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陆兮 | 来源:发表于2022-11-29 23:0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当年军子出生时,妖风大作。村里的老人看着昏暗的天色,又提起耳朵听听那咔吧脆的婴儿啼哭声,不久后便断定:这个孩子怕是要为祸人间啊!

    军子长得好,聪明,伶俐,好多事情一学就会。这些事情中,包括好事儿,比如热心;也包括坏事儿,比如去拽女孩子的小辫子。

    军子生长的年代中不只有贫穷,还有饥饿。但对军子影响不大,他那会儿还小,家里有吃的会先可着小的来。没有被饿死,算是军子人生旅程中打的第一个胜仗了。

    长到二十岁时,军子的父母先后因病去世了。姐姐嫁了人,除了一个后天意外致盲的哥哥,还有一个小他三岁的弟弟。军子一下子成为了一家之长。

    这位家长当前面临的,不只是生存问题,还有三个人的终身大事。军子已经二十了,如果生在条件好一点的家庭,都差不多当爹了。实际上他也没有闲着,今天逗逗这个,明天哄哄那个。

    其中有一位很水灵的姑娘,和军子两厢情愿,可姑娘家里死活不同意。任凭那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姑娘的爹还是放出狠话:“就算是把闺女养在家里一辈子,也不能嫁给军子。”

    此处无花开,自有开花处。军子把目光转回其他人身上,但情况大体差不多,都是家里不同意。

    好在军子脑袋灵活,平时把村里的一些大娘大婶哄得好,谁家有困难需要搭把手之类的,军子方便时必出手相助,毫不含糊。一位大娘终是不忍心看着军子就此单身下去,给他介绍了邻村的一位姑娘。

    小贤比军子大三岁,家里有六位哥哥,她是老小。平时在家父母娇惯着,找对象又挑三拣四的。就这样,挑着挑着年龄就大了。

    军子打心底是不情愿的,小贤都赶上他出嫁的姐姐大了,而且外貌一般,个头儿很矮,打远看就像是个孩子,走路还罗圈腿儿。“女大三抱金砖”的彩头再好,也实在是有些勉强。

    军子看了看这个家,又看了看那兄弟俩,他貌似已经没有多少挑选的权利了。

    总算是结婚了。

    小贤倒也没有嫌弃,虽然和军子从大院儿搬出来另起了炉灶,但也会经常帮兄弟俩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家里终于有了一个女人,有点家的样子了。

    军子和小贤的相处,就像朝相反方向用力的两股绳,始终拧不成一股。军子可以接受小贤做事磨磨蹭蹭,却不明白为她何又那么死板做不好;可以理解她嘴巴不太会说,却头疼她把邻里关系搞得很糟,经常要军子来调解;可以答应她时不时地照应一下娘家,却搞不懂她为什么总是喜欢背着他。

    他们的儿子出生以后,生活压力大了,小贤对军子的埋怨也多了。军子开始还有所顾及,后来干脆就翻了脸,经常夜不归宿。小贤也懒得问,懒得管,也管不了。

    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军子不知从哪儿弄了辆摩托车,又一套皮衣加身,梳着大背头,简直换了个人。

    在军子摩托车的座椅上,经常坐着不同类型的女人。有时一溜烟儿,就没影了。每当有人向小贤提起,小贤都和人争得面红耳赤,非说人家看错了,然后自己躲进屋里,红着眼睛出来。

    军子最春风得意的时期,是和乡长的妹妹搅到了一起。乡长妹夫一条腿略有残疾,但家底丰厚。有型又倜傥的军子不小心就入了乡长妹妹的眼里,长期成为她的座上宾。有乡长妹妹出现的地方,必有军子的一路相随。

    乡长妹夫虽然外表有缺陷,但人不傻,他早就看军子不顺眼了。找了一个时机,请军子喝酒,把军子喝得二麻二麻的,并趁机再让人和军子找茬打架,将军子暴打了一顿。随后又报了警,举报军子寻衅滋事。

    这件事情后来被乡长知道了,大为光火。在乡长的一番运作之下,又将另外几起斗殴事件一并栽赃给了军子。

    这可吓坏了小贤,她急忙奔回娘家,试图寻求几位兄长的帮助。哥哥们早就在劝小贤离婚了,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妹妹竟然还一意孤行,他们也索性不管了。

    那段日子里,小贤抱着孩子,冒着瑟瑟的北风,往返于家里与乡里,希望能找找乡长,花点钱也好,只要事情能有转机。

    孩子的抵抗力弱,再加上在外一待就是一天,鼻涕流得满脸都是,被风吹干后,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子,还有块状裂纹。小贤早已顾他不上。

