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路二十三号

作者: 吃半个月亮 | 来源:发表于2018-01-03 16:12 被阅读270次

    陈成,我想我没法再欺骗自己,许多年后我仍然爱你。

    南苑路二十三号

    顾欣决定在南苑路买房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能离陈成近一些。顾欣不是小孩子了,但她一直在某些地方保持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任性,比如她对陈成的执着。

    她也没有想到她和陈成那次看似普通的争吵之后,竟然导致她与他分别了整整三年。那时顾欣忙着学校里毕业前乱七八糟的活动和手续,开办不久的工作室也让她焦头烂额,挤下一点点时间喝口水,或者给陈成打电话,但陈成从几乎没接过她的电话,陈成比她还要忙。

    顾欣心里的怨气是从她生日那天开始积攒的,她本不热衷于庆祝各种节日生日纪念日,在她看来,有意义的日子并不需要用礼物和甜言蜜语来证明,但是,陈成全然忘记了她的生日。那天一整天他们都没有联系,睡觉前顾欣给他打电话,他已经睡了,口齿不清地说,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顾欣当然没有再提,她很快就忘了这件事,难过与落寞的感觉被压缩的很小很小,但是并没有消失。

    也正是由于这件事,她很肯定的认为,陈成变了。

    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发现他的改变是很正常的,可是陈成不一样,他不是会隐藏会假装的人,陈成的改变,只能说明他真的对顾欣毫无感觉了。

    在顾欣第四次约他出来被拒绝后,她终于忍不住了,积攒的怨气发泄出来,质问陈成到底是为什么会变,陈成在电话里也不急于为自己辩护,只淡淡的回复她,我没有变,我只是太忙了,还有,我们分手吧。

    顾欣知道他们结束了,她甚至不想挽留,说没有不舍得是假的,可双方的疲惫不堪让顾欣都不愿去尝试挽留。

    顾欣忙着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同时打理着工作室,陈成跳槽去了南京,自顾自的忙着人生。顾欣回到家倒头便睡,醒来了就处理手机里堆积成山的消息,再开始忙碌一天的杂事,与其说顾欣在忙碌自己的人生,不如说是借此麻痹自己。

    日子忽明忽暗的,偶然有意外偶然有欣喜,但这猛而不变的旋律里也平稳地过下去了,顾欣在广告公司做设计,升职很快,工作室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工作和生意场上的泛泛之交有不少,野心大的女孩子却总不太招人喜欢,闺蜜只还是高中大学那几个。毕业三年后,顾欣在微博里看到陈成在南苑路开了一家画室,说来也巧,顾欣父母同时看中了南苑路的新楼盘,女儿在大城市里发展的很好,独立又要强,想着给她买了房子好让工作和婚姻都能稳定,顾欣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父母以为女儿的干脆仅仅是因为房子距离公司近而已。

    搬去了南苑路后,有无数次,她都路过那间画室,偶尔看见孩子们下课从画室里叽叽喳喳地跑出来,也曾看见过画室吧台胖胖的女孩低头整理文件,但她从未见过陈成,也未曾想要踏进画室去看一看。

    有一次她买完菜,在路对面等花店老板把她订的花修剪好,对面画室刚好是下课时间,玻璃推拉门开开合合,天色将晚,屋里透出温暖明亮的光,顾欣捧着一束粉色奥斯汀,愣愣地看着对面,脑海里断断续续地回忆起和陈成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三年过去了,她记不起喜欢陈成的感觉,甚至连陈成的模样都已经记忆模糊了,但她却仍然清晰的记得她喜欢陈成,心里一团微弱的火光在被她用千万层皑皑白雪封住之后,仍然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如果能见一面的话。

    如果能见一面的话?他或许已经结婚生子,妻子温柔可爱,为他包好他爱吃的韭菜饺子,为他叠好蓝色T恤,他没有爱过顾欣,顾欣却希望他能真正去爱另外一个女孩。他或许会惊讶于她的改变,或许他自己也已改变,或许谁都没有改变,见面只是像朋友一样寒暄。

