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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丽骨子里其实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做什么都喜欢思前想后,爱把想法都藏在心里,表面上她特别喜欢笑,对人也热情开朗,做事也是风风火火的。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说她,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女子。
现在不知怎的有点木讷,单位里新进的年轻人对她不是很熟悉,只是经常看到这个脸圆圆的,微卷的没有光泽的头发耷拉在脑后,看起来有点微胖的女人,总是会静静地呆坐在那张整齐干净的办公桌前一动不动,很多时候让人误以为她是睡着了。大家私底下嘲笑她心宽体胖,竟然坐着也能睡。
有时候听见别人嘀咕她,她也懒得理会。其实她并没有睡,没有事的时候,她就喜欢微微地闭上眼睛,脑海里会想起很多事情。这些事好像是以前的,又似乎说不清楚是不是真实的,总在许丽的想象中一遍一遍地演绎着。
许丽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开始默默收拾东西。今天要早点回去,女儿打电话来说要带着孩子过来吃饭,她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他们小两口是不是又吵架了。
在公交车上,路两边熟悉了街景飞速地向后倒去,许丽远远地看到中心广场,她的思绪不由地飘了起来。以前那里有一个街心花园,读高中的时候,每逢周末,这里就是他们几个同学的据点。因为这儿是城中心点,不仅交通方便还热闹。
如果二十多年前,高考结束之后,她也去参加复读,会不会考上大学?假如考上了大学,现在会生活在哪里呢?
那时候爸爸对她说不复读了,今年刚好单位有招工指标,不如招到他的单位早早地上班挣钱。
而她那时候是想读书的,假如她当时坚持自己的想法,勇敢地跟爸爸说自己不愿意上班,自己想复读,想上大学。那生活会是怎么样子呢?她那个时候英语成绩特别好,她的理想就是想当一名翻译官。
可是一想到爸爸说,现在考大学太难,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再读一年也不一定能考上,考上了以后上班的地方也不一定比这个单位好,错过这次招工明年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她一直犹豫着,就是没有勇气跟爸爸说不。
快开学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不甘心,几乎全部去复读了,有个她偷偷喜欢的男生约她在这个街心花园见面,告诉她自己要去复读了。而她正忙着准备招工考试,也许那天他们都知道自己无力改变生活的渠道了,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说出那个字,经过一年的复读,男孩考走了,去了很远的城市,刚开始还通过信,可是渐渐的,他们也失去了联系没有了来往。
他们院里一个女孩,平时成绩还没有她好,复读后考取的学校也一般般。大学毕业后留校了,现在已经是一名教授,后来找的老公也在大学教书,每次一家子回来,男的文质彬彬帅气英俊,女的温柔端庄。爸爸每次看到就会叹息说,我家丽丽那时候怎么就不想复读呢?
现在她在单位就是一个打杂的,没有什么专业特长,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听领导吩咐,听同事吩咐,从年轻的时候就看到了如今现在的状态,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
想到这里,许丽就觉得胃痛,就像什么地方痉挛了一样,抽搐得疼。许丽捂了一下胸口,发现要下车了,她赶紧站了起来,还要去菜市场买点菜带回去。
在菜场买菜的时候,她远远的看到一个人有点像姚玲,她摇了摇头,姚玲怎么可能像她一样在这个时候偷溜出来买菜。
刚参加工作时,姚玲比她大两岁,和她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那时候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玩。姚玲常常听她羡慕地说起自己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就说,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去参加成人高考,正好两个人作伴,空闲的时间一起学习,上成人大学,还可以圆自己的大学梦。
姚玲说:“以后文凭肯定有用,我们都是高中毕业,成人高考肯定没有问题,趁现在年轻,学点东说不定将来有用。”
可是当时单位其他几个年轻人也喜欢找她玩,大家那会刚刚学会打麻将,如果她不去就三差一,她总是不好意思拒绝。
姚玲跟她说了几次报名的事,看她总说没有时间,就自己去把名报了,修完专科修本科。几年之后拿到了自修大学的财会专业本科文凭。
后来单位改制,竞聘上岗,姚玲因为有本科文凭,就被调到了计财科,后又提拔为科长,现在是单位总会计师。
许丽就一直想,假如自己那时候不跟着打麻将,而是跟着姚玲一起拿到了本科文凭,那她是不是也会像姚玲一样经常在各个分公司搞审计。无论大会小会,总是口若悬河,思维敏捷的样子,那一双好看的杏仁眼睛锐利有神,让手下的那些男人都胆怯心惊。而不是像自己现在这样,那些男人总爱调戏着在自己面前说一些荤段子。
许丽提着一大袋菜,有点吃力得走出了市场的门,向家的方向走去。算了,还想这些干啥,什么都不可能重来一次,日子一晃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可是她的眼前出现了那个温厚的男孩,虽不够帅气,却沉稳大方,谈吐幽默有礼,如果当初她不是东想西想,她是不是嫁给了他,后来就跟他一起去了省城,那她的生活是不是也会不一样呢?他们的孩子是不是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考上一个更好的大学呢?
