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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恒界归来之纯种人皆不可信,被恒系统污染的半型人不得入城!
——《弥楼山城自卫条例》
文/街头双瞳哥
(一)
直升机飞出两小时后,泰坦星初升。
山峰剪影那锋利无比,分割着平行刺穿寂静的尘雾的泰坦星光,有如撕裂覆盖大地上的一层裹尸粗纱。直升机所经之处仍属“泛伊马半岛”域界,囊括伊马半岛全境以及三分之一的乌朗高原西南部。DC050年,伊马湾洋流忽然停滞之后,这里慢慢变成了一副废土景象,虽不及伊马半岛酷热,却也是干旱异常,目之所及,都是让我已经烦透的灰色、黄色和棕色。
天色渐亮,地面上并不是我先前想象的那么单调。纵横交错的交通设施之间,两台巨型开路机抛锚旷野之中,与周围的灰岩山丘融合一体,它们曾是受恒系统御的巨型机器人。
山梁上,Sigutoto公司建起的巨球形信号发射站反而有了被维护过的痕迹,就像被破败肌体滋养的瘤体,它们既是很久以前世界的留下的一部分,又是突兀、不正常的那一部分。有传言说,在以铟矿区为中心的区域,恒系统已经强大到足以唤醒一颗Sigutoto公司上百年前发射的卫星。
直升机经过的那些人类曾生活过,已经迭失名字小城。我看到经年积累一层灰白色烟尘的街巷,被酸雨蚀黑的建筑外墙,以及黑洞洞建筑窗口……有如一堆死人的骨殖。小城靠近铟矿区的那一半,已经被坍塌的山体完全掩埋,只能偶见几幢高楼倔强地从石砾土层伸长出来。奇怪的是,有许多洞穴分布在山体之上。
我问佐古塔:“这些是不是疤哥那样的家伙挖的?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个灾难是发生在‘T时间’之后的一次地震,土层下的建筑里一定还有很多瘫痪的仿生人,它们身上的芯片和肢体可是很值钱的东西!”
“我听卢塞洛说,这些洞像是从里面挖出来的!他们已经检查过这里每一个洞穴……卢塞洛说那些土层下的建筑除了纯人类的骸骨外,却没见到任何仿生人,可能只找到一些它们的残肢!”
“难道恒系统在矿区已经强大到可以召唤仿生人的程度!”我先是一惊,转而又觉得另有蹊跷:为什么埃拉·基恩和卢塞洛对泛伊马半岛发生的事情,既不报告又不控制?
我看了一眼佐古塔,他正在打量着我,脸上挂着怪异表情。
“又怎么了?”我懒洋洋地问。为了安全避开那些山峰和建筑,我一直盯着仪表盘上的三维地图,几个小时下来,已是双眼酸涩。这些天来,我就没有真正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
在那个半岛边缘小镇,被“绷带”当作抱枕的那一夜,我倒是深度沉静地睡了几个小时,只是没想到现在还要去救那个占了我便宜的人。
“还是那个建议……”
(二)
“想都别想!我不玩角色扮演游戏!”
“不……完全不是您想的那样!森田小沙确有其人!”佐古塔解释,“您一定听说过乌朗城最有权势的‘乌朗艳后’……”
“乌朗艳后,那个传说坐拥一千万个单位恒源力的富婆!阿卡索克、疤哥、森田小沙……这些年埃拉·基恩真是交游甚广,你是他掮客,下士只不过是你的身份掩护!别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也纳闷基恩长官什么留下我!”他不以为然的语气话中有话,“不知道别人看到你是什么感觉,虽然我是没什么感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个恒界人回到现实的世界,总会失去一些感觉,很多事变得索然无味,比如我,就不能算是正常的男人……我想说,即便是像我这样的残缺不全的人,即便是您剪短了头发,但我还是觉得您实在太过于漂亮紧凑了!”
“漂亮,我能接受,紧凑又是什么意思?”我下意识地去挑头发时,才意识到鬓角已是空空如也。
“嗯……反正有危险!”
