子越来越熟悉，每天从工地回来，总是先溜到他办公室晃一圈，虽然那时候还不算是好朋友，可是看到一个脸比自己圆的人总是很开心的嘛，更何况这个家伙桌上总有好吃的东西，半块巧克力一块饼干，捞了就走，运气好的话赶上烧开水还能泡一杯咖啡。

刚刚到工地，不适应项目部粗犷的生活方式和更加粗犷的工作方式，每天顶着日头看着当地工人做围堰抽水、绑钢筋浇混凝土，跟着验仓的监理勾着腰在扎好的钢筋里钻来钻去，一肚子的不乐意，看不到未来。情绪不好的时候就塞个耳机待着看书，谁也不搭理。“你能不能不要一天这么多抱怨啊？”“你能不能好好吃饭不这么挑剔啊？”“你就不能委婉一点，摆一张臭脸给谁看？都是同事你让一让不就好了？”就当我沉浸在有可能和一个胖子成为朋友喜悦中时，这个胖子越来越不友好了，对我的批判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直接，也越来越准确。尽管巧克力、咖啡、饼干照常供应，种类还经常换新，偶尔还附赠当地饮料。

不记得日子了，只知道是九月的样子，旱季刚刚开始，高海拔的阳光炽烈的让人眩晕，我一个人在开关站打完了好几张充值卡，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担心和伤心在心里翻江倒海，跌坐在石碓上没有一点点的力气。听过太多次负气出走，一走成永别的故事，那个下午担心和恐惧几乎燃尽了我全部的心力和理智。当手里只剩下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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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比的充值卡时，我知道必须得找个人求助了，想来想去，新的同事都不熟悉，更不愿意让自己的事情成为别人闲聊的谈资。思来想去，打给了那个常常骂我的胖子。很快他带着买好的充值卡，过来了，我继续颤抖着双手打电话，他在旁边候着，时不时安慰我一两句。

不记得最后是怎样狼狈地被他领回项目部，那天没去吃饭，一直到了国内十一点电话打通，确认平安，我长舒一口气挂了电话，跑过去告诉他已经没事。这个胖子不仅没高兴，而且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恶狠狠地骂我一顿。一边烧水给我煮当地泡面，一边骂我，话很重。最后似乎还威胁我，以后这么不靠谱，就把我丢在工地不管的。平时总是被他批判总是要顶嘴的，那天低着头乖乖吃面，半个字都没辩解。

总之，在这个胖子眼里，我是毛病相当多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挨一顿批判，批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反正这个人批判起人来也是慢条斯理，一脸和气，睫毛上下翻飞，谈不上可爱但还是个和气的胖子嘛。“你这个人罗里吧嗦这么迂腐简直像个操心的中年老爹。”一边帮他包扎烫伤后又惨遭当地医生毒害的手指头，一边回嘴，这个人不老实，疼得龇牙咧嘴，还忍不住要批评我平日里某些过激的言辞。“我是算得上有慈父心肠，你可不是什么贴心的小棉袄，你这身形应该是羽绒服。”“而且是加厚版的。”他举着刚刚包好的手指头瞟我一眼。这个胖子太不可爱了，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大概是被这个靠谱的胖子批评得多了，遇事淡定起来。今年春天为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策划，早上六点就到办公室泡着，写完了拿不准，只好拿过去找他。这个家伙倒是敬业，认认真真得看，不合适的一条条提出来。现在还能想起来，当时他说到口干舌燥，喝一口水继续往下说的样子。偶尔没事儿写点文字，娱乐下自己，看过很多人点赞，他很少认真地看，偶尔看过大抵也是否定。“你那些多愁善感的文字有啥意思”“你就不能选个好点的题材认认真真的写？”……吓得我轻易不敢给他看我写的东西。“额，这个故事你看下给批批”电脑这头我攥着鼠标手心微汗。“嗯，这次还行，真真假假有些趣味，主题也还可以”心中暗喜。“不过这些地方不好……”（此处省略相当多的字）“好好写啊，坚持下去，以后出息了，我给你当经纪人。”这算是很大的认可了。“我们还是都好好上班吧，考写字，怕是会饿死，偶尔玩儿一下还是可以。”我实话实说。“哈哈，脚踏实地了。”我几乎听见了他的笑声。

认识的这些年头里，也是有过夸奖的。七八月的样子，他来北京出差，匆匆见一面，因为被批评得多了，反正没什么形象可言，也不收拾打扮，踩一双褪了色平底鞋就去了。“嗯，状态不错，挺好看，活泼干练又不做作。”难得被夸奖一回，心里乐开了花，却不多言，自谦或者自夸都是又要挨批的，笑一笑领着他去逛胡同。街边的陶瓷风铃，他买了两个说是要做纪念，塞了一个给我，做的很粗糙，也不是会响的样子——反正我的那个挂在屋里过堂风呼呼地吹也没响过，不知道他那个怎么样。那天聊了很久，也许是怕以后再难相聚，也许是怕我一个人在异乡太过孤寂，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给我认可和鼓励，包括我的独立，我的多思和勤奋。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脸比我还圆的胖子做朋友，他却并不温和好脾气还常常以相当精准直接地方式批评我，说起来是似乎有些遗憾。幸运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从自己的角度考虑完一件事，我会想想假如我是他我会怎样批评自己，大概，气势如虹金戈铁马的二十郎当岁，能是够有一个聪明而且沉稳的人，时刻给自己一些提醒，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顺境不至于太过激进，困厄不至于太过低落。

（平安夜，风大，天冷，情绪低落，写写那个已经里我很遥远的胖子，趁我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