    顾欣突然惊醒,再一次提醒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不该像个十八岁的女孩一样割舍不下过去,不该越是长大越是软弱,已经失去联系三年了,谁活成什么样子都和对方没有任何关系。这样想着,顾欣慢慢踱回了家。

    雨季来临的时候,空气变得湿热黏重,常常半路上猝不及防地下起雨来,好在公司离家里很近,顾欣也没怎么淋过雨。花店进了新颜色的奥斯汀,顾欣照常去买菜然后取花,出了花店才发现外面是倾盆大雨,狂风夹杂着大雨,雨点劈劈啪啪地砸在顾欣身上,她向着路边狂奔,只想着能早点回家,偏偏鞋跟卡在下水道盖的缝隙里,挣扎了很久也没拔出来,于是顾欣决定光脚回家,刚巧赤着脚站起来就看见画室里走出来一个男人,身型熟悉,他撑着伞走过来,叫她,顾欣,你没事吧?

    是陈成,他没有什么变化,顾欣张张嘴刚想说话,陈成拉住她,“外面雨太大了,先进去再说。”陈成为她拿来毛巾和拖鞋,他仍然是温柔体贴的,两人的交流自然流畅,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叙旧,画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打开几盏光芒柔和的射灯,墙上挂了大大小小的画作,有陈成的也有学生的,过去了那么久,顾欣仍能一眼认出陈成的笔触。

    陈成带她参观他的画室,他自己的工作间不大,收拾地整洁仔细,画架上一幅只完成了线稿的画,写字台上一小盆水培的藤萝,几片叶子绿意盎然,藤萝边的相框里放的是陈成和一个女孩的合照,女孩大笑着靠在陈成怀里,照片上用马克笔写了一行小字“最爱小暖”,是陈成的字迹。

    “啵。”顾欣的耳边突然出现及其细微的声响,是泡泡破裂的声音,是她无数次设想无数次期盼的泡泡碎裂的声音。陈成还在兴奋地介绍他托朋友从意大利带回来的颜料,注意到顾欣突然的沉默,他走到她身边,才想起桌上放的合照,带着一点点歉意的声音,他轻声叫她,顾欣。

    顾欣大大方方的拿起合照问他,你女朋友吗?真好看哎。

    陈成不好意思地把合照从她手里接过来看了看说,嗯,她是挺好看的。

    早在意料之中了,顾欣只是为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凉,雨下的那么大连个送伞的人都没有,还要前男友的帮忙,来他这里看他和现女友甜甜蜜蜜。

    两人沉默了很久,雨渐渐小了,顾欣要走了,带着歉意跟他告别说,高跟鞋卡住了只能先穿他的拖鞋回家啦,过几天再把拖鞋还回来。

    顾欣拎着一袋还在滴水的蔬菜,捧着一束早已被雨淋烂的残花慢慢往家走,天色暗了,周边楼房里逐渐亮起灯光,顾欣只觉得周身发冷,三年来自以为多彩丰富的生活在今天突然黯淡无光了,一切自由、独立、一个人享受的旅行和无数个日出日落都在此刻成为她自欺欺人的罪证。

    她回到了十八岁,在这个暴雨过后的傍晚,像个小女孩一样,再一次为陈成嚎啕大哭。

    顾欣在家躺了两天,第三天清晨她醒的很早,躺在床上能看到远处清朗的天空,日出的橘黄色光芒裹住云团,属于夏季细碎澄澈的早晨逐渐开始喧闹,顾欣起床,那束忘了插在瓶里的奥斯汀已萎蔫,花瓣边缘一圈是浅浅的枯黄。

    她把陈成的拖鞋装好,打电话确认他在画室之后,仔细做好一份煎蛋卷和水果沙拉一起送去。

    陈成接过早餐有些惊讶,他说顾欣和他太见外,可脸上有掩藏不住的喜悦,陈成没变呢,只有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很开心。

