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民国-功夫
清帝逊位，四季更迭。
春天再次来到，空气里的土腥味，强劲的东南风把人的思绪刮乱了，这是一个让人思绪纷飞的季节。
1913年，长谷川洪希望带走德庆，他在中国呆了近二十年，非常想念日本的故土。
瑞源感激长谷川对德庆的照料，德庆天生羸弱，长谷川精心调制的药品，使得德庆顺利渡过了十几个春秋。长谷川非常喜欢德庆，这孩子学什么都非常快，而且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总是喜欢思考，有时候显得不合群，却经常和自己的女儿说说笑笑，俩人玩儿的很开心。
长谷川洪的女儿夏美有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左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她喜欢光着脚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有的时候，她会找到德庆他们，看德庆和他的两个弟弟摔跤，或者和德庆他们跑到万柳塘捉迷藏，累了坐在石阶上看池塘泛起的微波。她还会拿羊的膝盖骨向空中抛起，然后落下的时候用手背接住，同时，手上还要做很多花样，人们叫这种游戏为嘎拉哈。
现在，长谷川一家要回日本了。夏美好些天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间，她觉得就要失去一群好伙伴，从此没人陪她到柳林里了。
德庆身体一天比一天壮实，早产带来的影响渐渐消去，眼见长成大小伙子了。瑞源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很感谢上天赐给他德庆，自从德庆出生之后，郭布罗氏又生下了德义和德明，老年得子，真是人生一大快事，这下对得起乌喇那拉氏的列祖列宗了。
这些年，在瑞源的小书堂里，从盛京施医院请人教英文，长谷川洪教日文，从教会请来人教德庆数学。每天夜里，瑞源教授德庆满文，给他讲授历史。不过，德庆好像越来越不能安心学习，好像有种生命在他的体内疯狂的生长，好像春天的藤蔓，四面八方的生长。
他有时候看到夏美，忽然发现夏美的眼神中闪过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含义，夏美就像庭院中的白色波斯猫一样，静静地，优雅地迈着步子，而不是从前到处疯跑的小丫头了。他惊讶于夏美漆黑乌亮的长发，总是梳理得整整齐齐，映衬着夏美甜美的笑容。
与瑞源家隔了一条街，住着一个魁实的旗人，那个人长着一脸火疙瘩，早上喜欢到万柳塘练习摔跤。德庆总是去看，据说这名师傅还没有结婚的时候，练过”童子功”，他可以用腹部的肌肉吸住一只大海碗。德庆没有亲眼见过，师傅说那是气功，需要从小练习的，只有童子身才可以。一旦结婚，就再也不能了。
德庆不懂得为什么结婚就不可以吸住大海碗了，试想用肚子能够吸住一只碗，真是不得了。他将一只吃饭用的碗紧紧扣在肚皮上，结果摔在地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瓷片。瑞源很严厉地斥责了儿子，老头子很心疼那只碗，说是祖上留下来的，是乾隆时期景德镇烧制的。
长谷川洪知道这件事后哈哈大笑，居然有这样的功夫？他搞不清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这和结婚后锻炼少了有关系。这么多年在中国生活，其对中国人的生活十分了解。中国地大物博，东西南北风俗各异，但总体看来，平时并不十分注重体质的锻炼。之所以有童子功，可能和破身无关，和孩子一心练武有关系，而中国人婚后大多就把功夫荒废了。根据西方科学的态度，是不存在气这种说法的，不过……长谷川笑了一笑，日本也讲究气，实际上是一样的。
他想，从文化的角度看，日本实为中国的一个省。千年前早熟的中国文明，造成了如今中国的衰弱。欧洲与日本今日之强，实乃文化未成熟的壮年之强。日本不应“脱亚入欧”，而应该“援亚”，日本将代替中国实现中华传统文化的复兴。他想，让满洲优秀的人和大和民族结合，让德庆到日本去接受教育，同时将一批多年收集的满蒙文典籍带回日本研究，并希望研究中有满人的参与。他在一个和风拂面的夜晚和瑞源谈起了这些想法。瑞源不完全同意长谷川的某些观点，但是同意让德庆到日本接受教育，他知道走出国门了解世界确实是应当的。”我会告诉德庆，”瑞源说，”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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