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见

作者: 雎暮 | 来源:发表于2024-04-10 02:05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遗憾】

  阿木站在演讲台上,底下一片喧哗,她紧紧握着话筒,眼眶酸涩,有些迷离,以至于恍惚中入耳的听众的议论,就像是轰轰的雷声,她觉得自己几近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下面人头攒动,她只看见一张张蠕动的嘴唇,张张合合,她胃里反卷,几近呕吐。

  “会不会说话啊!”

  “不会说就下去!”

  “看她像不像一个跳梁小丑,一个用笔杆子吃饭的人,偏偏想学人家用嘴皮子吃饭,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阿木抓着话筒的手汗湿,有些分不清真假。她站在台上穿得单薄,在露天的舞台上,就像是一只落汤鸡,冷汗贴在脊背上,头发粘在脸颊上,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目光在台下扫视,渴望找到那个人。

  不是他,不是他,都不是他!

  观众静了下来,或者说,观众一直安静着,一直沉默等待的观众里有人突然喊了声,“这人不对劲儿!”

  幕后的人看阿木在台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连忙上前把人拉了下去,然后连声跟观众道歉,又派了支持人顶上。

  阿木坐在后台上,经纪人似乎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有些失神,听不见。化妆师给她卸了妆,温热的毛巾擦过汗湿的脖颈,她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阿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在台上突然不说话了?”

  阿木看她一眼,意识彻底回笼,她轻声说:“我很累,想回家。”

  夜色入目,是深夜的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这样的时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有些艰难,毕竟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今天是情人节,但这不是所有人的情人节,没有几个老板会因为情人节放一天假,不论是给自己还是员工。阿木走在路上,街头小店里传来烤面包的香味,她想起年轻时不会不过情人节,她跟那人在小摊上排了几个小时的队去买一个并不精致的蛋糕,深夜里错过公交车,两人在车棚下面躲风,吃着烤面包,在灯火阑珊的街头,他们在冷风寒雨里牵着手奔跑,在放着情歌的操场上喝酒到天亮,然后在宿醉的头疼里迷糊接吻说黏糊的情话。

  阿木忍不住给自己买了个刚出炉的面包,走到隔壁咖啡店里点了一杯咖啡,坐在公园长椅上吃面包,看湖景,耳边不断掠过黑漆抹黑里的小情侣的情话,她戴上帽子,把自己盖严实,喝了一大口咖啡。

  “你来得太晚了,演出我都看完了。”

  阿木闻言打了个寒颤,从神游中惊醒过来,忍不住循着声儿瞥了一眼左边小道上走来的女人,她似是抱怨,在有些安静的公园里,声音有些大。

  “抱歉,公司有点事耽搁了,演出怎么样?”女人身旁的男人道。

  “本来演出挺好,结果中间有个女人做演讲,不知道是打什么广告,太拙略了。”

  “听着是挺扫兴。”男人漫不经心地答道,腔调里有几分心不在焉,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半了。

  女人似乎有些不悦,轻碰了下他的胳膊,“我穿的高跟鞋,脚累,我们坐椅子上歇歇?”

  男人微微撇眉,似在思量,女人看了眼手机,说:“你再陪我坐20分钟看看湖景,不用送我了。”

  阿木一直低头咬着咖啡吸管,抬头时两人已经朝这边走来了,女人光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左手拿着高跟鞋,右手扶着男人的小臂,阿木有些紧张,突然又觉得自己可笑,自己紧张什么,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于是又笑自己不争气,待两人走近,她突然起身看着男人,说了句,“好巧。”

  那女人噢了一声,似乎是吓了一跳,随后在月光下看清了阿木的脸,“你不就是今晚在台上做广告的那个人吗,虽然结果不太理想,但是你很勇敢,不过我劝你以后还是别在歌剧这样正式的场合做广告了。”

  “嗯,谢谢,不过我不是在做广告,我是作家阿木,今晚是在为新书宣传,歌剧是因为我个人比较喜欢,谢谢你今晚光临,祝两位情人节快乐,我不打扰了。”

  阿木说完就走,男人立马追了上去,连再见都忘了说,留女人自己愣在原地。

  “你不是说今晚十点去接你吗?”

  “演讲失败了,所以提前结束了,快别跟着我了,这么晚留人家女孩一个人在那里不安全。”阿木加快了步伐,男人伸手拽住她的手腕,“那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就安全?”

  “可是你来之前我就是一个人在这里呀。”阿木停下来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今天是情人节,你说你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合作,不能来我的新书签售会,可是却跟另一个人逛公园吗?怎么,你不会要跟我解释这是什么潜规则吧?”