那一年单位分来了一个大学生,和她年纪相差不大。那时候单位能分一个大学生来是很稀罕的事,领导们也很重视,觉得她性格开朗,办事周到,年轻人在一起也好说话,就把大学生交给她,让她帮忙把宿舍整理好,把生活用品置办齐全。
男孩性格温和,很喜欢她的爽朗,不多久男孩就跟她暗示了几次自己的心意。可是她一直犹豫,他是外地的,又是大学生,个子也长得不高,还有点胖。她的那帮小姐妹们都说,找对象一定要找个高的,如果自己和他交往,既担心自己配不上他,又虚荣得怕姐妹们笑话她。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个平时和她在一起玩的女孩出现在他身边,经常找理由约他一起到附近去玩,带他一起回家吃饭。后来女孩就嫁给了他。当时看到他们两人同进同出,单位里好多人都说,那个女孩家里条件比不上她,长相也没她漂亮,都为她惋惜。几年后,他参加考试去了省城工作,把老婆孩子也带去了。
她有段时间时常想起那个男孩温和的笑容,每次和她慢慢说话的样子。说不后悔是假的,她经常暗暗掐自己,不明白自己当时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后来她也找了一个高高瘦瘦,长相家境都还过得去的本地男孩,似乎也没有什么好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就是不求上进,日子得过且过。
每天下班就会去喝酒打麻将,半夜才回来。刚开始结婚的几年她还经常数落他,他也不听。后来索性自己也把孩子扔给了公婆,开始没日没夜地打牌,直到那个大学生调走那天,她才明白自己确实选错了。
人生当时的经验相对于往后的记忆,是显得粗糙了,经过沉淀之后再回想明白这些时已经太晚了。
许丽不只一次的假设,如果自己和那个男孩结婚,有没有可能不会爱上打牌,会不会和他一起努力学习,那她的工作是不是另外一个样子,她也会花更多的心思在孩子身上,那她的孩子也会考上名牌大学,不会像现在只读了一个专科,连工作也找不到,然后找了本地的一个男孩早早的结了婚。
即使没有和大学生恋爱结婚,许丽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还是有滑向另一个方向的可能。
当年因为单位没有几个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领导们觉得她文字功底不错,交给她写的材料完成得也很好,就有意提拔她到办公室里来,但是要先去省城培训三个月。刚好那段时间婆婆在照顾女儿,不小心女儿摔跤把胳膊骨折,她和婆婆吵了一架,婆婆一生气撂下挑子回自己家也不管了。她也不愿低声下气的求婆婆,就推辞了领导的安排,后来参加培训的人回来就被提拔了。
想到这些,许丽的肠子悔得打成一个又一个结,疙疙瘩瘩地难过。那时候怎么就不能跟婆婆说一句软话,其实后来她和婆婆的关系也处得不错,可当时怎么就一根筋呢,现在这么大年纪了还被一些小屁孩吆来喝去的跑腿,想想就觉得自己就这样混了一辈子真没意思。
假如毕竟是假如,人只有一次机会,时光也不能倒流,许丽的假如只能永远是假如,自己没有机会能证明这个假如是好还是不好,这样想着许丽的心里稍微感到舒服了一点。
做饭的时候,闺女回来了,把外孙放下就站在厨房门口,开始跟她喋喋不休地讲着家里一地鸡毛的琐事,女儿这是突然叫道:“妈,假如我那时候好好读书,考个好点的大学,假如我好好工作,不急急忙忙的找他结婚,假如结婚后等两年经济条件好一点再要孩子,我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蓦地,许丽拿着锅铲的手僵住了,她抬起头,看到厨房的玻璃上重叠着母女的身影,她仿佛看到了,往昔与现在交织着重叠在一起,触目所见的,多是无法拼凑完全的碎片。
玻璃里映照着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的头皮泛着白光,就像顶着一大片雪白的头发,稀疏的头发随着抽油烟机的轰鸣而招摇地舞动。
回头再看着女儿,许丽又仿佛见到了那个爱笑豪爽活泼自己。
可是女儿,你明白吗,生活选择了朝右,就不能向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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