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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饮尽杯中酒,长抒胸中气。”
老人似癫似狂,赤脚散发,左手持着壶、右手握着酒杯。
围观的,指指点点。
“疯了,疯了,这老李头又犯癔症了”
“哎,可惜咯。原先多俊俏的后生,现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月色冷冽,被街坊邻居唤作老李头的老人,恍若无人又似正在和一众兄弟开怀畅饮。
哭哭笑笑、吵吵闹闹。
“散了!都散了!围在这儿,起什么哄,看什么热闹!”
老李头的大儿子,气喘吁吁地说道,身后还跟着落后几米的儿子。
“爹,回家吧,时候不早了。”
老人的大儿子来到老人身前,老人只是动作顿了一顿,便又继续举杯邀月。
儿子无奈,只能拿出身后孩子背着的短弓,在老人眼前晃了晃。
“爹,回家了”
这一回,老人有了反应。看着眼前的弓,老人无神的眼底有那么一丝丝光出现。
“要回家了啊,可我的家并不在这儿啊”
老人拿过儿子手中的弓,喃喃道。
“啪”
“小兔崽子发什么呆,快跟上”
无故狠狠挨了一下的新兵,龇牙咧嘴地捂着脑壳,还来不及嘟囔几句,就飞了起来。
原来是刚刚那壮汉,一手提溜起他朝旁边的车驾躲去。
“嗖!嗖嗖嗖!”
“狗日的,哪来这么多的箭,老张不是信誓旦旦保证,对面没有一根箭矢了嘛”
趁着躲箭雨的空隙,新兵这才看清那壮汉的模样。
络腮胡,浓眉大眼,典型的北方大汉。当然,看的最多的还是那蒲扇般的大手。
该说不说,打的那一下是真的疼。
壮汉嘴上依旧骂骂咧咧,刚扭头想给新兵叮嘱交代几句,却看到刚刚救下的新兵,不说把要命的头盔戴好,反倒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心中那个气啊,这是救了个麻瓜嘛。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新兵的脑壳上。
“啪。”
“哎呦。”
“我说你这瓜娃子,是不是憨求地很。”
“对面的箭‘嗖嗖嗖’地,你这不说把保命的头盔戴好,反倒虎了吧唧的盯着老子看。咋滴,老子的脸上是有花还是有银子,能把你迷成那样”
壮汉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新兵,不由想起家里那个皮实的逆子,伸出手比划了几下,个头估摸着和眼前这个新兵差不多。
“来,过来。也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想的,这么小就把你送上战场。我们秦国再缺人,也不应该让孩子上战场啊。”
嘴上是这么说着,手上却没闲着。
壮汉一把将新兵拉过来后,便开始从内衬中往外掏。
这一掏,掏出好些瓶瓶罐罐。
壮汉一边掏着,一边给新兵说着。
哪些对虫蛇之类有效,哪些对刀伤、剑伤有效,哪些是祛毒驱毒的。壮汉掏完了也说完了,再抬头看看新兵,好嘛,脸上写满了懵懂,除了因为太过惊讶而张大的嘴巴,整个人就是呆的。
壮汉有种对牛弹琴的荒诞感以及蓄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壮汉说的认真,新兵听的懵懂。
“算了,算了。你这娃子,真是个瓜皮。要是手把手教你,黄花菜都凉了。”
壮汉嘴上满是嫌弃,手上却抓住几罐比较好的药膏,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新兵的怀里。
新兵仍是一副呆傻的模样,只是那在眼底不住打圈的水珠出卖了他。
“娃儿,你还小,比我更有资格看看以后的国。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替我,看看我们的王,到底有没有做到踩断六国脊梁的壮举。”
“啪。”
说完壮汉又是一巴掌打在了新兵的脑壳上,不过这次新兵没有吭声,因为壮汉恰当好处的力道刚好够新兵睡上那么一会儿。
“他奶奶的,老子咋说也曾是做到副将的人物,若不是经常酗酒闹事,早就摘掉那个‘副’字。”
壮汉说着,却不争气的流下了泪。
“吧嗒吧嗒。”
壮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反正就是心里堵得慌,尤其是一开始看到新兵,细胳膊细腿的模样。
什么时候,都需要这种娃娃兵了。这娃子,本该在私塾、学堂里念书识字啊。
狠狠抹了一把泪,壮汉把贴身的软甲放在新兵身前,弯腰一个侧翻冲出了车架。
“老秦人还没死绝,怎么能让这么一个娃娃上战场。”
“嗖嗖嗖。”
冷不丁又是几只箭飞来,壮汉顺势滚了几圈继而抓起旁边的圆盾朝斜后方狠狠扔去。
“娘的,这些人怎么这么阴,都会放冷箭了。”
此时战的正酣,敌我双方都已打红了眼。几个敌国骑卒正挥刀舞剑在战场中,冲来冲去。壮汉定了定心神,口中不住念叨
“莫慌、莫慌,不能坠了独孤家的门风。”
“哟,哥几个瞧见没,那有个傻大个,在那祈福保佑呢。”
“让我去教他知道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估摸着壮汉口中不住念叨的样子,在那些挥刀舞剑感觉秦卒不过如此的骑卒眼中是吓破胆儿的表现,一骑卒狞笑中一拍马腚朝壮汉直直撞来。
“哈哈,大好头颅,爷爷收下了。”
“死来!”