  “我的确有一个合同要签,你知道的,我的公司刚刚起步,这个女孩是合作方的女儿,我谈完合作,他们有事,我顺路过来载她一程。”

  阿木轻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发嗡,没再说话,男人轻声道:“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我给她打辆车,一会儿来接你回家。”

  阿木轻嗯了一声,抬头捏了男人的衣摆,男人任他拽着没动,阿木迟疑片刻,轻掂着脚尖,在他嘴唇上印了一个柔软的吻,温柔道:“夜色很凉,以后晚归,记得穿一件风衣遮寒。”

  在冰凉的夜色里,阿木赤诚而依恋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手指无意识蜷缩,她呆呆看着迷蒙的黑暗,伸手扯掉了脖子上的项链,夜色太凉,她脸色青白,身上的裙子不太长,腿在风里被刮得发疼,她仰头咽回去涌出来的泪,抬脚跑了。

  杨延回来时没找到人,他找遍了公园,又跑去了阿木今天工作的地方,还是没找到。他突然有点慌了,开车驰骋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路跑回家,上电梯,开门。屋里灯第一次没亮着,也没有电视的声音,太安静了,以至于杨延第一次有了冷清的感觉,往日无论何时回来,屋里总有一个人躲在门后,或坐在沙发上,或在厨房里,门锁一响,就有一个人从屋里跑出来跳进他怀里,赶走一天的风尘。

  杨延站在门口愣了很久才去开灯,又去找灯的开关,哪个是晕黄色,哪个是白色,他不知道。走到厨房,保温炉里放着煲好的汤,桌子上有一个蛋糕,还有系着红丝带的红酒,一束玫瑰花,一个没来得及插花的花瓶,和一包蜡烛。

  阿木是一个钟情于浪漫的人,她可以抱着杨延在沙滩上坐到天亮去看日出,不喊冷;她可以忘记恐高等摩天轮升到最高时对杨延说爱他;她可以克服懒惰起早给杨延做健康早餐;她可以花几周在并不宽裕的时间里叠出彩色千纸鹤当做窗帘,每一张纸上都要写上情话印上吻印,杨延与她在一起的五年有一千八百多天,阿木有一千多天都会准备不一样的惊喜,从来不重样,她好像有花不完的精力用各种幼稚温柔的方式对杨延说爱他。

  杨延把玫瑰花插到花瓶里,把蛋糕放到桌子上,把汤和菜温好摆在桌子上,又放上了红酒,点好了蜡烛,没有关灯,他习惯了永远开灯的房子,不知道永远比他先回来的阿木每次回来面对黑漆漆的房子会不会有他这样的凄凉感,或许是有的吧。

  兴许是她从不提需求,也兴许是自己习惯于她不知疲倦地表达爱意,以至于自己有时候竟觉得,阿木离不开自己,她不会离开,会一直都在。

  杨延在情人节这天等了一夜,饭菜在时间里冷掉,散发着冷腻的味道,玫瑰有些蔫儿了,蜡烛的烛泪堆满了蜡盘。杨延在早晨拿了公文包,去了公司。

  他昨晚的合作谈成了,公司又多了一位实力雄厚的合作商,明天就是周末,每次他的生意取得进展,他们都会出去庆祝一下,但今天他打了无数个电话,阿木都没有接,晚上回到家,依旧没有开灯,杨延扶着额头,坐在满桌狼藉的桌子旁,很久没有抬头。

  十一点了,杨延一天都几乎没吃东西,他拿了一块儿蛋糕,倒了一杯红酒,去了阳台,今晚星空很美,有一种“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飘渺感,他突然想起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跟阿木表白,女孩瞬间红了脸颊,那天晚上他们绕着操场走了很多圈,他几次鼓起勇气,都没能牵上女孩的手,在凉如水的夜色里,他们坐在石阶上看牛郎织女星,阿木答应了他的告白,从此用了一千个日夜创造的浪漫来回应杨延这星夜下告白的温柔。

  杨延躺着,红酒随着手臂的晃动几欲倾杯而出,红尘梦一场,醒来缘是空,我以为自己事业有成,佳人在侧,原来终是不可兼得,我选择了把更多时间花费到事业上,就终究会对阿木有所冷落,我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她不会离开我,明明一开始就是我追的她,阿木身边,从来不缺优秀的人喜欢她,我怎么会以为,她非我不可呢,我真是太可笑了。

  杨延身边不缺喜欢他的女孩,可他还是去招惹了阿木,阿木身边不乏有杨延这般跟她告白的人,可她却偏偏无法拒绝杨延,这本该是难得的缘分,像是冥冥中的选择,最终还是成为悲剧。

