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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啪嗒啪嗒的正下着雨,窗台上躺着一支褐红相间的玫瑰,几片叶子散落在一旁,被一阵突然起来的风刮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有个女人。你要是仔细观察一下,你还能看到她轮廓鲜明,梳着偏分,眉毛只有半截,看起来像是没有顾得上描上几笔。你若把眼睛睁的再大一些,还可以发现她有些红肿的眼,已让人分不出来她的眼皮是单还是双。你会看到她的手微攒,整个身子几乎都瘫倒在桌子上。桌上摆着一本可爱的日历,在日历上23号的那个位置,被勾了一个红红的记号。接着你会看到,这个面带愠色的女人,在那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用一支荧光黄的水彩笔。
她叫李茉,吴沛常说,这是个吵起架来怎么都不肯认输的小女人。22号的晚上,23点34分,李茉正对着手机声嘶力竭,你丫倒是给我打个电话回个信儿啊!你倒是回个信儿啊!你又到不了我身边,现在连个信儿都不给了嘛!
这一夜,李茉发了一条朋友圈,那是一张便签长图,她写道,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她的上一条朋友圈显示日期是2014年7月23日。
2015年是乙未年,可能对很多人来说,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年,是啊,在人生的长河中,一两年的时间,不一定有谁都能记得真切的吧?
这一年,福建PX项目再次发生爆炸,南方出现强降雨,天津港发生特重大爆炸安全事故,我朝举行抗战胜利70周年阅兵,江苏多地塑胶跑道被爆有毒,二胎全面放开大幕开启,美军舰巡航我国南海岛礁,习大大和马英九历史性会晤…
这一年,吴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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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沛,瘦,且黑,西瓜头,是个文艺男青年,唱的了歌弹得了吉他跑的了步耍的了帅勾搭得了妹子。
据说,这个神奇的人物,在大一军训的时候,就把一个连也就是一整个学院的妹子都认了个遍。
不过还好,他不是个滥情的主儿,在女孩儿面前也只能是算一种绅士。但这样的人,给人的初印象总归是不好的,用吴沛女性好友的话讲,他呀,整个一油腔滑调。但你若跟他深交,会发现他也算是个有着好几分坦荡与傲气的君子。
况且能把情歌唱的好听动人的,难免会有不忍回头的前科,啊呸,故事。
但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花花世界的人,有一天突然就宣布要离开大家的生活,悄无声息的,就甩给大家一句,男人,要有点儿血性。
大家都懵了。哥,这是唱哪出?
他走的前一天晚上,一参加完班里的欢送会,就奔到新校区,那时西安正下着滂沱大雨,两三公里的路程,他大概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快接近门禁的时候才赶到。站在女生宿舍的门口的时候,穿着裤衩背心,身上都是湿的,抱着一堆东西,像是在等待某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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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前,吴沛认识了李茉,他们在同一个社团,同一个部门。一年以前的吴沛,万万也想不到,自己会和这个性格乖张又可爱的女子有什么除了朋友之外的关系,毕竟当初自己还有怂恿她接受别的男孩儿。
一年以前的吴沛,也一定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抛下李茉去为祖国大好河山站岗。
李茉很喜欢吃吴沛家乡的一种糖,吴沛每天出门都会给她带一颗,那天在雨里吴沛手里抱着的,其中有一个大盒子,装的满满的都是那种糖。
吴沛准备出发去当兵的那个学期,刚刚好由于所学专业原因被校方要求搬回本部。
所以李茉和吴沛,在吴沛的军旅生涯开启之前,就"异地"了。
那段日子李茉要实习,吴沛就每天坐车过来陪着,李茉要出去旅游,吴沛也每分每秒伴着,李茉的小任性,吴沛照单全收,每次吵架,吴沛永远是那个最先低头认错的人。
喜欢一个人,就会拼了命的对她/他好。
李茉那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可是的可是,幸福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吴沛要走之前,即使恨不得每天把李茉绑在身边,也缓解不了两年不能相见这个事实给双方带来的刺痛感。
李茉表面越表现的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其实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眼泪。
军嫂,这个全世界都觉得应该引以为豪的身份,背后要承担的简直太多太多。
李茉的哥哥也是军人,所以李茉非常能体会作为一个军人他周围的人所要承担的一切,但李茉觉得自己能坚持,也认定了吴沛 。
西安距拉萨全程约2791.3公里,过路费和燃油大约2800元左右。李茉在每个醒来的清晨,都会摊开地图在上面比划。
吴沛说,大福晋,真的太感谢老天这辈子能与你相遇。
他盯着手机里那些他们嬉笑时拍下的照片,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呢。
他嘴角半咧,当在军营里的时候,不能用手机,若是不用训练,有机会盯着西藏要了命美丽的蓝天,发发呆,他就靠着不太差的脑子,拼命的回想以前的时光。
他老是在想,我跟大福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好的呢?
