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朔北连大漠,疾风起,劲草知之而后动。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之势已去,天下割据,南北数国,皆岌岌自危。唯独漠北的燕王朝,其势力独占漠北,号令大漠英豪。
适逢六月,燕王之女举行及笄之礼,其余诸国的王侯将相之子,竞相争之,以求一观。
争之,自然不仅仅是因传闻所言,其女肤白胜雪,国色天香,更是因为燕王想借此为郡主觅得佳婿。
燕国驸马,那是一个怎样诱人的存在,诸位看官心中,许是有了几分思量 。

(一)漠北客栈聚英豪
“相传前些年,南国云郡主也曾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凭己之力,力挽狂澜,救北国南境的黎民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后来便隐居在了这大漠之中……”
一个身材娇小,满脸麻子的文弱小子,正在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咳咳,不是还有北国的二皇子吗?”柜台上故作镇定的老板终于忍不住,出来打断道。
谁知那小子一脸坏笑地回头望了老板一眼,便扭过头去,继续笑着说道:
“那个北国皇子一身的书呆气,虽与云郡主一同归隐漫天黄沙,但在我看来,却还是不敌云郡主半分英豪之气啊。”
说完还不忘回头冲着老板轻挑了几下眉毛。
老板无奈,拂衣上楼,而柜前记账的老板娘并不抬头,只微微一笑。
不一会儿,黑云似墨汁倾翻,压在了整个大漠之上。
“不好,沙尘暴要来了!”
就在此时,漠北客栈里又进了数批人马,打眼一瞧 便知这是王公贵胄,但却又彼此剑拔弩张。
漠北客栈在江湖上有规矩,即便深仇大恨,也不得在栈内动手,老板的几分薄面始终要给。
若非如此,他们恐怕早就将这客栈闹个人仰马翻,贵族风度早已荡然无存 。
漠北客栈向来不沾朝廷事,不涉朝廷权,但来者是客。于是老板娘起身,上前招呼,无奈这些人样样都争,偏要在势头上压倒对方不可,一时间也使老板娘暂无他法。
先前的文弱小子看到他们,便也一早知晓了他们此番的目的,打着心中的小算盘,上前帮忙斡旋。
不得不说,那张嘴,怕是比“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还要厉害。虽是歪理,却让你不得不信服,虽是阿谀,却让你不得不欢喜。
待众人都被安顿好了,有位公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文弱少年随即一答“阿七”
就在此时,客栈里又走进一人,衣衫褴褛,即便是倦容,但却也是满脸嬉笑之态。
(二)牛刀小试,暗流涌动
阿七本是爱动的性格,无奈外面黄沙漫天卷地,只得在客栈内动动小心思了。
这一日,那些王孙公子都坐在大堂之上,言辞之间,无非是些暗藏讽刺的场面话。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的阿七,听的很是无聊,可瓜子却是磕了一地。
他翻身而下,跑下楼来 ,说道:
“诸位公子都是有江郎之才情的,既是如此,我们不妨切磋切磋如何?”
“切磋倒是无妨,不过你这不知名的小子如何有资格同我们一起?”
依旧是那日问阿七姓名的那位公子,一袭蓝衣,一把折扇惹风流。
阿七却也不恼,对着蓝衣公子满脸堆笑的地说道:
“我自是不敢与诸位公子同台切磋,但总归缺个设文打擂之人,其余大漠英豪武功虽好,但文笔怕是不及阿七,那老板和老板娘更是除了记账、算账,其余杂事皆不插手,如此一来,也只得委屈了诸位公子了。”
蓝衣公子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有人高喊:
“我说孟祈凡,不就是个游戏吗,至于这样较真吗?”
蓝衣公子缓缓收起折扇,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算是默许。
阿七总算是长舒一口气,宣之要对对子,他看着眼前这些人,随即说出第一联:
“人情似纱丝丝薄”
众人还在细想之时,孟祈凡嘴角带着几丝嘲讽,脱口而出:
“世事如棋局局新”
“梦醒寒烟起”,阿七看向孟祈凡
“夜半孤星升”,孟祈凡缓缓斟满一杯茶
“对诗对酒,举目成愁”,阿七似乎来了兴致,快速出了一题。
“问花问雨,踏足而伤”,依旧是淡淡地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波澜起伏。
“曾有悲欢许清梦,时时花随蝶”
此时孟祈凡刚想作答,便听见有人抢先一步:
“人间自是有情痴,无关风与月”
那日衣衫褴褛的少年,走到了二人面前,笑吟吟地应答。
孟祈凡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继而笑着说道:
“意境倒是对的上,不过这平仄委实是不通。”
“哈哈哈,心之所向,为此言之,不通也无妨,无妨。”这小子兀自笑着。
阿七扶额,看着半路杀出来的这个小子: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我就是个江湖上没名的野小子,你就叫我十四吧!”