“泛伊马半岛地区对女人的不友好,我深有感触。除了包括你在内的几个恒界人,以及两个半型人外,几乎没有我可以不设防的男人!”我话锋一转,“但是,你告诉我,在矿区名义上还归乌朗基地管辖的时候,为什么向矿区要一个恒界人都要这样偷偷摸摸?为什么我不能像潘心康在5年前那样,堂堂正正的进入矿区,堂堂正正救出你和其他32个恒界人?!”
佐古塔没有马上回话,他很明智地让我慷慨陈词的欲望冷越下来,良久,他长舒了一口气:“莫非您是在怀疑我的营救方案!但我还是坚持——那里有一半人发疯地想去恒界,另一半人地发疯地赚恒源力,他们的共同点是对弥楼山城没有好感,你可知道一个有着完整子宫的女人在矿区值多少恒源力吗?”
“多少?在阿卡索克手下那些暴徒的嘴里,好像也不值多少。”我轻飘飘地说。
“是,可能不值多少,但也可能很贵。您的价值最终取决于能从您的子宫里钻出多少个和我一样从小被伺育在联接舱里的恒界人,而不单纯指交易价格!当然,他们会为您找个相对正常的男人来配合……我是指……基因还算完整的男人!”
我想起半岛46号公路隧道里两个暴徒关于我的那些计划,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您可以不用屈尊,”他接着说,“但谁又在乎您是不是弥楼山城的高极护卫?而我最重要的任务……其实是把您安全地带回基地!”他说着,从后舱储物箱里翻出两件带连衣帽的黄灰色拖地长袍,用鼻子各闻了一下,把其中一件递给了我。这是用人造絮棉或尼龙面料制成,工艺粗陋的服饰,在泛伊马半岛区域被称为“寨卡”。
“现在开始,您叫森田小沙,是乌朗城的一名铟矿和恒源力投机商!我还叫佐古塔,是您的代理人,当然,这是被盘问时的应对,您要收起那些引人注意的特征,比如,别挺着胸走路,该死!出发前该花点时间认真准备一下,让您看上去更像那么回事!”
他不知从哪里又取出一双形如手套的东西递给了我。这条由微格金属与微神经电流感应米碳纤维做成的“自重握力手套”,除了能够提供手骨和关节支撑外,它还以手掌发出的热量为能量来源,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增大手掌握力——算是接近半型人附属设备的一种高极装备。
“这又是从哪找到的?”我有些惊讶。
“用35个单位的恒源力、一排子弹和一个黑市商人半条小命换来的!寨卡能隐藏你的身份,手套能保护您的安全,也是唯一能通过矿区武器检测的设备……”
“这手套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如果他们从伤害弥楼山城护卫队的漂亮女人中找到乐趣,您能指望得到怜悯还是像我这样人的出手相助?”我注意到他的腕骨细得好像可以直接掰断。
最后,他又递给我一个暗灰色,用兽类角质做成的抗腐蚀性气体过滤口罩。
“你为什么要跟我去救潘心康?”我冷不丁地问。
“他五年前救了我。”佐古塔回答地很快。
“这个理由说不通!那只不过是潘心康和我的工作。极少有恒界人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好感,对救了他的人,更多的也只是怨恨,这20年来,弥楼山城发生过3起唤醒师被他所唤醒恒界人杀害的案件!”
我在捕捉着这个忠奸难辩的恒界人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他的嘴唇在不安地蠕动,他的瞳孔向我斜视过来,却又被眼睑仓促地包裹隐藏住,仿佛里面藏着某种隐藏已久的鬼火。
这家伙绝对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只是我此行确实需要他而已。
“听着,下士!我必须见到那个家伙,只有要有一丝可能性,都必须要把他救出!你知道他是救潘心康的关键!还有……那个家伙虽然让人难以忍受,他却有我的承诺!”
“嗤,承诺……您不知道将会付出什么……”
“我说的不够清楚?”我有些生气。
“明白了,长官。”佐古塔敬了个礼,“我们先保证进入到矿区!”
