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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拿着桃色绉绸包袱的姑娘很漂亮，包袱布上印着白色的千羽鹤。”

这是川端康成的作品《千羽鹤》中，男主菊治对于雪子的第一印象。这一描写，也暗示了菊池自从第一次见面，就爱上了雪子。

《千羽鹤》这本书收录在《雪国·舞姬：川端康成经典名作集》中。适逢川端康成逝世50周年，各种版本的作品集井喷式涌出。而这套恬淡素雅的版本，则将川端康成文字中的美与哀，用独特的留白与素色呈现出来。

这套由后浪出品，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竺祖慈、叶宗敏翻译的作品集，共收录《古都》《美丽与哀愁》《舞姬》《雪国·伊豆舞女》《千羽鹤》等作品。

封皮色彩恬淡素雅，文字间配以彩色插图明艳动人。一淡一浓，不仅在视觉上形成反差，也体现了川端康成用恬淡文字诉说美与哀之碰撞的波澜壮阔。

《千羽鹤》共包含《千羽鹤》和续篇《波千鸟》两个故事。值得一提的是，《波千鸟》是首次收录在中文译本中。本文将以《千羽鹤》为例，试感受川端康成文字间的美丽与哀愁。

01 美：是文字背后化开的无穷韵味

在《千羽鹤》中，三谷菊治在赶往茶会的途中，邂逅了带着千羽鹤图案包袱布的女子。这名女子的容貌与气质，都深深映照进菊治心里。

没想到，这位名叫雪子的女子也是来参加茶会的。

举办茶会的栗本近子，和菊治的父亲有些渊源。父亲去世后，也热心地关照菊治。

茶会上，雪子点茶的画面颇为让人心动。川端康成借着描写景物，映衬出雪子的美，不仅菊池会心动，就连读者，也仿佛可以在文字中看到那副景象。

“嫩叶的影子投在她身后的纸门上，让人觉得在华丽的长袖和服的肩与袖上形成了一种柔和的反射，也给她的头发增添了光泽……她的手中像是开出一朵红花，而身旁则像是有着小小的白色千羽鹤在围着她起舞。”

在菊治眼中，从远处的一眼邂逅，到茶会上近距离观察，雪子的那种美丽一瞬间击中了他，让他向往、喜爱。而其名为雪子，也许也是川端康成对于这位女子冰清玉洁的暗示。

而在续篇《波千鸟》中，两人结婚了，菊治依然对这种美怦然心动：“这张熠熠生辉的面孔让他生出一种难能可贵的亲爱之情，带来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看似是一团美丽的火焰，一旦触碰，却收获了一种渗透身心的温和。”

在这次茶会上，近子有意撮合菊治和雪子，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急转直下，让近子措手不及，也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其实茶会一别后，菊治和雪子两人的世界，交集就越来越少了。后来竟然演变成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菊治以为这辈子错失雪子，是遗憾，也是命运迫不得已的安排。

但没想到，最后雪子竟然还是来到他的身边，成为妻子每日相伴。

无论是第一次邂逅，还是结婚后，雪子在菊治的心里都代表了一种纯洁、无可侵犯的美。那种美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吸引，也是提醒他罪孽深重的根源。

那份罪孽感来自菊治内心，也来自在茶会上邂逅的另一位女子。

02 哀：是情感由浅至深的困顿旅程

太田文子，是菊治父亲好友的女儿。好友去世后，同为茶道世家的菊治父亲，与太田夫人渐渐走近，后来竟演变出另一种情感。

也许这还不是悲剧的根源。要追溯根源，就不得不提对于菊治来讲一直“阴魂不散”的栗本近子。

在《千羽鹤》的开篇，川端康成用了一个“丑”的场景。说是丑，其实是人物内心，对于自身缺陷的自卑：栗本近子曾和菊治父亲非常亲近，但因为胸前长着一颗丑陋的痣斑，所以她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自己是丑陋的，是有缺陷的，也是配不上菊治父亲的。

所以后来，菊治的父亲与太田夫人走近，近子的心情就是又嫉妒，又想破坏。

她对太田母女的态度，一直是不友善的。以至于后来发现菊治也被这对母女所吸引，她说这两个人有邪气，侵占了菊治的房子，也侵占了他的内心。

那么说到哀，在这本书中，也许就代表了菊治与文子吧。

本书名为《千羽鹤》，千羽鹤是雪子身上带着的图案。但本书的大部分篇幅，却是在讲菊治和文子的纠缠。

文子从第一次见到菊治的局促，到后来察觉母亲与菊治之间的事，然后母亲去世，自己与菊治纠缠；再到后来，一声不响地出走，写给菊治一封长长的信。

文子本身就有一种哀愁的气质。这和菊治的哀愁不一样。菊治的哀愁，是对于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有对雪子的那份歉疚。但如果说真正的歉疚，其实他对太田夫人，对文子，同样存在着歉疚。