壮汉怒喝一声,两腿分开呈扎马步的样式,下盘下沉继而微微侧身,两臂青筋迸起死死抱住急冲而来的马头,一个娴熟至极的弯腰,刚刚不可一世的骑卒便被压在马下一命呜呼。
生命何其脆弱也。
本来笑吟吟高坐马上准备看一出好戏的其余几人,在看到人仰马翻一命呜呼后,脸上的表情刹那凝固。
“完了。”
这俩字,不约而同在几人心中浮现。很不巧,刚刚想出风头却不料碰到硬茬的骑卒,是朝中权臣的爱子。来此,不过是心血来潮。
壮汉看到那几位刚刚不可一世的骑卒,如丧考妣地模样,心中那是一个痛快呀。
越痛越好,越痛老子越开心。
壮汉心中暗戳戳地想。
“嗖。”
“噗。”
壮汉一愣,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枚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箭头,先是愤怒之后便是释然。
“轰。”
壮汉直直倒在地上,尘土飞扬。
出手之人缓缓走到壮汉身前,先是取一片黑布盖住壮汉的脸,然后便是在壮汉腰间一阵摸索。
“终于找到了。”
只见那木牌约莫一指长两指宽,上书“独孤豪”三字。
“如此便是齐了,就看乾九那边能否成事。如若成功,独孤家便要落幕了。”
新兵躲在车架旁,死死捂着嘴巴。刚才暴熊一般的大叔,就那么直愣愣躺在地上。
在壮汉怒喝抱马而摔时,新兵就已经晃着脑壳儿醒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就听到壮汉怒喝的声音。
新兵透过车架看到壮汉摔马的霸气无双时两眼放光,原来那个壮大叔是这么厉害呀。可下一秒,散发乌青寒光的箭矢便穿透壮汉的胸口。
新兵抓着那壮汉褪下的软甲,指节泛白指甲入肉血浸污泥。
“大叔。”
新兵死死咬着牙,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喂,小鬼,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李平安”
“李平安,嗯,是个好名字。平安、平安,平平安安。”
“头儿,真要把这小鬼收到咱的营中?”
“李平安,你听好,我叫独孤天,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
听到独孤两字,真名李平安的新兵,心中狠狠颤了一下。他又想起了那个暴熊般的大叔。
李平安仰起头看着那坐在马上,模样轮廓与那位壮汉大叔有几分相似的将领,呆呆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瓜娃子,憨求的很。真不晓得老大看上他哪一点了。”
“嘘!小声些,让老大听到,又少不了一顿训斥。”
独孤天高坐马上,看着李平安那身上并不怎么合体的软甲,目露沉思。李平安则是好奇地打量着独孤天,最终将眼睛定格在那侧旁的箭袋上。
独孤天察觉到李平安的视线变化,笑了笑,道
“听说你小子擅长使弓,这柄弓就给你了。”
独孤天取下斜挎在马背上的弓,扔给了李平安。
“别辜负了他(它)。”
李平安看着手里的弓,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谁也没注意到,李平安低下头后,好长时间都没再抬起头来只有那耸动的肩膀、压抑的哭声以及那大概有黄豆粒大的泪珠能诠释平安此刻的心情儿了。
“哈哈哈,好小子,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独孤天重重拍在李平安的肩上,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李平安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只是扶了扶震歪的头盔,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笑。
刚下一城,又下一城。
当初懵懂新兵已成百战老兵,只说那帐中的敌首在整营中也是排在前列。也不是没有别的将帅厚着脸皮来撬墙角,不过都被李平安婉拒了。
李平安,期待那个大一统时代的到来,他深信在王的带领下,必将踏碎六国的脊梁,天下尽归秦土。
起风了,赤脚散发的老人丢掉手中的壶与杯,颤巍巍伸出手从儿子手中拿过那柄陪伴他征战大半辈子的短弓。
短弓色泽暗深,那弓身上布满了裂痕,似乎下一秒就要绷断似的。
拿到弓的那一刻,老人的整个精气神浑然一变,似有回到那血雨腥风的战场上。持弓拉弦
“大秦风起!”
老人就那么倒在儿子的怀里
风呜呜咽咽,像极了当年故友的低语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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