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泥小零
1.
叮咚！电梯门开了，阿易左手提着一箱牛奶和一袋沉甸甸的水果，右手紧紧地牵着我走进了电梯。
在电梯上升的瞬间，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提着的茶叶，转过头问他：“你爸妈不会觉得我礼轻吧？”
阿易松开牵着我的手，一脸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傻，怎么会呢？我爸妈很随意很好相处的，买了这么多可以了。”
我开心地笑着，却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手心还出了汗。
那是我第一次去男友阿易家吃饭，由于是第一次见家长，在来之前，我特地咨询了已婚闺蜜见家长的注意事项，还问了男友家的习俗，可以说做足了功课。
那天，我穿着一件纯蓝色半身长裙，上面配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脚上穿着一双杏色坡跟凉鞋。出门前还涂了点隔离霜和淡淡的粉底液，再加上淡橘色口红，整个人看起来既有气色又不至于很夸张。
虽然在旁人看来，见家长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不用注意太多。可我却提前在闺蜜的建议下选好了衣服，化妆也仔细地问了她意见，甚至连见面要说什么，我都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好几次。
2.
敲门，进屋，介绍完毕，送礼，一切都很顺利。阿易的爸妈交代阿易留在客厅陪我看电视，便急急忙忙地钻进厨房准备晚饭。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突然好羡慕阿易，没想到他妈妈做饭的时候爸爸全程都在旁边忙前忙后，这样的父母应该也比较好相处吧。
吃饭期间，他们一直询问着我的工作和家庭情况。
“婷婷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阿易爸爸戴着一副眼镜，亲切地看着我。
“办公室助理。”回答完之后，连我自己都觉得心虚。毕竟，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份工资很低的闲职工作，没有专业性可言，更没有发展和上升空间。
“那你家是农村还是市里的？”他继续问道。
“是镇上的。”我扒了几口干饭，心里有点担忧。
“镇上的，那也就是农村了。”阿易爸爸夹着菜，若有所思。
“你爸妈在哪高就呀？”阿易妈妈岔开了话题。
那几秒钟，我感觉空气中只剩下牙齿和饭菜摩擦的声音以及我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我瞟了一眼阿易，他正吃得津津有味，一点都没察觉到我内心的波涛汹涌。
“我爸在老家工作，我妈在这边。”我用筷子翻搅着碗里的米饭，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你爸妈怎么不待在一个地方？”他妈妈好奇地盯着我。
我尴尬地咬着筷子，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妈，别问那么多了，吃饭。”幸好，阿易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他妈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直客气地给我夹菜，问我饭菜合不合口味，吃不吃得惯，还说以后要常来吃饭。
我笑着点点头，不停地往碗里夹菜，心里却好想立马离开这里。工作和家庭一直是我感到自卑的原因，我可能不会在意旁人怎么看，但是我却很在乎男友爸妈的想法。
3.
晚上回到家，我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今天吃饭时的场景，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虽然阿易的爸妈没说什么，但我想他们应该猜到了我的家庭情况，也好像对我的工作和家庭也不是很满意。
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更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既然我生在了一个穷苦人家，我也只能接受。至于工作，我不是没想过多赚点钱，也不是没想过去做点别的工作，只是迫于生活和家庭的压力，我只能在埋头苦干，省吃俭用，谁知这一干就是六年。
现在的我既竞争不过那些刚毕业的年轻小姑娘，也竞争不过那些有着各项技能和特长的毕业生，更没有一技之长可以去做别的事，所以一直不敢轻易改变。
阿易知道了我的担忧，跟我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他不停地安慰我，说他们家以前很穷，虽然现在条件稍微好了一点，但也没什么钱，所以他爸妈不会在意这些的。至于我爸妈的情况，他爸妈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离异家庭的孩子会比较缺爱。
在阿易的开导下，我逐渐消除了心中的顾虑，一有空就去阿易家吃饭，去的次数多了，就和阿易的哥哥和女友阿冰认识了。也是那时，我慢慢了解到，阿冰经常给阿易的爸妈买礼物，由于阿易的妈妈每天都要做饭，她就送了平底锅、漏斗、蒸锅、燕窝、炖锅，而且还送他们茶具，按摩器之类的。
一想到自己每次来都是买水果、牛奶，相比之下，我感觉自己好像完全不合格，更不懂如何讨阿易爸妈的喜欢。
有一次，阿易的妈妈跟哥哥在厨房准备午饭，我本想进去帮忙，却在门外偷偷听到他们在聊阿冰。阿易妈妈提到前段时间去阿冰家见她父母时才知道原来她家刚买了新房，而且还是复式小区，条件不错，父母也都是有素质和水平的人，要阿易的哥哥不要亏待了阿冰。
听到这些，我轻手轻脚地逃回了客厅，要是男友的爸妈知道我家连房子都没有，父母都只拿着一点微薄的工资过活，会不会瞧不起我？会不会觉得我以后会拖累阿易？
虽然他们知道我是农村人，但肯定不知道我家条件这么差。虽然他们并没有将我和阿冰区别对待，可是我的心里却渐渐起了个疙瘩。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人的价值是从经济条件体现出来的，别人也许不会因为你穷而瞧不起你，却会因为你有钱而对你刮目相看，另眼相待，好感骤增。
4.