那是对自身以及自身行为的歉疚，也是让内心舒缓的一种方式。可以说，菊治的哀愁和女子们的哀愁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文子不辞而别，去了父亲的老家旅行，她将旅行中的所见所闻写信寄给菊治。而在信中，她曾暗示自己怀有身孕。此时的菊治已与雪子结婚，那么文子后来的命运如何，却成了永远的谜团。

在译后记中，译者提到，故事从1949年5月1日开始连载，到1954年却戛然而止。故事停在雪子的父亲和妹妹来看望婚后的雪子，却没交代文子最后的命运。

直到1978年，川端康成已去世6年，连载中断的原因才首次公之于众：原来，《波千鸟》的大部分故事都是设定在文子父亲的老家，但因为当时一部分素材笔记被偷了，所以才让连载无法进行下去。

当时的川端康成没有声张东西被偷，是因为不想给交往多年的旅馆惹麻烦。

其实现在看来，文子最后的结局大概率是不幸的，那么就让故事停在这里，也许也是命运的一种无形安排吧。

03 命运：是命定，更是选择

故事中有几种命运，很值得回味。

——

栗本近子是那种目的性非常强的人。她因为自己胸前的痣斑，总是觉得不会得到菊治父亲真正的爱。所以她披上了一种近似于歇斯底里的开朗性格。

菊治的双亲去世后，她将手伸向菊治。不仅是茶室，还有生活。

她极尽努力地撮合菊治与雪子，用尽全力驱逐太田夫人与文子。太田夫人的死，和近子的刻薄逼问有很大关系。

在菊治周围，处处都有近子的痕迹。与其说是照顾倾慕之人的儿子，倒更像是为自己年轻时的遗憾补上漏洞。

近子的命运始于自卑，却幻化出男性化的行动力与破坏力。

——

雪子的命运，也许掌握在近子手里，也许掌握在菊治手里，也许掌握在父母手里。

但最终，她的命运还是自己的选择。

近子将太田母女与菊治的关系告诉雪子一家，父母在震惊之余，还是回答：只要女儿愿意，他们就不会干涉。

这是一个温馨有爱的家庭。没有重男轻女的伤痛，也没有缺席的父亲和歇斯底里的母亲。

雪子看似柔弱，但却勇敢地迈向了菊治。这也让菊治更深地感受到自己的罪孽与雪子的冰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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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太田母女放在一起说，是因为她们本是一体两面。太田夫人代表了与过去诀别，而文子代表带着希望远走。

菊治被母女俩吸引，源自原始的欲望，也源自内心的空洞。

他从茶会上下来，与太田夫人的一晌贪欢，已经预示他与雪子走入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

他们成了只有一面之缘，再无交集的两个世界的人。

但最后，文子出走，又将所有人的命运打乱，重新排列。

本没有交集的两人最后有了交集，本可以继续下去的关系戛然而止。

那么也许，文子的选择不是为了菊治，而是让自己从万劫不复中出来，寻到新的生命。

——

最后说说菊治。在书中，他周旋于近子、文子、太田夫人，还有雪子。

他对近子是极尽厌恶的，但又驱赶不走。他本来对雪子一见钟情，但因为近子极力撮合，他又不想顺从近子的意思，所以，他与太田夫人亲近，与文子亲近，一开始的初衷，也许只是让近子不舒服。

我讨厌你，所以你喜欢的，我都不喜欢；你讨厌的，我偏要去喜欢。目的就是让你不舒服，不好过，绝不让你的心愿得逞。

这种近乎于小孩子脾气的举动，实际上却伤害了所有的人。

如果说近子那通电话直接导致太田夫人的死亡，那么死之根源，其实早已从茶会上就开始了。

而文子的出走，除了她自身的勇气与诀别，与菊池的犹豫也有很大的关系。

这里不想对哪一个人物做批判，只是想说，每个人的境遇，都藏在他们曾经的一举一动，还有一思一念中，即使讨厌，也逃不掉。

04 结语

极致美与哀的呈现，在川端康成细腻的文字中涓涓流淌，也让他成为独一无二的大师。

在他的笔下，人物一举一动不需要特意去描述，透过景物，透过阳关，透过那叮铃作响的风铃，都可以细细体味到那份情思。

《千羽鹤》相比于《雪国》更多了情节上的曲折；相比于《伊豆的舞女》更多了追爱的勇气；相比于《古都》更多了温情与圆满。

在这些故事中，都有着相似的情愫、相似的美与哀。但它们又都是截然不同的。也许，这就是川端康成的作品可以一再回味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