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直都在

爱一直都在

-01-

飞机终于缓缓地降落在希思罗机场，足足比预定的时间延迟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与之前我到来时截然不同，整个机场大厅人流稀稀落落，完全没有往日的繁荣盛景。只有厚大的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骨碌碌的眼睛，提示你偶尔插肩而过的还是活生生的人类。

“欧阳博士！”循声望去，迎客大厅的接机口站着熟悉的马克医生，正使劲地朝我挥手。

“嗨，又见面了！”我欣喜地拥抱了他。我们多次参加“无国界医生”志愿者活动，已经是非常熟悉的老朋友了。

“是啊！就像你们说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马克顿了一下，随即面露担忧，“但这次的病毒来势汹汹，传染几率极大，搞得人心慌慌，大家都不好过啊！”

“我明白。”我坚定地握住他的手，“放心，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我坚信！”

“谢谢，还好有你在这。”马克挤出了一丝笑容，“希望你们研究的新药能消灭这次的病毒。”

出来机场大厅，我们上了马克的车。

“网上有消息称这次的病毒感染是因为多年以前，外星人曾造访伦敦，并投放下两个不明物体引起的？”我问。

“听说是这样的。据说大英博物馆有类似的记载。在诺曼王朝时，曾有人亲眼目睹长相怪异的外星人，匆匆扔下两瓶不明物体就赶紧驾着某种特殊机器飞上天消失了。见到这两瓶不明物体的人不知如何处置它们，就把它们深埋在茂密的森林中。近年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人类的过度开发，森林火灾不断，因此有专家质疑这次病毒的蔓延就跟当初外星人投放的这两瓶不明物体有关。”

“要是这样，可不好办啊！”我有些担心，“毕竟我们团队研究的新药还处于试验阶段。”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因为再拖下去，我怕全伦敦的民众都等不及了。健康的普通人只要接触到病毒源，三天就可以成为重症患者。待会儿，你到医院的隔离间看看就知道情况有多严重了。”

“其实刚才我在机场看到的，就已经可以猜测得到了。不过，这新药还是会有副作用的，可能会对患者的记忆有影响，轻者造成间歇性失忆，重者可能会有脑早衰症。这点，我怕会给病人及其家人带来新的创伤。”

“这点我们会告知给病患及其家属。但相对于可以挽救生命，我想大多数人还是想选择存活下去的。毕竟活着才有希望，对吧？”

“是啊！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你有幸免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吗？我希望你足够幸运，因为，我还想再次遇到你。假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不会像去年分开时，那么潇洒地对你说，“如果我们有缘一定会再见面的。”然后，只对你莞尔一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了呆呆杵立在那儿的你。我一定会给你留下我的所有联系方式，手机、电子邮件、社交账号、住家地址。这样的话，至少我现在不会这么遗憾。因为我发现在过去的一年里，你每天都出现在我的眼前，不管白天、黑夜，一刻都不停歇。

-02-

“欧阳博士，患者和家属都希望能尽快服用新药。”马克医生带着其他的同事们一起过来了。

“好的，这次我带的药源很充足，应该没问题。”我接着说，“预防胜于治疗，所以，建议健康人群可以考虑疫苗种植。”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马克说，“但这药方岂不是就要公开了，这专利——？”

“医学无国界，资源应该共享。你们不用顾虑这么多。”

“太感谢你了，欧阳博士。我代表我们全院，不，应该是全伦敦市民对你的人道主义精神表示衷心的感谢！”马克医生激动地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

“看你说的，太客气了！我们本是地球一家人嘛！”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对对，地球一家人，地球是我们共同的家，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你还好吗？你会服用我的新药吗？或者你会接受疫苗种植吗？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健健康康，更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忘了我。要知道，这次我来伦敦，其实是有私心的。

-03-

“小姑娘，你见过我的小琼吗？”今天查房时，亨利先生认真地看着我问。

“你的小琼？是——”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不好意思，医生。我爸爸服用你们的新药后，身体的病痊愈了，但他现在变成谁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那过世许久的妈妈。”旁边一男性中年人解释道。

“哦，那是药物副作用的表现症状。但怎么会只记得你妈妈？”我有些不解。

“对，而且我母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这些年来，他从没在我们面前提过母亲。因为怕他伤心，我们也没在他面前提过，我们都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伤痛期。”