那一年过年，我和阿冰都去了阿易老家拜年，也见了不少亲朋好友。
午饭过后，阿易和表弟们在打游戏，我觉得很无聊，于是想去后山的果园逛逛。没走几步，我听到阿易的妈妈和一个亲戚在后院聊天，鬼使神差地，我停住了脚步，偷偷躲在房子后面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她们的谈话。
只听见那个亲戚说，“没想到一眨眼，你两个儿子都快结婚了，两个姑娘都长得都不错呀！”
听到被人夸奖，我心里跟吃了蜜一样，傻傻地偷笑着。
“是啊，两个都差不多准备结婚了。” 阿易妈妈回答。
“两个媳妇是做什么的？条件怎样？”对方接着问。
“大儿子的女朋友是客户经理，家在市里，住的复式小区，条件不错。小儿子的女朋友是公司助理，家是农村的，条件不太好。”我明显地感觉到阿易妈妈在介绍我的时候没了介绍阿冰时的自豪，这使我原本开心的情绪一瞬间消失得精光，只剩下自卑和委屈。
只听见对方“哇”了一声，然后问道，“客户经理应该工资蛮高的吧？家里条件也不错，那你大儿子以后稍微轻松点，不过公司助理的工资应该不高吧？”
阿易妈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是啊，应该就几千块吧。”
“家里条件也不好，那以后你小儿子的负担就蛮重了，还得养她一家人，以后会蛮辛苦的。”那人好像怕自己说话不中听，特地降低了声调。
“是啊，不过我和他爸也不会去干涉他们找对象的自由，以后他们过得怎样都得靠自己了。”阿易妈妈感叹着。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之前在网上看见过一个问题：哪一瞬间你觉得自己很穷？
对我来说，不是小时候买不起芭比娃娃而伤心的那一刻，不是家里交不起学费而到处借钱的那一刻，也不是发现家里的房子是公家的那一刻，更不是毕业那时找不到工作交不起房租没钱吃饭的那一刻，而是此时此刻。
曾经，贫穷只是让我感到自卑，让我没有自信，让我畏手畏脚，瞻前顾后。而此时此刻，贫穷令我感到羞耻，让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甚至让我心生恨意。
我痛恨这二十多年来因为贫穷而遭受的冷眼；痛恨父母不努力，家里连套房子都没有；痛恨自己为了省钱而选了一个学费最低的专业；痛恨自己没有一技之长，赚不了钱；痛恨自己有个又穷又支离破碎的家；痛恨自己连谈恋爱都要被别人看不起。
5.
那次之后，我慢慢减少了去阿易家的次数，也开始刻意疏远他，却没想到这时，他却向我求婚了。
我无法拒绝一个如此真心待我不嫌弃我的男人，也无法做到不去爱他，于是我答应了。
那一晚，我紧紧抱着阿易，哭得梨花带雨，他一边帮我抹眼泪一边嘲笑我像个小孩子。
连我自己都分不清那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终于有人真心爱我，愿意在黑夜中拥我入怀，温柔地对我说，“这二十多年来辛苦了，以后我会保护你。”
像我这样出生贫寒的女孩，像我这样从小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女孩，像我这样在家暴和争吵声中长大的女孩，经历过无数次地绝望，体会过家庭破裂的痛苦，在无数个寂寞无声想要结束一切的黑夜里挣扎着活了下来。尽管相信爱情，却根本没有奢望过有人能在黑夜中给我温暖，更没有奢望过有人愿意给我一个家。因为“家”对于我的意义更重于爱情，“家”对于我这样的女孩来说是奢侈品。
半年后，我跟阿易扯了结婚证，即使手里拿着那个沉甸甸的小红本，我却还像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当时我差点以为双方家长会谈崩，因为我妈要阿易在结婚前买一套房子，并且拿出十万块钱的礼金。
我知道阿易家出得起在郊区买一套房子的首付，可我却从没想过对他提任何要求。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能遇到这样一个疼爱我珍惜我的人已经很知足了。
当时我还以为会和阿易分开，甚至因为不想拖累他而打算放弃，可他却一直坚持着。
“虽然我现在没钱，但一定会努力给你更好的生活，现在的我没办法让你妈妈满意，但我相信有一天能做到的。我们一定不能放弃，未来跟什么人一起，过什么样的生活是要靠自己努力的。我们一起加油好吗？”阿易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态度坚定而诚恳，让我不敢再拒绝和伤害他。
后来阿易给了我家五万块钱礼金，是用的他自己的存款。他说，从他工作开始就没再花过爸妈的钱，结婚是自己的事，他觉得自己应该像个成年人一样担负起相应的责任，所以更不会找爸妈要钱。
结婚后，我们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开始往里面添置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我辞职之后报了一个培训班，开始准备认真学习和规划未来，为我们这个家尽一份力。
搬进去的那天，他抱着我，往我额头上猛亲了一口，感叹道，“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我们真的成了家人，可惜房子是租的，没能给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我紧紧地抱着他，留下了幸福的泪水。
“得赶紧买点厨房用品，这样你以后晚上加完班回来就能吃到我给你做的夜宵了。”我抬头望着他，幻想着为丈夫洗手作羹汤的样子，幸福洋溢在脸上。
“每天吃夜宵，你想把我养成猪啊，你好坏啊，我要挠你痒。”说完，阿易的手滑到了我的腰间。
“啊哈哈哈哈，不要阿，好痒，我错了我错了。”我被阿易追着满屋子跑，整个屋子都回荡着我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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