  周末早上七点,杨延收到了阿木的消息,她约他在晚上七点在以前上学的大学操场见面,杨延一直平稳的心突然有些慌张,他隐隐觉得这份感情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在收到消息时已经醒了,但是反常的,他不想起床,这是他大学毕业后第二次赖床,第一次是他刚建公司的那个周末,他记得那一周很忙碌,阿木陪着他去拉合伙人,通宵给他改策划案,陪他找赞助,在应酬到深夜的时候去接他回家。杨延不喜欢别人送他回家,怕自己酒后乱性,惹得阿木误会,阿木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所以总是在无数个深夜里开车来接他,给他熬一杯蜂蜜水,给他准备好舒适的睡衣,阿木一边忙着自己的工作,同时又安慰他的心情。有时通宵改稿子,那么喜欢赖床的一个人却总是能在第二天赶在他之前起床,神采奕奕地跟他一起共用早餐,然后给他一个离别吻,哪怕之后再去睡回笼觉呢。杨延那时不理解,阿木说,要坚持生活的仪式感,如果对生活连仪式感都嫌麻烦,那两个人的爱情就真的结束变成了搭伙过日子,那样的生活,她不接受。但在有一次忙碌的一周结束后,周末的早晨阿木却无论如何都要赖床,美名其曰,要给自己的身体放个假,杨延要起床,她就哼哼唧唧的不让,两人一直睡到中午,杨延才趁她熟睡时起床去订了午餐。

  杨延躺在床上,看着时间一点点溜走,他定了一个下午四点钟的表,静静等着晚上七点的到来,脑海里阿木的影子在习惯中变得清晰,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每天会吻他,每天说爱他,他一边习惯着她的给予,一边期待着她的浪漫。这样一个人突然消失,他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了。

  杨延直接省略了午饭,一觉睡到下午闹钟响起,他起床刮了胡子,换了阿木最喜欢的那件休闲装,开车去花店买了一捧满天星,又在牛排店预约了晚上九点,然后开车去了学校,学校门口的蛋糕店还在,烤面包的香味浓郁,杨延一天没怎么吃饭,去买了几个烤面包,买了杯阿木常喝的咖啡,面包的味道没变,咖啡里奶味很淡,少糖,有几分苦涩,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会喜欢少糖少奶的咖啡呢,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晚上六点,杨延买了杯奶茶,坐在操场上,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草地上的情侣都显得很暧昧。杨延等了片刻,不住地抬头看入口的方向,最后他索性站起,站在入口处等,零零总总地总会有些女孩来跟他要微信,然后他熟练地婉拒,解释自己有女朋友了。这种熟悉感让他有种还在上大学的感觉,不过当时追阿木的男生更多,有几次他来赴约,都能碰到有人在跟她聊天。

  快要七点了,杨延看了眼手机。

  杨延在印象里自己好像很少等过阿木,她总是一早就来了,无论是什么样的见面,她总在杨延到之前就已经在场了,等毕业工作,他就更没有时间等阿木了,他突然意识到,阿木写作出书,似乎也不会比自己闲到哪里去,毕竟有事凌晨两三点身边找不到人是常有的事,那她为什么总能找出时间去见他呢。

  七点了,杨延低头看着手机,在微信顶置里点开阿木的聊天框,

  “延哥。”

  杨延还没来得及发消息,阿木的声音就从身边传来,她应该是跑来的,帽子下的头发还有些凌乱,有些浸湿的碎发贴在额头上,她包没拉,里面翻起一张折叠的A4纸的一角,到现在气儿还没喘匀,该是有多匆忙。

  杨延觉得自己双手微微颤动,就像回到了当初刚表白的那一天晚上的状态,只是应该比那时多了点立场,杨延伸手把人揽进怀里,紧紧拥抱着,他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这么抱她是什么时候。阿木像个安静的小猫,任他抱着,呼吸都平静了下来,“延哥。”阿木轻轻叫他。

  “怎么这么多天都没见你,打电话也不接。”杨延搂着人不松手,声音里罕见的透着几分不知所措。

  “我那次演讲失败了,新书宣传出了点儿问题,这几天又烦又忙,都没时间看那个手机。”阿木声音软软的,轻轻的,慢慢抚平了杨延内心的翻涌。

  “怎么都不告诉我,家也不回。”

  “你生意这么忙,我不忍心打扰你。”

  杨延松开手,把温热的奶茶递进女孩冰凉的手里,“你喜欢的那一款。”

  阿木低头看着奶茶轻轻笑了笑,捂在手里取暖,两人绕着操场慢慢踱步。

  “延哥,我的行李已经从公寓里搬走了,到时候把钥匙给你吧。”

  杨延愣了下,止住了脚步,神情在黑暗里模糊难辨,“为什么?”