    顾欣就此和他道别,她强忍难过的情绪,以后应该不会见面了,这次是再也不会见面了。走出画室的时候轻柔细腻的早晨已经消失殆尽,日光毒辣,顾欣撑起遮阳伞慢慢向公司走去,又一次,她需要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打电话告诉助理把前两天积压的订单都接下来,顾欣又一次将自己丢进了生活的圈套里。

    可忙碌的工作和频繁的交际没能将顾欣孩子般的偏执扭转过来,关于陈成的记忆和遐想没有消失,而是被她藏在更深的地方。

    年底的时候周深突然回国,周深是顾欣的学长,与陈成同为大学里美术协会的副会长,周深帮助陈成追到顾欣,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分手而无能为力,这次回国听说两人都在南京,他想也没想就赶到南京把陈成约出来吃饭。

    “你跟那小姑娘什么时候分手?”

    “你回来催我分手来的?”

    “你跟那小姑娘有没有感情我还不知道?”

    陈成沉默了,在和顾欣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恋爱,甚至没有恋爱的欲望,再难找到能和自己契合的人了,后来谈过两次恋爱,小暖活泼开朗,却由于外向总爱和别的男生暧昧不清,陈成早就发现了,但他从未开过口,无所谓的,他想,他不爱小暖,小暖也不爱他,陈成似乎失去了爱的能力。

    有很多情绪是没法被理由所定义的,就像当初两人分手,陈成只觉得是新鲜感褪去后的疲惫,顾欣却是无能为力的放弃。开一间画室是陈成的梦想,而顾欣那个雨天突然在画室门口出现才让陈成明白这间画室存在的意义,那夜画室的灯光柔和暧昧,空气里无数微小的灰尘纷纷扬扬,顾欣神情专注地盯着他的画,那么久了,她仍然能一眼辨认出他的笔触。

    想要和她重新开始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三年来,她变化太大,当初分手是他亏欠她太多,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以后只做朋友,或许再难见面,陈成这样想着。

    两个人终于成了轨道平行的两颗星,彼此相遇却没法再靠近。陈成无数次怨恨自己,如果当初坚强一点,或许他也不必孤独三年。

    小暖还是提了分手,她早就喜欢上了别的男孩子,一段彼此都没有用心的爱情结局就是无疾而终,小暖活泼可爱惹人喜欢,但永远也没有顾欣的灵气,在无数个清晨、黄昏,下着雨的夜晚,他凝视着窗外,希望顾欣能够出现在街边,直到那天顾欣在暴雨里狼狈不堪地赤着脚,陈成感谢上天将顾欣送回到他身边,但当顾欣在画室里拿起他和小暖的照片并且报以坦然又疏离的微笑时,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裂痕再无法修补了,这裂痕越来越长,会一直延伸到五年后、十年后,这一辈子,他再也无法得到这个叫顾欣的女孩。

    周深生日那天,顾欣欢天喜地的要帮他庆祝生日,提着自己做的蛋糕和礼物按照约定来到火锅店,桌上只坐着周深和陈成,顾欣局促地坐下来。

    “怎么?就你俩?”

    周深把蛋糕打开,声音含糊地回答,“我就明说了,我是为了你俩才回的国,现在陈成是有想法的,顾欣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们三个当然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成笑着,倒好啤酒,火锅里升腾起热气,淡黄色的啤酒上一层细腻的泡沫,顾欣觉得周深真是用心良苦,当初大学时两人在一起也是周深在火锅店里撮合而成的。

    今天是周深的生日,于是顾欣把怨气和过去的情愫抛之脑后,三个人大笑着聊天喝酒,仿佛真的回到七年前,不同的是,此刻的三个人各自心事。

    顾欣吃完饭后主动提出要陈成把她送回家,顾欣和陈成一路沉默,“陈成,你真怂。”顾欣突然开口“当年你追我是周深帮忙,现在你要复合也是周深帮忙,你自己没有嘴吗?”