人生啊,总有些场景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吧。
2014年的某个日子,是个周末,那会儿因为有约,吴沛回了成都,那会儿跟李茉的关系还没有戳破,晚上在一个灯火闪烁的景区阁楼上,吴沛同学对着成都一堆子的男女老少,在哥们儿的帮助下,众目睽睽下,对着正在拍视频的手机,给远在西安的李茉,告了白。
即使后来从拉萨到了日喀则,有些画面他还是翻来覆去的想。
可如果强度大的比如特种兵训练来了,那他就想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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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说,为什么吴沛要选择去当兵呢,这不混得风生水起的嘛还有一如花似玉小娇妻的。
这样的讨论不管是当着李茉还是不当着,总也进了她的耳朵无数次了。
微信和空间的留言永远是停留在李茉写的小事大事的记叙文,有些心情被搁置了好几天再说,然后又被搁置了好几天甚至一个月才得到回应,电话打到一半,突然就断掉了,下次接上,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李茉说,那种感觉比蚂蚁在心尖儿上爬还难受,可时间总能变成一剂良药,药到会病除的,只是病却非常可能不会再犯了。
吴沛在电话里讲,哎,上次你说那个啥事儿来着,东北小伙儿咋啦?
李茉回,哦?我说了吗?噢,我忘了。
你若是有心的话,习惯了被吴沛捧着呵护着的李茉,在那段日子里,几乎没有什么笑容,常常一个人悄悄就陷入了沉默。
李茉爱听五月天,那段时间,那首突然好想你不知道被循环播放了多少遍。
听完歌,再听词,再掩面。
孤单的人,总喜欢用音乐来抚慰,那天李茉收到了一首日推,是旅行团的一首歌,叫逝去的歌。
有人在下面评论,世上的任何东西,都能轻易的背叛你——深交多年的朋友、日复一日的梦想、毫不经意的时间,甚至是一片阿斯匹林,也可以在你生龙活虎的日子里默默过期,在你头痛欲裂的时候失去作用。唯独记忆太过忠诚,挥之不去。
李茉其实不爱发朋友圈。
7月23日,是他们的相识纪念日,很巧的是,这天也是李茉的生日。以前吴沛常打趣儿说,茉啊茉,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哎。
2015年的7月23日,吴沛和李茉一起去了平遥和王家大院,后来吴沛走了。
2016年的这一天,吴沛不知道在哪里,前几天联系上的时候,好像有些感觉和牵挂都似不复存在了。
你若仔细一点儿,会发现,那张便签长图,除了那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还可以往下滑,滑啊滑,滑上好几个手机屏幕的距离,赫然写着一句,吴沛你个王八蛋,老娘不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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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24日,李茉像往常一样早起,带着红肿的眼睛,像往常一样给吴沛发了句早安,然后把微信号注销,把卡拔了,扔出了窗外。
李茉给吴沛发的最后一句话是,祝我生日快乐,你的礼物老天决定收回了,分手吧。
吴沛说,李茉是个吵起架来怎么都不会认输的女人。
如果说,同时处理两件让人头疼欲裂的大事,真的很容易筋疲力尽吧。
李茉的大事是考研与吴沛。吴沛的大事是李茉和训练。
在日喀则绝美的夕阳里,吴沛收到了这一句分手。吴沛看到的时候笑了,他回,好。然后他把留言界面切到李茉和他共同的好友那里。
好好照顾我媳妇儿,他写道。
此时的远方是望不到边际的天,蓝蓝的,亮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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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快的像被偷走了一样,李茉后期因为压力太大放弃了考研,就在西安寻了份工作,清闲,足够养活自己,能见到时常挂念的朋友。
用李茉的话说,远离了那段日子,反而活得轻松些。
她总是一个人在周末,坐上熟悉的公交车,跑到新校区,一个人点一份小份的大盘鸡,吃到撑坏。
这是吴沛最爱的一道菜。
有时候她吃着吃着就突然笑开。
那些可爱的回忆就像一杯香茗,虽然淡了些,却依旧醇香。
2017年的7月23日,李茉又坐在那家店里,盯着远处的门牌,正想象着她和吴沛在那里打闹的场景,低声呢喃,茉啊茉,生日快乐,说完眼睛就慢慢失了焦。
突然,耳畔吹来一阵热风,把李茉惊醒。
是在想本大爷的西瓜头了吗,哦,不,现在本大爷的发际线都高成啥样儿了。
哦?
对了,可能忘了通知你,本大爷回来啦。
店里突然有人手机响了。
像 一阵春风吹过我的侧脸
像 一场细雨落在我的鞋尖
不被察觉 每天
无声无息你的出现
像 秋日大街那纷飞的落叶
像 漫漫长夜某盏灯又熄灭
没形状的思念
逝去的人不曾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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