  “我最近创作遇到了些问题,打算出国散散心,找找灵感,试着换个环境写写试试。”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本来毕业的时候就想着出国看看,四处走走长长见识的,可惜你当时公司没稳定,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就留下了。”

  杨延抬头看他,阿木笑得有些勉强,“你现在估计也走不了,我不可能永远跟在你身后。”

  阿木低头用力咬着吸管,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可太没用了,原来想好的话就因为这一杯奶茶和一个拥抱,瞬间粉碎在胸腔了,分手两个字根本说不出口,“钥匙放屋里了,到时候指纹你删了,密码改了就是,我走了。”她头都没敢抬,转身就要走。

  杨延握着她的手腕,声音有些低,他把口袋里的钥匙又塞到阿木手里,声音有些慌乱,“想出去看看就去看看,我,等我有时间飞去找你,给我钥匙干什么。”

  杨延突然闭了口,他看着眼前的人肩膀抽动着,突然什么都说不出了,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说的有多无力,阿木给他留着体面,可他不想接。

  “杨延,我这几天都快难受死了,你知不知道啊。”阿木声音哽咽,轻轻抽泣着,她想挣开手腕,可挣不开,

  “你跟别人公园散步的晚上我在台上演讲,你知道我有多怕这个,我提前一星期就和你说,你说了你尽量,可是你还是没来,那天晚上的歌剧是你自己挑的,你是有多忙,才会只有工作没有生活。”

  杨延愣了下,是啊,他明明知道阿木最怕演讲,可在她不得不面对的时候自己还是缺席了,他错过了她每一个重要的时刻,最后只能连她也错过了。

  杨延无法想象阿木当时的绝望,她是不是用眼神寻遍台下所有人,可怎么都找不着自己想见的那个,她那晚一个人,是怎样目送他在情人节去送另一个女人而把她留在原地。

  杨延突然想到,她生命中每一个重要时刻,自己似乎都错过了,她新书第一次发售,她第一次读者见面会,她的新书签售会,包括她家里出事,她办工作室。自己甚至都没时间看看她写了什么书,可自己生命中的每个艰难时刻,阿木总会如约而至。她为了自己放弃了出国深造,陪他一起办了公司,自己办了工作室,她缺席自己的剪彩仪式陪着他去拉合伙人,她帮他改策划书,写规划,还有时间在一夜未眠的早晨给他一个吻,告诉他她一直支持他。

  她是不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透支爱,最后还是只有失望呢?自己是不是就是在一次次试探她的底线呢?

  明明可以赶到的演讲为什么没去,是没时间,还是害怕阿木误会他跟那女人的关系,他们之间的信任什么时候这么脆弱?

  阿木挣脱他的手离开了,杨延没有理由挽留,他没有资格。她做得太多,他理所当然,他以为她无所不能,其实是她为了他装作无所不能。

  一个爱你的人怎么会对你的事情全然不关心,怎么会对你的苦难全然不在意呢?

  阿木出国了,杨延的公司稳定下来,他还是应酬到深夜,但再没有一个人等他到深夜,再没有一个人给他煮醒酒汤,早晨再没有一个吻,他的世界突然只剩他自己。

  阿木去了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看到很多事,她也努力尝试,可很难再对一个人付诸所有真心。阿木有原则,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很真心,她太较真,她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梦想,也可以因为失望放弃这个人坦然离开,再难过,也不要妥协,不能让自己的真心廉价,也不能让别人的付出没有结果。喜欢她的人不能为她受伤,她喜欢的人不要让她失望,她想要互嘱真心,彼此信任。

  杨延有一年夏天去国外出差结束后,问了朋友阿木的地址,知道她这几年去的地方,自他们那晚一别,他们心照不宣地再不曾有过联系,直到今天。

  杨延这几年遇到过很多人,都局限在工作上,他多少也算是年轻有为,也遇到过顺眼的人试过恋爱,可年少时心动的感觉却再也回不来了,于是分分合合这许多年。

  杨延趁着这次难得的假期,去了很多阿木去过的城市和国家,短暂的停歇,漫长的追随,他去这城市里最浪漫的地方,一个人看繁星湮灭,昼日初升,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何意。