    “顾欣,你说话怎么还那么毒?我什么都没跟他说,是周深他太了解我了。”

    到了顾欣楼下,她跟陈成道别,“今天我就是想把话跟你说清楚,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了,不再冲动也不再感情用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不用勉强。”

    “顾欣,今天我也想把话跟你说清楚,请你接受我的道歉,三年前我来到南京找工作,疲惫、慌乱,我觉得我无力担负你的未来,我只想放弃,是我曾经太懦弱,以为逃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顾欣,你难道在南苑路上买房,没有一点点因为我吗?”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亮了,灯光打在陈成的脸上,瞳孔是温柔的棕色,刘海柔软的垂在额前,他微微欠身,眼底的急迫、愧疚一览无余,他缓缓靠近顾欣,顾欣在冬夜的灯光下看见他鼻息呼出的团团雾气。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顾欣。”

    几乎就要和他贴在一起,顾欣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烟草味,就在他要吻上她柔软的唇时,顾欣轻轻推开他,转身上了楼。

    “再见。”

    回了家,顾欣灌下半杯凉水,呼吸沉重,心快要跳出胸口,过了一小会,她走到窗前,天色太暗,看不清他到底离开没有,抬头看见远处阑珊的灯火,玻璃上开始氤氲起雾气,孤独感席卷了顾欣,刚刚只差一点点,她始终坚持的原则就会崩塌,陈成竟然请求她重新开始,这样的话曾经的陈成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后来的陈成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常常约她吃饭看电影,在画室里和她一起画画,好几年没再碰画笔的顾欣对于技巧已经有些生疏,画好线稿丢在一边,陈成会捡起来耐心修改然后上色,顾欣常常忙到很晚下班,路过画室的时候看见灯亮着,就走进去和陈成聊天,她知道,陈成在等她。

    陈成对她很好,可再也没有提过复合的事情,顾欣有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腔热血来到南京,顶着执念想见陈成一面,如今一切都成了真,她却退缩了,原来两个人之中,懦弱的人是她。

    顾欣发烧两天还没有好的时候,她开始有些害怕,熬不住终于去医院打了点滴,下午两点才回家,午饭还没有吃就倒在床上睡了,醒过来的时候顾欣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窗帘严严实实的拉着,屋子里静的可怕,浓重的孤寂混在黑暗里重重的压在顾欣身上,想起身吃点东西,却想起最后一包泡面昨天被吃掉了,想去喝口热水,早上走的匆忙也没来得及烧水,挣扎一番后,她竟都不想起身,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发呆,偶尔闪烁的车灯从窗帘缝中漏进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听见自己的呼吸。

    累,通过大量的工作和学习来填充自己的顾欣这些年来疲惫不堪,固执的以为独立能够解决一切,曾经被她深藏在心的种子此刻突然生根发芽,撞开她心上坚硬的外壳,柔柔软软的裹紧她的心。她再也不想坚持,再也不想勉强了。

    于是她打开手机,拨通了陈成的电话,沙哑着嗓子说,陈成,我难受,你快来吧。

    她守在门边,陈成还没敲门,她听见响动就开了门,屋子里没有开灯,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漏进来,陈成裹着当年她织的围巾,风尘仆仆,他微微喘着气,还没看清屋里的女孩,就被紧紧抱住,他低下头去吻她,顺手关了门,在黑暗里,他感受到她熟悉的气息,没有开口说话,他就知道,她接受了他。

    他帮她煮好饺子烧好热水,一边听她抽抽嗒嗒地描述醒来时的孤独感,一边为她泡好感冒药。这一次,他留在她身边,再也不想离开。

    第二天早上顾欣醒来,陈成在背后轻轻搂着她,拉紧的窗帘里漏出一条细长白亮的阳光,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去触摸这细小的光芒,突然一只健壮的手臂覆上了她的小手,在这一小片温暖明亮的阳光下,十指紧扣。顾欣翻过身去,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仍然是那个熟悉的怀抱,此刻的顾欣觉得,失而复得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

    “你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买南苑路的房子。”

    “因为有你。”

    顾欣的头埋在陈成胸口,瓮声瓮气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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