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一
我喜欢离哥。
我喜欢她眼里星光灿烂的天真，喜欢她静下来临水揽照，喜欢她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离哥是我的妹妹，她刚到我家的时候，我刚刚没了爸爸。用妈妈的话说“爸爸死在外面了”
离哥已经10岁，人却是傻的，用胖乎乎的手指戳我的背，我给她糖吃，她笑起来，嘴粉嫩嫩的，肉乎乎的，口水顺着流下来。
妈妈说“哎呀，死孩子！”她照着离哥的脸就是一拍，离哥头磕到衣柜，血一下子涌出来，“哇”哭了起来。
晚上我趁妈妈睡着，偷偷地跑过去，背着她，一脚重一脚黑去了最近的诊所。
我不知道妈为什么这样讨厌离哥。
离哥人是傻的，我问她“你今年多大了？”离哥鼻子脸上都是土，哈喇子流了出来。
二
离哥来了以后，家里没有再安生过。
门缝里有个信封，妈妈拆开看完，突然大骂起来“哪个神经病！”
我伸出手想拿，妈妈一把夺过来撕碎。对角落里的离哥说“你过来，傻子！”
我心生不妙，赶紧去拉离哥。
“啪！”一个重重的红印落在离哥脸上，慢慢的渗出血来。
离哥哈哈地笑起来“杀死你！杀死你！”
妈妈说“你害我，你害我……”
我连忙拉开离哥，说“妈，离哥是个傻子，怎么会害你啊！”妈妈像迅速苍老了十岁一样浑身懈怠地倒在椅子上“你不懂”
妈妈的东西开始不停地失窃，我怀疑家里进了贼，报了几次警都无济于事。
休息天我在外闲逛，突然看见有个女孩子的背影像极了离哥，我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见她竟然在那里和货郎一五一十地说话，她的手里握着一个手镯，货郎掏掏口袋，给了她一摞钱。
她突然回头张望，我赶紧闪到了一边，我突然感觉有些害怕。
我回到家，看到离哥竟然好好地呆在家里，身上头上都是土，她冲我嘿嘿一笑。妈妈翻遍了整个卧室“我的手镯丢了！”妈妈狠狠地推了她一巴掌“就这祸星祸害的！”
我头一次没有站起来给离哥说话，我隐隐地感觉到，这其中真的有关联。
半夜我在纸篓里把被妈撕碎的纸倒出来，打开灯，心跳的和筛子一样快，我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你害死了一个人。红瑟。”
三
离哥真的是个傻子吗？我想起那个穿的整整齐齐地和小贩说话的女孩子，那真是离哥吗？
我走进离哥的房间，离哥背对着我坐在地上，侧着头看窗外。她眉眼秀气，头发像纱一样散在耳后。
我看入了神。
我走过去，坐在离哥侧旁，着了魔一样抓住了她的手。她回过神来，眼睛肿肿的，脸白生生的，嘴角却上扬，和平时的她完全不一样，“哥，你喜欢我？”
我全身有激流涌过，瞬间忘了要说什么。我张口结舌地看着她，觉得她陌生，我说“离哥，你的傻，是不是装的？”
她突然眼神呆滞地看着我，咧嘴一笑，哈喇子流了下来。
四
离哥17岁的时候，我出国念书。我受够了家里让人窒息的气氛，又害怕妈妈虐待离哥。我给离哥在外租了房子，请了保姆。
我走前去看离哥的时候，离哥眼里泪汪汪，怯生生地拉住我的衣角，我附身在离哥耳边轻生地说“不要怕，哥哥一年后就回来。”
国外的时候，我闭上眼就会看到离哥白生生的脸，我每周都会打电话过问离哥，妈妈说“我对她好着呢！”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国的时候，没有了妈妈，也没有了离哥。
五
妈妈死了。邻居都说，当天房梁冒烟，火势惨烈一片。他们说我走后妈妈辞了保姆，把离哥接回了家，那天又在打离哥，左邻右舍都听的分明，离哥鼻青脸肿地摔门而去。
晚上，家里突然着起火来，等到被发现的时候，整个室内已经明晃晃的一片。来不及了。
我赶回来的时候，整个墙壁是黑的，地是黑的，木头都变成了厚厚的灰。
我问李警官“联系我妹了吗？”
李警官摇摇头“离哥消失了。”
李警官抬起头，扶了扶镜框“有件事我可能必须告诉你……”
离哥是爸爸在外野混时生的，一个傻女人，死前妈妈找过她，当着离哥的面用刀子捅死了她，然后推下了窗户。离哥看着妈妈死在眼前，第二天就傻了。
这件事被生生地压了下去，大家都说是小三跳楼死的。妈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主动提出抚养离哥，而爸爸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李警官说“法官尸检发现，尸体肺部有明显的阴影，极大的可能是窒息后，放火掩盖痕迹。”
我不知道是怎么送走李警官的，我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家里，看着天花板，我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离哥。
我恨她，她带走了我的亲生母亲。我恨到牙齿发痒，但我的脑海里常常有那个13岁的小姑娘，她明眸皓齿，“哥，你喜欢我？”
