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菜七 | 来源:发表于2023-11-03 17:24 被阅读0次

    他看不见深幽的蓝天。

    天光在他浅浅的笑容里。(阿木)

    车快到站时,我眺了一眼对岸的龟山。山顶的电视塔呆望着江水东逝。尖锐的塔尖时不时挂住几缕白云——云丝都像桥墩附近的湍流一样,慌慌张张的。

    下车后发现天空忽然变得格外干净,好像被巨大的手细致地擦拭过,那么软软的、悠远淡然的瓦蓝;而江风呢,像丝绸纱巾般拂面而来,也细腻绵软,带着不寒凉的凉意。是深秋清晨七点的江畔,却有一队游客在观景台上纷纷扰扰地列队。时间还早,我不着急赶路,便扮作游客,背着破了一道口子略显疲惫的双肩包,站到队尾。

    导游举着一根短竹竿,我没听她说话,吸引我的是她手中的小竹竿,顶上绑着一只灰色幼熊,它在蓝天下的竿稍上荡秋千。那只熊,那么小巧,如果它有生命,估计只有一岁多大吧。如果我现在也是一岁多的孩童,我该如何赢得小熊的友谊,如何和它一起荡秋千呢?

    游客像小鱼那样慌张地倏忽四散,饿急了似的,纷纷举起手机镜头吞噬着周遭的风景、人们相互拍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或者带走一切。人们大声交谈,是我听不懂的某种方言。人们离开,我和我的背包被留在了原地。某些时刻,无论哪种语言盈满双耳我都会听不懂。

    导游带着一股人潮涌向黄鹤楼方向。秋风、江流、远山、蓝天,以及片刻前那么被需要的一切被留在原地。人们也许因为明白了带不走,所以离开得格外干脆,奔往另一个注定只能掠过的风景。不对,留在原处的人不止我,还有他。

    人潮退去后,我才看见他。在我下面几级的台阶上,他凭栏望江,背对着我,老人的背影。我移开视线,眯着眼,靠着栏杆,听满江秋水拉拉扯扯、若有若无的啸鸣,一曲夜凉似水的调子在我耳边打着旋儿。我瞥见他仿佛转过身,很小很慢地来来回回移动步子,我回神看向他,他侧对着我,左手摸摸索索扶着栏杆向观景台人行步道挪动。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右手中的盲杖,也看清了老人的脸,他瘦削的面容上瘦小的皱纹中间,是一双紧闭的盲人的眼睛。后来发现,他在交谈时也会努力睁开,只不过里面是一片虚无的白。

    我打算帮他牵引一下,便走下台阶,问盲眼老人,您是想要上去吗。

    盲杖停止敲击和探索。他停止摸索,慢慢侧退了几步,很精准地转向我的方向。

    笑容顺着他的皱纹在他脸上跳跃,他对我说,噢,我不上去,我就是感受一下...谢谢你啊。

    他对着我,和我背后影影绰绰的“千里江山第一楼”清朗地说:“感受”。

    ........

    如果我瞎了,从此分不清昼夜,看不见天空、花雨、星子、极光、月色...它们全都变回抽象的美的概念——想到我要在黑夜中跌跌撞撞度过余生的每一天,每一天...我不知自己在绝望之巅哀嚎后能否得到存活于永夜的幸运;抑或绽放孤绝如天光般予人“感受”的满满的笑。

    是谁的帷幕覆盖了他的双眼忘了掀开呢?那一片白色,是完整而彻底的虚无吗。我告别了老人,我知道我和他,我们,全都只是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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