  杨延去到了阿木在的纽约,阿木在曼哈顿,等这一年的悬日,她已经在曼哈顿待了两个月,这是她第三次特意在这里看悬日,第一次是刚毕业时杨延跟她一起,第二次是分手后旅行时恰巧到这里,赶上了,这次是她和最近在图书馆认识的一个朋友一起来看,为最近写的书找灵感,她不太喜欢拍照,她习惯用眼睛欣赏,用笔来留念,但做人不能只顾及自己,别人喜欢拍照,所以她习惯拿着相机。

  杨延中午时到了商业街,已经在这里喝了一下午的咖啡,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看见了阿木,时隔多年,以这样的形式,他拿着手里的两杯咖啡,一轮红日洒满街道,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阿木出神地看着,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瞻仰她的神明, 有一个男人站在她身侧,给她圈出一小片空间,看着她的痴迷,杨延站在人群外,收回了脚,阿木微微偏头笑着,跟身侧的男人说着什么,男人躬身,微低着头专注听着阿木说话,像是把人圈进了一方角落,让别人触碰不得,他不知说了什么,阿木回头笑了。

  杨延想,西方男人惯会调情。

  杨延站在原地看着,直到有人开始离开,他不知进退,转身想走,恰巧阿木转身,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他便定在原地了,那表情太复杂,杨延猜不透,要说什么呢,说我特意给自己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想试试你喜欢的生活,还是说我出差经过此地,顺便来旅个行,要不要问她身边的男人是谁,要不要问她什么时候回国,要不要问她,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杨延站在原地,思绪翻涌。阿木那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他们对视很久,阿木也没能挤出一个笑,她愣在杨延的目光里,无法回神。

  身边的男人看着阿木跑神,也向杨延投去目光,朝杨延点了下头,似乎认识他,最后阿木一言不发,甚至没跟身边的人说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了。

  那人追了上去,杨延在原地站了许久,手指无意识捏了捏冷掉的咖啡,随后扔进了垃圾桶,转身离开了。

  阿木走得很慢,男人追了上去,“你在等我追上来,还是等他追上来?”

  阿木轻叹了口气,“都等。”

  “还爱吗?”

  “我这么伤心,大约是爱的吧,毕竟连分手都说不出口。”

  “那为什么要分开呢?”

  “大约是累了吧。小时候在学校陪一位朋友面试,她搭档急性阑尾炎来不了,临时上场给她对词,底下人太多一时紧张搞砸了,毁了朋友的前途。所以以后再没有过登台亮相,觉得自己站上去就有点哗众取宠的意味,会感觉底下人的嘴像黑洞一样,看久了我晕。

  他说让我再试试,克服一下,到时候站在台上,就看着他讲,最后我上台了,他没来,所以分了。我这人任性,矫情还个人主义,不适合谈对象,害人害己。”阿木朝他笑了笑。

  男人也笑了,“我又不强求,你别这样说,你很好,能让一个商人嘴拙。”他低头摆弄相机,翻着照片,“我很好奇,他喜欢你的地方跟我是不是一样。”

  阿木想了想,“他说,喜欢我认真的样子。”

  男人垂头笑了笑,心想真是巧了。

  “遗憾吗?”

  阿木沉默了,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违心的。

  阿木离开了曼哈顿,去了新的地方,男人的相机里留了一张照片,是阿木看着悬日的照片,那么认真的样子。

  杨延手机里也留着一张相同的照片,他喜欢的女孩,还是和当初一样。杨延初次见阿木是在公园里,阿木坐在椅子上,凝神观察公园里种的一棵银杏树,看了有半小时,身边有人走过,远处有人唱歌,她就在那里看树叶,听着风,有一瞬间,杨延甚至觉得这世界上就只有长椅上的女孩和她眼里映出的银杏树。

  这应该是一见钟情吧。

  他看着阿木抬笔写字,他坐在远处,画了银杏树和写字的阿木。

  杨延坐在返程的飞机上想,如果阿木那天能有一点回应,或是他身边没有那个男人,他可能会不顾一切留下陪她去旅行吧。

  可是他们都站在原地,谁都没有上前。

  阿木回国了,她跟一个大学时的朋友躺在郊外山上的草地上喝酒看星空,朋友告诉她杨延问了自己她的行踪。阿木说杨延去找她了,他们在同一个地方看了不同的悬日,没说一句话,阿木说:如果他当时往前走一步,我大概会直接把剩下的几步走完然后跟他走,幸好他没动,不然我多没面子,我以后要一直在路上,谁都别想让我停下。

  朋友沉默着,没说话。

  “今宵绝胜无人共,卧看星河尽意明。”

  此去经年,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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