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 灵魂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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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生活的魔鬼是冲动

两个人都喝多了，但王茂扬还好点，他还晓得把刘晓天扶到边屋。待两个人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陈芳给他俩做了青莱蛋汤，刘晓天喝了两碗后，就告辞回家。

黄淮之间的五月底六月初，正是麦子金黄的季节。从孙梨园到刘寨路，要穿过一大片麦田，走在麦田里，微风拂面，刘晓天顿觉神清气爽。他拽了一颗麦穗，麦穗的麦芒也已老掉。麦穗在他两掌间，他用劲一搓，麦粒子便出了麦壳，把麦壳与麦芒吹掉，那麦粒圆鼓鼓的，惹人喜爱。

看来，今年大丰收是没问题的了，刘晓天想。人一精神，看什么都爽，连走路的脚步也轻盈。七八个月的压抑，一下子被释放出去，那种感觉是舒服快畅的。他不由得哼起了小调。

高兴什么呢?
小南庄的陈自封迎面过来，他骑着自行车，靠近刘晓天时下了车。

面熟，刘晓天知道他是小南庄的，但两人相差太大，平时又无交集，所以并不怎样热情，他只是点了点头。

你就是刘舜成家的刘晓天，陈自封笑吟吟地问:你可以吗?

刘晓天一听话道，明白了，他说的是告状的事，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你告赢就告赢吧，非要炸什么鞭呢。这下算你倒霉吧。陈自封头有点不正，说话时头一整一整地，脸上的肌肉看上去也不是全都活套唉!

我能倒什么霉呢?

耕不到你耙到你，你要当心唉。

我不怕，我怕他个鸟。

就是提醒你小心点。那胡中来是有名的，报复心很强。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是他妹婿，他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

亲妹婿，刘晓天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听他这么一说，感觉挺奇怪:你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

想知道吗?
自称为陈自封的人把车支好:他虽是我大舅哥，但对他从没做过大舅哥的样子，以前我还能忍受，可从去年夏天始，我便不能忍受了，我下决心要与他对着干，直到把他搞下台为止。

看样，你俩仇还不小呢?

你听我讲，陈自封递烟给刘晓天，意思让他抽一支，刘晓天摆了摆手:它跟我不是一家人。

好，不抽烟好!陈自封自已点了一支。他狠狠地抽了两口烟，沉思了一会儿:这个人很张狂，两天干部一当，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

刘晓天没有接话茬子，他对胡中来熟悉些，并且他父亲与胡中来有过节，他也曾听老营长讲过。可对面前这个人，他只是面熟，并无深交。从小到大，全在校园中度过，不熟悉也是正常。

陈自封也不指望他去接话茬，在沉思了一会儿之后，他把烟在屁股底上的泥地上按灭。

去年夏天，我从他家门前经过，二虎摽着我去他家喝酒，你说我能不去吧?陈自封自问自答:我肯定去。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呢?是子舅关系哎，这不假吧？

那天晚上，十个菜，五瓶酒。八个人喝。他妈个屄，陈自封忽然有点儿激动了:他喝着喝着突然骂起我来。

你个陈自封，穷光蛋一个，如果不是我把妹妹救济给你，你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你跩什么?

你看看，陈自封手指直点麦穗子，显然他一想到这事，他就不能自控情绪了:这是人说的话么，他起先也不比我强。不就三间破草屋。仗着能说会道一张嘴。现在做大队干部了，发财了。目中就开始无人了。

人说酒后吐真言，这句话用在那个狗肏的身上就真的吻合了，一点不假。

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刘晓天也觉这话有点过头。

谁知道呢?
反正他妈的，不知从那天开始，因为什么，就开始小瞧我，我当时一想，士是可忍熟不可忍。于是一拍桌子，挺身而去。我记得我一句话也没说。

可他后来狡辩，说我骂他的，二虎都证明没有那回事，反正那天晚上，他疯了。我是一句话也没说，起身就走。

你要是人，还不就此罢手么。我前脚走，他后脚就去我家。我知道他的德性，所以没敢直接回家，他好，跑到我家，有理没理乱砸一通，室内东西全被砸了。

他的儿子胡斌赶来，说了他不应该到小姑爷家瞎闹的话，他不入耳了。就往陈自封家的门口一躺:你这个屄养的，身上流的不是我胡中来的血，是你妈和日本鬼子在三岔路上养的云云，总之不上路数哎!

你从此不与他来往了?

确实，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决不与他对过对，而且要把他拉下马。这个东西，做一天干部，就一天尾巴翅上天。他嗓子大，鬼点多，为人大不大不的，人送外号大眼眶，大扫帚，是一点也不假的。

这样不好吧!你俩毕竟是亲戚，真亲恼不了一百日呢?

随着时间的越来越长，刘晓天对村里的家长里短，知道得越来越多。还是这胡中来，老营长曾给他讲过这样的事。

按时间推算，刘晓天其时应正读初中，老营长弟弟久居云南，那一次回家探亲，他请几位好友加上村干部，为弟弟接风。

刘舜成这时还是支书呢，胡中来是大队大队长，两个都在应邀之列。那胡中来一向张狂，在槐柳村是出了名。但你也不应该讲这种过头话，老营长气不愤地讲:

你老大没钱供小孩读书，没事，叫小孩子给我叩个头，我支持。谁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大家都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了主张，因为这既是过天话，又来得很唐突。

我剋了他两句，你父亲是忠厚老实人，也没有什么好话应付。

这种事，刘晓天算是记下了。而且记得很深。今天，陈自封这么呱啦呱啦一大通，使他更明白胡中来，这种人的本质，他心里有了要干他的念头。有时候，刘晓天暗自思忖，同为村干部，为什么胡中来有吃有喝，而我们家却穷呢，他很不理解。

妈妈的数说，还有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两件事成了导火索，他内心有了冲动的苗头。

可人家现在还在职，你能有什么办法呢?刘晓天故意问道。

我就跟他瞎闹，与他胡搅蛮缠，反正他也拿我没办法。倒是你要注意了，本来那粮食被勒令送回，他就不舒服，你又放鞭炮庆祝，这下你死定了。他不会让你安生的。这种人，我太了解了，耕不到你耙也要耙到你。

陈自封的话，刘晓天表面上没当一回事，可心底里认了真，他也在寻找机会，王茂杨的话也有道理，并且谢红也不主张他，去趟农村这锅浑水，这时的刘晓天实则是注意不定，只不过是那边情势紧迫，他的心就会走那边去罢了。

而命运之神往往要你往痛苦的方向走，这已是人世间不争的事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