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最受宠的野菜当属折耳根。
对折耳根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折耳根因其根茎脆爽,折断之声清脆而得其名,又因味道古怪,极似鱼腥,又名鱼腥草。
从相关书籍得知,食折耳根的历史可以追溯至春秋末年。越国国君越王卧薪尝胆后,回国第一年便又遭遇大灾荒,为帮助国民寻找可充饥之食,他亲自尝遍百草发现了鱼腥草。鱼腥草分布地区广,生长时期长,再生能力强,再生速度快,为当时抗饥荒做出了巨大贡献。
“十九年间胆厌尝,盘馐野味当含香。春风又长新芽甲,好撷青青荐越王。”这是王十朋根据这一历史典故所写的《咏蕺》,诗中咏的蕺菜,就是鱼腥草。
而流行食折耳根始于宋朝,相关文献写到“江左之人好生食之”,江左即江东地区,也就是现今的江苏南部,安徽南部,浙江北部和江西的东北部一带。
随着江东地区的日益富足,折耳根作为野菜渐渐淡出了人们的餐桌,更多时候作为中药引用。而远在西南地区的云贵川渐渐的接纳了它,不同的是,贵州人喜食根,川人喜食叶,各有所好。
当今,食折耳根的习惯随着人的迁移流动在全国铺展开来,但让其成为地区饮食标识的恐怕就只有贵州了。
曾在网上看到有人这样描写折耳根:“鱼腥是荤膻的,带着动物特有的血肉黏液味道,折耳根的味道则如同夏天新鲜修剪的草坪,是嫩脆清新的,就好像是,在隆冬季节,身出户外,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的感觉。”我想,这人应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贵州人,一个懂折耳根,爱折耳根,把折耳根的味道吃进骨髓,深入灵魂的贵州人。
折耳根是贵州人的饮食标识,也是千千万万贵州人难以割舍的味蕾羁绊。有这样一种说法,要看一个人是否是地道的贵州人,进了菜馆二话不说连点两盘折耳根的就是了。
在贵州,无论是街边小摊还是高级餐馆,无论是调味佐料还是主菜,都能突显折耳根在人们心中的重要地位。制作蘸水要放点折耳根,吃碗米粉要加点折耳根,吃份炸土豆要拌点折耳根,没胃口时来盘凉拌折耳根,一进餐馆就喊“老板,来一盘折耳根炒腊肉”。
时下,菜市场里的折耳根以人工种植的居多,根长,体胖,须少,看上去比野生的要肥美得多,但实际上味道寡淡,肉质干绵,缺少一股脆劲。
生长于家乡田坎上,小溪旁,河岸边,树林里的折耳根才是我记忆中最为醇真的乡味,其味道野性撩人,但狂野中又不失温柔。
虽然折耳根一年四季都有,但家乡人食折耳根是有季节限制的,大概为每年的十月到次年的三月,其时间段的折耳根叶子鲜嫩,根茎脆爽,味道浓郁。美食是有灵魂的,它只有在最对的时期遇到最对的人才能激发出最醉人的味道,这样的微妙也让人的回味变得更加绵长与久远。
家乡的折耳根生于秋,长于冬,熟于春,过了春,折耳根就老了。每年水稻收割完毕之后,家乡的折耳根便开始遭殃了,野外总能遇见挖折耳根的人,男女老少,一把锄头,一个菜篮,土里刨食,不亦乐乎。
儿时,一到放学,便匆匆忙忙赶回家,拿起家里的老锄头,卷起一个小布袋,约上两三个小伙伴直奔田间。
说来也奇怪,田坎上的折耳根总是长得最好,密密麻麻,一锄头下去,一叩一撬一捶,十几条甚至几十条折耳根便赤裸裸的浮现在眼前。看着这白嫩嫩的家伙,总有按耐不住的时候,管他三七二十一,抽起一根,放在手间一搓,便直送到牙间,“咔吱”一声,香味瞬间从牙缝漫散开来。
田,是农民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而田坎最主要的功能就是作为田与田的分界线,所以,挖田坎上的折耳根是有风险的。
不知道有多少次,正当我们挖得起劲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喊骂声:“几个砍脑壳的哦,谁让你们挖我家田坎的咧。”听到骂声,我们立马扛起锄头,抓起布袋,屁颠屁颠的跑向远处,田主多数时候奈何不了我们,只好站在原地,双手叉腰,朝着我们逃跑的方向使劲叫嚷着。
等到太阳落山,把中天的红光留在远处的天空和山顶,夕阳的余辉也弥漫了半个天空。我们才扛着锄头,蹦蹦跳跳的回家,锄头上那袋满满的折耳根在夕阳下摇曳着,舞动着。
现在,折耳根的吃法越来越多,越来越奇,但我最爱的,还是那原滋原味的凉拌折耳根。
凉拌是保留食物原始味道的最佳吃法。挖来的折耳根洗净后用家乡的山泉水浸泡些时分,家乡的山泉水冰凉,甘甜,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回鲜的作用。泡好的折耳根切成两厘米左右的小段后装碗,放入盐,剁椒,红油,葱蒜末,酱油,食醋,花椒面等佐料腌制几分钟,最后再放些葱花,香菜进行搅拌即可。
当然,这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做法,有条件的,炸脆的花生米、切丝的海带和煮熟的凉粉丝都是折耳根最佳的搭配。
虽然凉拌折耳根食材单一,制作方法简单,看似不起眼,却常常是家乡人饭桌上不可或缺的下饭菜。盘里,折耳根的脆,辣椒的辣,酱油的鲜,食醋的酸,葱花香菜的香众味相溶。入口时,有一股浓郁的鱼腥味,下牙后,又有一股淡淡的回甜,最后,咸酸辣香在咀嚼间化作一层层味浪,一浪接着一浪,撞击着味蕾的最深处,味蕾便变得轻浮起来,吃了一口又一口。
一路陪伴,折耳根已然在我味蕾记忆的沃土里生根发芽,生长时给我满足,凋零时让我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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