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太阳怕是快要落下去了。天边的云彩从火红渐渐变成淡黄色,空气里的风也有了些凉意。梅姨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掂着竹簸箕,用心的拨弄着采摘来的麦穗。这季节的麦穗可好吃,刚饱籽,翠绿色里稍有些泛黄。一把把绑起来,放进灶膛的火苗里噼里啪啦一通烧,拿出来用力在竹簸箕里反复揉弄,再把麦穗的枝叶皮壳颠撒出去,一颗颗绿色的麦粒如翡翠一般。
她把拾掇完的麦粒倒在落了漆的瓷盘子里,用枯干粗糙的手捉了几粒放进嘴里嚼巴。自语道:“唔,香着咧!”话音未落,隔壁家的小子横冲进来大声喊着:“梅姨啊,三哥出事了,干活的时候,从高空掉下来的木头砸中了头。”她蹬上鞋子就往医院跑,儿子没有一丝生息的躺在医院的床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的哭起来。村里人都觉得,这次,梅姨应该顶不过去了,是个人都该垮了。
事情过去不久的秋后,梅姨的身影出现在麦子地里,用劲的挥舞着镰刀。她和一同下地的村民笑着唠嗑:“麦子再不收割就淌完了。”那人回来就和婆娘叨叨:“梅姨真是个没心的人,儿子都没了还能笑着下地。”婆娘撇着嘴说:“就是说,要是我估计已经垮了。”
梅姨六十的年岁,身态面容却似七十的老妪。浑浊的眼睛常年布满红丝,见人总是热情且笑嘻嘻。听说,她是外乡人,年轻时讨饭到此处,因手脚勤快、热情活泼、相貌端正、村里人便让她落了脚的。在热心人的撮合下,与老实巴交不常与人言语的老光棍成了亲。
梅姨有几个孩子,大姑娘远嫁他乡,多年难得回来一趟。二儿子是游手好闲的痞子,前几年,因抢劫被抓进去判了十年。当时,梅姨赖在法庭上抱着法官的腿哭喊瞎闹,便闹火了县城。后来经常有人拿这事打趣她:“梅姨,法官的腿白抱了。”她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说:“十年日子快着咧!”二儿子是残疾,在一个夏天,随着村子的孩子去水库游泳给淹死了。尸首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的浮肿发白。她哭喊了一阵,用袖口抹了一把泪咬着牙说:“死了省心,活着也是个残疾,遭人嫌弃。”只有最小的儿子,既乖巧听话,又勤奋努力,长得也帅气高大。年年奔外挣钱,回来就给家里买鸡添鸭,给梅姨购置漂亮的花布褂子。有一年,抬回来一台彩色电视机,梅姨的院子里像过大年一样挤满了人。她逢人就说:“我家小儿子歹着咧!”说到这些,老光棍也在一旁难看的咧嘴笑一笑。梅姨便狠狠剜一眼老光棍,她这辈子是没怎么待见过老光棍,却也守着他过了大半辈子。
老光棍虽不爱言语,但干苦力的活是一把好手。梅姨也努力在田间劳作,日子像黄土地一样淳朴敦实。秋后,打完粮食,在村口的磨坊把麦子磨成白面。总会用大大的白瓷脸盆装上头等白面,送到同村的孤寡王奶家,年年如此。王奶颤微微的握住她的手说:“唉…我的娃人好,就是与儿女的缘分浅啊!”梅姨大咧的笑:“王奶,娃少好,省口粮。”她的热情宽厚招人喜欢,邻里的毛头小孩总喜欢到她家串门子,她就拿豆子糖果之类的哄孩子们高兴,她也是乐得嘻嘻哈哈,永远不知忧愁的模样。
然而,很多的黑夜里,有人看见梅姨坐在儿子的坟头嚎哭。村里的老人说,梅姨命里带克,克自己。所以,注定一生劳苦……
end
无戒21天日更第(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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