    乡长还是动容了。但案子已经报上去,军子还是在局子里蹲了几个月。

    出来后的军子头发剪短了,人也暴瘦,眼睛凸起,脸部塌腮,手上的青筋暴出,遇见人还是一如从前的打招呼。小贤则总是低着头走路,避免遇见熟人。

    军子着实安生了几年,以前经常光顾的村里的寡妇家也很少出现他的身影了。

    邻居齐媳妇的出现,让军子的生活又丰富了起来。

    按照村里的辈分,齐小伙儿叫军子叔叔。齐精神帅气,媒人给他介绍了对象,据说很漂亮。

    齐结婚前,他父母摆了一场叫相门户的酒席,人客众多。作为邻居的军子家,成为了宾客们酒席后休息的场所。

    军子见多识广,人模人样,待人接物敞亮大方,齐父母邀请军子作为男方代表,来招呼齐媳妇的娘家人。

    餐罢,女方一行人即将准备踏上回程,军子与男方家属出来相送。这时,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齐媳妇顶着一头波浪卷又飘然折回,对齐父母说:“叔,姨,那彩礼钱还差一万。你们记得哪天凑够了送过来啊,我回去等你们消息。”

    齐媳妇的意思很明确了,之前谈好的彩礼钱还有一万没有兑现。如果钱到位了,接下来就可以谈结婚的事情。否则,就守在家里不嫁过来。

    齐父母都老实巴交的,一时哑口,却也答应得满满的。

    齐媳妇说完,将搭在胸前的波浪卷儿一甩,漂亮的脸蛋儿随之一扬,踩着尖尖的高跟鞋“喀”“喀”地转身离去了。那身很显线条的裙子勾勒出了她背部妖娆的弧线,裙子的褶皱随着两腿的交替一起一伏的。

    自己开口要彩礼,这可是新鲜了。已至不惑之年的军子眼神异常的深邃,他一边摩挲着嘴边已经有点冒头的胡子茬,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齐媳妇:有性格,有味道。喜欢。

    至于齐媳妇嫁过来以后和军子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就没有人知道了。只记得一天晚上,一位同村人到军子家去找军子玩。

    房间熄着灯,电视屏幕的光线映射在窗户上,时明时暗闪烁着,示意窗外的人这家主人还没有入睡。

    窗帘并未完全闭合,从缝隙中可见搂在一起的两个人:齐媳妇坐在军子的腿上,军子从后面抱着齐媳妇,两个人你侬我侬。

    这下可炸了窝。

    齐一改往日的憨厚温顺,拎着洋镐要和军子拼命。齐父母纠结了一众家族中人,扬言要阉了军子,免得他再来叨扰齐媳妇。周围的邻居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一时之间,军子的家好不热闹。

    在娘家的小贤得知情况后,将已经有十岁的儿子送去了姑姑家,自己则匆匆赶回后远离了人群,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垂泪。小贤觉得她还是要回来的,夫妻一场,即便是军子被人打死,她也要等着收尸。

    在军子的真诚悔过之下,齐一家人并没有为难他,最终还是决定放过他,相信他。

    最打脸的是,没过几天,齐媳妇就大摇大摆地来找军子了,公开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谈感情,不谈过去,只谈日常,让人找不到把柄。再瞅准时机,悄悄地走到一起去。

    就这样,军子和齐媳妇又在一起了,光明正大的。

    此后的一二十年光景中,军子都和齐媳妇纠缠在一起。他和她一样,无法阻止对她(他)的思念,情不自禁地走到一起,但就是不离婚。

    齐媳妇一共生育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村里人都说,她的小女儿那眉眼,那神态,都像极了军子。

    在军子生病的前几天,还在惦记着齐媳妇——冬天要来了,该给齐媳妇送几颗白菜了。

    生病后的军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仍忍不住朝齐媳妇家的方向张望。糊涂的时候,连自己的衣服都不知道穿,只晓得饿了吃饭。

    每次小贤看见军子在张望时,她都会用力朝那个她恨了很久地方向瞪一眼,后强行把军子拽回屋里。此时的小贤,终于能做军子的主了。如果从认识开始军子就这么听话,那该有多好。她想。

    农忙时节到了,小贤要去收割庄稼了。军子的安置成了难题,带到地里也好,留在家里也好。小贤怕他又去找齐媳妇,也怕他犯糊涂到处走,一个人走丢了:好歹是条命,都已经将就他这么多年了,人有总比没有的强不是?

    儿子已成家,在村子的另一边,小贤不想去麻烦他们。思来想去,小贤觉得还是让军子自己在家,把他栓在房间里的一根柱子上。绳子稍微放长一些,这样军子还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一下。

    中午小贤回家吃饭,刚推开院子的大门,就被正对着大门的房间窗子上的物体晃了一眼。待眼花的小贤走近一看,腿一软,蹲坐在了地上——军子头朝下且挨着地,地上一滩血。腿还留在窗台上,被绳子拽着。

    小贤的面色惨白,她已不记得是怎么将军子送到医院的。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军子终是保住了命,但已无认知能力,也无意识能力。

    他拼命的往外跑,是为了去找她吗?这是小贤一直悬着的疑问。可能,要成为未解之谜了。

    已经接受了现实的小贤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军子,没有任何表情。回想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女人再多,就算他有多放不下齐媳妇,最终,也不过是被她给结果了。

    都是命数。小贤用她那双已经干瘪的手摩挲着军子的脸,军子依然毫无反应。

    妖风再起,日风暗淡。

    与军子一起长大的玩伴也已变成了老头儿,他想起了当年军子出生时那位老人的预言,感慨道:“孽啊!军子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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