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分,于这个远在西非的国家而言,格外宁静。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却顿觉手足无措,内心的平衡感随之而坍塌。
于是,我又想起了下午的那个灿若桃花、内心却暗流涌动的黑人面庞。
是的,这张面庞属于一名警察。他身着制服、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煞是威风凛凛。
就是这么一位警察,如天神般突如其来的、驾着摩托车将我截停。
我下车,追问何故?他却是警戒般的连连招手让我重回车内。
“请出示你的驾照”。声音中有着例行公事般的冷漠。如果为彰显其威严,那我就如此般翻译吧,这样听起来,似乎也是一名公正的警察。
我拿出我的肯尼亚驾照,对于这本驾照,他未多说。我略有忐忑的心,重归其位。
“为什么让我停下?”我问。
“你为什么总是停停走走?”他反问。我想了想,刚才因为路不熟悉,发现走错了路,故而开的慢了些。想来这是被他盯上的原因。
我向他解释原因,啰里啰嗦说了很多。譬如:“我有些迷路,发现走错了路,但想要找警察问路,却又找不到”。此时,他微微一笑。我顿觉轻松,这套近乎的话似乎略有成效。
但接下来,却是剧情大逆转。
“我们刚到这里,对这里还不熟悉”。本想演苦情剧,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我们浩如烟海的汉语词汇中,有一个词语叫做“欺生”,此时,其含义便于此处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
他的表情中多了一丝得意,此刻想来,这得意之中大约有着鱼儿上钩的意味。
我深感不妙。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便是“请跟我去警察局,然后准备上法庭”(我还是尽力将其翻译的例行公事般)。
对于这个国家,我初来乍到,尚未清楚我的这种开慢车行为是否构成了上法庭的必要条件(需要说明的是,我是在居民区开车)。但既然他如此说,自然能够让我上法庭,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中国古代多少帝王将相玩剩下的游戏,在此处被他奉为法宝。
“如果去法庭,你将被罚款500赛地”(1Cedi约等于1.5RMB)。他把500的音咬的重重的,仿佛那就是一颗雷,落地是必然要有声的。
我一时沉默,不知如何应对。此时小朋友坐于后排,俗话说“为母则刚”,但很多时候,却也是“为母则弱”,退让大约成为了利弊权衡的最佳平衡点。
我想起将要离开肯尼亚之时,一好朋友独自开车带娃前去与我会和。一样的道路不熟悉,但她选择了去找路边警察问路,结果被骗至警局,开了一张上法庭的通知书,原因是妨碍公共秩序。“莫须有”的游戏,又一次被发扬光大。此时,我面临着相似的情景。
在非洲这片土地上,“性本善”的孔孟之道不具有其普遍性,毕竟个体是有着特殊性的。这个真理我们在哲学课上已受教过。
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却让我于惊讶之时,又觉意料之中。
“你能够给我多少?去法庭要被罚款500赛地”。他再次强调了500这个字眼。
想起之前在肯尼亚机场,即面对此种勒索,却风格迥异,那位肯尼亚海关人员充分发挥了我们大中华民族“含蓄”的优良美德,一边是深入骨髓的贪婪,一边却又和你打着“太极”。无论你如何解释,他就是把玩着你的护照不松手。最终我也是顶住了压力,成功过海关,却也让我唏嘘不已、感慨至今。
但眼前的这位,则似乎是一位“耿直boy”。一般在江湖中,此种属于不按常理出牌的另类,不过倒也可以见招拆招,免去了一些繁琐。
我拿给他20赛地,“这是远远不够的,要知道去法庭要交500”。500,成为了他的索命牌。
“打开你的储物箱”。他依然笑着,但这微笑却因为其贪婪而变得可憎。
我再次打开,拿给他2赛地。他看到了我储物箱里的具体金额。车上的钱一般为我应急所用,金额不大,多为零钱,但这次车里还有一张50的纸币赫然躺在那里。他伸手又接了过去。
他依然说着“不够不够”。
我指着车里仅余的2赛地,说“这是给孩子买食物的钱”。
“掏出你的口袋”。这是连身上的钱都不放过了,但遗憾的是我身无分文。
“孩子在这里,被他看到这些,非常不好”。
他听到后,居然低下头靠在了副驾驶车窗处,微笑着和小朋友打了声招呼。但却依然不予放行。
我无计可施,全部家当依然不能满足他的那颗邪恶之心,贪婪、索贿是否成为了非洲警察的名片?也许不尽然,但我所见之处,却皆是如此。
二十分钟过去,最后的最后,我使出杀手锏。
“我的丈夫在政府部门工作”。Oh my god,请上帝原谅我撒谎的言语吧。
“在哪个部门工作?”他有了些许的警戒,却依然不甘心。
“他在我们的政府部门工作,和你们的政府有合作关系”。我胆不战心不惊,吹牛也不怕吹破天。但却也嘎然奏效。
“你走吧”。放行了。
“那么去Giffard路,要如何走呢?”这个谎言格外赐予了我力量,我开始问路。
“You follow me”。这里,不翻译为中文,似乎才更能显其力量。
于是,自娘胎出生,在异国他乡,我享受了一次警车开道的优遇,也享受到了警察为我拦停其他车辆、只为我能掉头的厚待。
跟随他的摩托车,我一路狂奔,也一路担心,假如他反悔了,要把我带至警局怎么办?那时我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终于,来到了熟悉的大路,他回头冲我指指路,然后便消失在了路口处。我也奔驰而去。
小朋友后来在车上对我说“妈妈,我看那个警察说你,我很生气”。
宝贝,我何尝不生气。但静心之余,才发现自己的软弱,为求早些脱身,居然也做出了行贿的事情,虽然金额只有70赛地(100RMB左右)。假如最初便使出我最后的杀手锏,事情大约便会逆转;或者我再强硬一些,索要他的姓名假装投诉,想来多少也会有震慑的效果。
但“假如”未成为真实,如果真的有“假如”,也许我会有更多的尊严吧,而不是如此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想来,在非洲的这片土地上,因其原始而充满了诱惑;却又因其诱惑,而弥漫着堕落。
这大约是历史发展之必然经过,使得“法”的力量明显弱于其本地约定成俗之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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