他随手把从身上脱下来的基地外套扔进出了机舱……
(三)
越临近目地地,四周却比越发幽暗——原因是矿区扩散出来的烟尘。五年前潘心康从矿回到乌朗基地的时候,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说在弥漫着有毒气体和烟尘的矿区深处,很多孩子甚至不知道泰坦星的存在。
当时我还笑他像个女人。
“到了!”佐古塔忽然说。
直升机下方出现了一团看不到边际块装云层,重重地堆叠在地面,如同汞齐反应后生成的密集、稳定、失控的灰白色合金丝絮。定位系统也提示,我们已经到达了目地的上空。在几个不同的方向的尘云之后,似乎能看到其他几台内烁着指示灯的飞行器。
“现在呢?”我问。
“等会儿!”他把脑袋伸出机舱,四处张望……
突然,他像飞快地退回机舱,伸后把寨卡后的连衣帽掀到我头上。
“别抬头!”他的语气紧张。
我正在被连衣帽上散发出的不可描述的气味熏地难受的时候,从连衣帽的夹缝里看到机舱正前方有两个球体悬浮着,上面各有一只像瞳孔状的东西发红光一遍遍地扫描我们,然后慢慢地近前,停顿一下后,再分飞直升机两侧……
我一动不动,只听得嗡向声时近进远,有时仿佛就在耳边!我猜测它们可能也进入过机舱,完整地扫描过每个落实……
几分钟后,它们又回到了直升机的前面。
直升机里,通讯器沙沙地响了起来,佐古塔按下开关,里头发出一种带着节奏的钢铁敲击声。
“这是干吗?”我问。
“我们被允许降落!”佐古塔放松了一下身体,他全程都没有戴上另一件寨卡的连衣帽,也没有戴上口罩。
“跟上那两个球,注意下降的速度!”他说。
我这才明白过来,球体红光闪烁的节奏和通讯器里传出的敲击声一样——这是在确认引导目标。
直升机降入云团,四周瞬间入夜。我小心操控着,跟在闪烁的球体后面保持距离。
烟瘴深处,一些忽明忽闪着白、色、紫色的光,寂静而忙碌。
一分钟后,斜下方出现一个发光的环状圆圈,圈中有个“工”字形的标志闪着和球体一样的蓝色光亮——这是个处停机坪。两个球体一左一右地悬停在空中,发出两束红光集中在“工”形标志的中央,它们现在又成了提示地面距离的参照物!
我让直升机停在停机坪上,螺旋桨切割空气的声音在雾瘴里都变得含糊黯哑,四处散漫的光源、起降的飞行器,都让人有一种不太真实的寂静感。
“森田小沙先生,欢迎来到铟矿区,这里是酸湖,这里有百个停机坪,请您耐心等待……另外,酸湖有很强的腐蚀性,请您不要走到停机坪的圈外……”佐古塔装腔作势地像是一个导游,我知道他仍然忌惮那两个鬼魅般悬浮在我们面前的球体,它们就像两只眼睛,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据他描述,这个环绕着铟矿区巨大矿坑的废水湖,有上百个停机坪或其他通道。
我跳出机舱,不耐烦地绕着停机坪的边缘行走。目之所及之处,数不清的发光球状物在云团中升降,上百具飞行器的轮廓从现在空中掠过……
不知等了多久,天上却下起了雨,雨滴透过烟瘴变成了酸雨,搅动得空气酸味浓氲,刺激我眼睛不住地要流泪。
突然,脚边的湖水里出现了一些异动,还没等仔细查看,有支手臂猝然从酸液里伸出来,紧紧抓住了我的脚踝!随后,一个全身赤裸,被酸液啃噬地体无完肤的人从湖水里探出上半身体,伸出另一只手扯着我的寨卡想爬到停机坪上来!
“求你!带我离开这个地方。”那个人嘶喊着!我正想伸手拉他一把,只听得一声嗡响,那两个静止悬浮的球体骤然发出两束耀眼的激光,直接切断那个人抓着我脚踝的手臂,再连着划开了他的背!
那人本能地凸胸抬头,含糊不清地重复着几个词语,直到口鼻涌出大量黑血才趴在了停机坪上。
我抬起头,从寨卡的夹缝里看到两个球体把“瞳孔”转向了我,像是在研究眼前这个人,像是注意到我下意识的救人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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