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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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5日 星期三 天气晴

文/芩夏

遇见的赵青明的时候，程悦正顶着炎炎烈日在街道上分发传单。

她素白的小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额前一缕头发被汗水凝成了细长的一股，如同一条小黑蛇盘绕在脸侧。

大三的暑假快结束了，程悦还在为下学期的四千块钱学费急得焦头烂额。路上的行人实在少得可怜，程悦站了快一个钟头传单也没发出去几张。所以当赵青明走过来的时候，程悦头都没抬，直接把宣传单塞到了他的手里。

赵青明把传单展平了一看，单调的纸上赫然几个大字：看前列腺请到某某男科医院。

“噗嗤”一声，赵青明乐了:“同学，我没有男科病，谢谢您了！”

程悦抬头，就看见赵青明的嘴笑得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她被太阳晒得头昏昏，眼花花，赵青明那一排整齐的牙齿在她的眼睛里蜿蜒前行，慢慢变得模糊。

程悦嘟囔了一句:“好好收着，以后总会用得到。”然后就晕了过去。她中暑了。

熟悉后，赵青明不断拿此事调笑程悦。程悦一锤子定论，坚持认定是赵青明的牙齿过白，折射了太阳的光晃晕了她的双眼。且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程悦很忙，时间排得满满的，忙着做各种兼职赚钱。她每天早上都是在手机日程“滴滴滴”的提示音中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

早上要去送牛奶，必须得在六点半之前送完，不然会被投诉，工钱就会减半。程悦骑着自行车在一条条宽窄不一的巷子里穿行，清晨凉爽的风总也吹不干程悦鼻尖上细密的汗珠。

上午要去街道口人群集中的地方发传单。程悦背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双肩包，里面是她接的好几家的广告传单。沉重的包把程悦压得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从背后看弯弯地，只剩下一双细长的腿。

下午到晚上的时间段，程悦要去学校后面街道的大排档做服务生。在混合着烤串、啤酒、小龙虾的味道中，她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穿梭于各个餐桌之间感受着夜市文化。

程悦返回宿舍的时候，整条街只剩下那一排排路灯仍然闪烁着异彩。而赵青明就站在那片异彩下对着她笑。

赵青明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和程悦说上几句话。早上他在大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声招呼，程悦骑着自行车像风一样从他身边飘过了。

不管赵青明何时见到程悦，她都是风风火火地。不是额前的刘海被湿哒哒地撇在一旁，就是衣衫湿透紧贴着后背。

这样的程悦却从不抱怨，她笑嘻嘻地对着等在路灯下的赵青明说，看我像不像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程悦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弯弯。赵青明倏地想起程悦初见面说过的话，第一次承认了程悦当时胡搅蛮缠的“光折射论。”肯定是路灯的光彩折射到了郑悦的眼睛子，不然她的眸子怎么会闪亮，如同一块墨玉，这光芒瞬间照到他的心底，再也散不去。

赵青明坚信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开始跟在程悦身边为她鞍前马后。

程悦去送牛奶，他就跟着为她搬牛奶箱。程悦去发传单，他就把程悦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背在自己肩膀上。程悦去大排档做服务生，他就在附近转悠，隔半个小时就跑过去把水送到程悦的嘴边。

跟了一个多星期，程悦怒了:“赵青明，你是不是想泡我？”

程悦的直白把赵青明呛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程悦背对着赵青明，做了一个拜拜的动作:“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没时间陪你风花雪月。”

其实程悦想说的是，她太穷了，穷得顿顿啃馒头，拼命攒钱交学费。爱情？对她而言太奢侈了。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再开学，程悦大四了。交完最后一次学费，程悦心里松了口气，再撑过半学期就可以自由地实习赚钱啦。

在学校里再见到赵青明，程悦讪讪地。赵青明倒是很大方地跟程悦打招呼，眉眼之间带着轻轻的笑意，仿佛程悦从未和他说过那句伤人的话。

程悦实在是不喜欢赵青明对着她笑，那种笑容轻易就扰了她这一池春水，划出一圈圈涟漪。

这种感觉对程悦来说糟透了，犹如兵荒马乱过后的死寂。

程悦决定要一心扑在毕业论文上，不再想赵青明给自己添堵。可是她发现，到哪里都能遇上赵青明。

图书管里，她刚占好位置，赵青明就出现了，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程悦拿眼睛瞪他，赵青明就装作看不着，一副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的样子。见程悦把头埋到了书本里，赵青明就把脸别到一边去偷偷地笑。

赵青明现在换了风格路线。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程悦去食堂吃饭，一向是独来独往，挑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一阵风卷残云。赵青明偏要扰她这一方清净。他端着盘子，坐在一旁看程悦恨恨地撸起袖子大快朵颐，他手中夹了一块红烧肉还没吃完，程悦已端起空盘子走得头也不回。

程悦想，赵青明应该会被自己吃饭的样子吓到吧，谁不喜欢优雅的女孩子呢？谁知第二天，赵青明依在程悦的附近活动，不远不近，却又雷打不动。

程悦怕自己憋出内伤，她把赵青明从图书馆里拉出来，对他怒目圆睁：“赵青明，你到底想怎样？”

赵青明很无辜：“我并没有打扰你啊，我都没和说一句话。”

“你……你造成了空气紧张！”

赵青明拼命地忍住笑。程悦的手还抓在他的袖子上，他反手把程悦拉住。然后看着程悦的眼睛，认真地说：“程悦，我不和你谈风花雪月，我只和你谈谈学习，再聊聊怎样赚钱。”

程悦心里一直以来的兵荒马乱，在归于沉寂后又在这一刻迸发。赵青明的话犹如春风一样从她心中拂过，把那个叫嚣着的世界变成了太平盛世。

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程悦想，或许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