“原来是这样。”我似有所悟。

“我的小琼和你一样是医生。我们遇见时，他和你一样年轻漂亮。”亨利先生说起这些时，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小琼让我建房子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毛毛躁躁。”

“我爸爸是名建筑师，经常要跑工地。”

“小琼把我照顾得很好，很快我的腿伤就好了。我都舍不得出院，所以我就在病房里向她跪下了求婚，她不答应我就不走。”

“哈哈，您真浪漫！小琼肯定拿您没辙。”我开心地笑了。

“没错，她就说着和你一样的话。就这样，我们就结婚了。”亨利先生越发高兴，看着我饶有兴趣，听得认真，他讲得越发起劲。

“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国家，参观了很多有名的建筑物。我盖了很多大楼、办公室、图书馆，捧回了好多大奖。但我知道这些都得归功于她，因为她就是我源源不断的灵感。”亨利先生突然有些落寞，“是她把爱传染给了我，对生活的热爱，对家人、朋友和患者的爱，才让我这当初一事无成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和她共同打造了我们甜蜜的家。”

“知道吗，小姑娘，爱是会传染的，你要深信不疑。你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的。”亨利先生对着我神秘地眨眼睛。

“什么？他？你是说——？你怎么会知道——？”

“等没人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亨利先生轻轻地在我耳边说到。难怪世人常说“老小，老小”，真的是越老越小。我笑了。

你怎么样了？等你老的时候也会是这般模样吗？像亨利先生一样，回忆起往事时，幸福满溢，就像一个纯真无邪的快乐小孩子。我多希望也和你去好多不同的国家，看好多不同的名胜古迹，共同留下好多美好的回忆，当然还有我们共同建造的甜蜜的家。

-04-

第二天，我刚上班的时候，马克医生就告诉我，亨利先生急着找我。

“今天您好吗，亨利先生？”我微笑着向他问候，“怪不得今早起来，我的耳朵就一直在痒，原来是有人在记挂着我呀。”

“快来，快来，小姑娘。”亨利先生向我欢快地招招手，“这是给你的礼物。”

“这是——”我看着他郑重放在我手中的头顶三只角的一个小天使，很有年代感，但看得出主人很珍视他，把他保存得很完好。

“这是‘爱的天使’。是我年轻的时候和小琼在意大利买的，留在我身边好多年了，现在我把他送给你，相信我们的这份爱也会传染给你。”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拿着吧，孩子。我用不上来，小琼马上就要来接我了，我们又可以再一起了。”亨利先生平静地对我说，“谢谢你，孩子，你的新药唤醒了我深植心底的爱。这几年，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甚至小琼的影子都开始变得模糊，我好害怕就这样把她给忘了。还好，有你，你就是天使，你值得拥有这份礼物。”

“谢谢！谢谢！”除了感谢，我别无他言。

你感受到了吗？亨利先生的“爱的天使”就躺着我的手心上，我感觉到了他的神奇魔力，你呢？他有没有把爱传染给了你？你现在在哪里？我好想你。

-05-

“亨利先生去世了，昨晚走的，走得非常安详平静。”同事们告诉我这个消息，“弥留之际，他一定要我向你表达谢意。”

“其实，我更应该感谢他。”我喃喃自语。

“欧阳博士，服务台处有人找你。”一位护士跑过来告诉我。

“谁呀？”我狐疑，在伦敦我并没有其他朋友，除了医院里的这些同事。

“嗨！真的是你！”我还没走到服务台，迎面就跑了一位高大帅气的年轻小伙，“昨天，我在电视上无意看到你的采访。好久不见了，整整一年了，我——”

“是你！”我欣喜若狂，“你——”

“我，我可以问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我现在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在伦敦是大名人了。我，我还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这，这一次就是缘分了吧。可以给我不？因为你已经整整在我的脑海里面晃了一年了，再找不到你，我都快疯了。”你有些语无伦次，我禁不住大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有些不合时宜。

“我服了药，我好怕把你给忘了。”你像一位无心犯错的孩子一样涨红了脸，“还好，爱一直都在。”

我仰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你那双深邃的蓝眼睛，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住那个“爱的天使”，我知道，爱真的会传染，而且会一直都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