六
我本来是个精神上快死的人了。我是在经过锦江花苑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离哥！
我远远地跟着她，她像是离哥，又明显是正常的，她身姿窈窕，和一位老人家热情地打了招呼，上了楼。
我连忙喊住老人家“这楼上，有叫离哥的吗？”
老人家露出奇怪的神色“这一带，没有人叫离哥”我说“就那个，刚刚和你说话那姑娘”老人家一拍手“嗨，你说她呀，她叫红瑟。”
七
我开始忍不住经常去小区徘徊，我想多看几眼红瑟。
我终于是等到了她，她走向楼梯口，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急匆匆地拽住她，使劲一拉，露出一张小巧陌生的脸，“你干嘛？神经病啊！”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莽撞了。”女孩却怔怔地看着我，裂齿一笑“没关系。你好，我叫红瑟。”
我渐渐地和红瑟走到了一起。我像着了魔一样爱她，就像爱一个不傻的，完美的离哥。
红瑟和离哥走路的姿态，笑起来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我说“我爱你，红瑟。”红瑟温柔地看着我“还好我喜欢你。”
我们很快地牵手，接吻，同居，我想每一秒都不浪费地爱着红瑟，似乎只有这样，我心里的痛才能被弥补。
李警官请我吃饭。
酒喝到半晌，李警官说“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讲一下。”
我说“嗨，说呗。”
李警官说“我觉得你这个女朋友，怪怪的。你觉不觉得，她特别像离哥？红瑟的资料我查了，没有任何留底，就连身份证也是假的。”
“不可能！离哥是傻子啊。”我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却觉得出言乏力。
“也对，也对。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李警官赶紧赔上笑脸，拿起酒杯敬我。
我在心里颠来倒去，红瑟怎么会是离哥，可是又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
回到家，红瑟问我“怎么脸色怪怪的？”
“没事”我翻了个身，把枕边的红瑟抱住，感觉她下一秒就会离开我。
七
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梦里10岁的离哥满脸都是血，看着妈妈说“杀死你！杀死你！”
我突然惊醒，浑身冰凉，红瑟问“亲爱的怎么啦？”我说“单位有点急事。”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打开桌兜，一张泛黄的纸条在那儿好好躺了十年，“你害死了一个人。红瑟。”
八
我叫了声“离哥，给我倒水。”红瑟应了声“好咧！”她抓起床边的水壶，突然转过神来。
我抓着她的手，浑身都在颤抖，我死死盯住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你是离哥。”
红瑟慢慢地朝我的杯子里注满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她露齿一笑“是吧，哥？”
我终于艰难地开了口“离哥，你为什么要装傻？”
“你妈掐死了我妈，我不装傻，她是不是还要害我？”
“那…离哥，火是你放的？”
离哥冷静地说“是的，火是我放的”我没有想到她承认的那么快，离哥的眼神凶狠“因为我恨她！她害死了我亲妈！”
她又露出天真的神色来，小心翼翼地碰我的手“哥，你不会恨我吧？”
我把自己压在一重又一重的梦里，压在层层叠叠的寂寞里，压在恍若隔世的孤单里，我在梦里说“你呀，爱我好吗？”又说“离哥，你凭什么伤害我，你这个疯子！”
九
我对李警官慢慢地说“是的，离哥，就是红瑟。”
离哥给我留了纸条“哥，老地方见。”
我穿好衣服，去了老家。月亮被云层遮挡了大半，天色发黑。我看着她远远地走了过来，面孔精致又陌生。
我的嗓子晦涩“离哥。”
她发抖的身体靠近我，她说“哥，抱抱我好吗？”
我抱住她，就像第一次和她拥抱那样，心像烙铁一样烫。
她说“哥，你喜欢我吗？”
我的耳机里传来李警官的声音“干的好，她身上没有装备武器吗？”
我说“是的。”
我感到身后的警察们渐渐包围过来。
她说“那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低下头抱紧她，一字一句地，用尽了整个生命的力气说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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