“说好了大家一起对对子,不成想,你们三个倒是玩的尽兴,冷落了我们旁人。”又是几句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孟某其余的本事没有,唯独这脑子是比寻常蠹物好用了些。”
说罢,便轻摇折扇,翩然上楼。
“你孟祈凡不过是个养子,凭何如此嚣张?”
他驻足,回头望向那人,缓缓地说道:
“即便是养子,那地位也不是你能比得上的!”
(三)结伴而行,心事互忍
沙尘暴一连刮了三日,直至第四日,众人一早便整装,打算启程。阿七与十四也打算去燕王城看看,便也顺路一同前行。
十四临走之前,郑重地向老板和老板娘拜了三拜,老板娘笑而不语,只是点头。
说来也奇怪,明明阿七与十四的脾气更为相投,可阿七偏偏就爱去孟祈凡的身旁凑,倒是常常令十四落了单。
“何时认出我的?”阿七晃着双腿,坐在一棵槐花树的树枝上,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树下的少年。
“在你与我说第一句话时,那语气那神情,简直跟当年一模一样。”
“那你此番是为了燕汐还是为了驸马之位?”
“两者皆是,而又皆不是。”
阿七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孟祈凡,
“凡哥哥,我总觉得你变了,以前的你即便不笑,眼睛里也有点点星光,温暖炙热,可如今,即便是笑,眼眸中也是如冰山般的冷漠。”
“哦?冷漠吗?可他们只教会了我这一种表情了,呵,真是讽刺呢!”
“凡哥哥,我以为回到了魏国,回到了你父亲身边,你会快乐……”
“大抵是养子比私生子好听太多,所以 至今他都不肯认可我的存在,不入族谱。”
“可你一直将他视作至亲之人,一如既往地尊他敬他,不是吗?”
孟祈凡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却又无比落寞的笑意:
“是啊,视作至亲,所言不敢稍逾越。”
晚风静静地吹着,吹皱一池清水,也吹疼了少年的心。
“阿七,若有一日,我伤了你,你会如何?”
阿七依旧是亮着大眼睛说:
“不复相见。”
将记忆送至前尘,望不见的,是今生的天涯独倚,那些说不出的话,尽化作西方漫天的星光。
只是,有时候你我不曾细想的话语,也会一语成谶。
(四)入燕北,皇城宴
漠北客栈本就离燕城不远,故而两日后便赶到燕城。
阿七与诸位公子,在城外便已分道扬镳,如今独自在这燕城里闲逛。
可总觉得是有人在跟踪着自己,于是便拐到小巷里,想将那人揪出来。没成想,那一棒打下去,十四险些被敲晕。
“你一直在跟着我?”
十四疼得双目含泪,抚着自己的脑袋说:
“我在燕城又没有朋友 ,只能跟着你四处闲晃啊!没想到你下手这样重!”
“十四兄,是小弟的不对,阿七在这里先给你赔不是了。不过我阿七最讲义气了,这几日我就带着十四兄,好好在这城里玩上一玩。”
“好”
被请来燕城的这些公子都入住在了驿馆之中,随时准备着接受燕王相邀。
阿七带着十四,转了燕城最大的茶楼,去了美女如云的歌舞坊看歌舞,听了最动人的戏文。
这一日,阿七对十四告别,称有要事准备离开,以后恐怕无缘再相见。
十四笑吟吟的拍了拍阿七的肩膀说:
“无妨,无妨,总会再见的,总会的。”
阿七当时只道这是一时的客套话,但确是如十四所言,总归是见到了,还是在那样的场合,以那样的身份。
六月十二,是燕国公主的生辰,而今年的生辰也是她的及笄之礼,到场之人,莫不是王孙公子,权贵之人。
整个皇宫,一片歌舞升平,筚篥风箫。
“听闻今日,会有南国许久未露面的皇子出现。”
“自从南北国立下百年之约,这南国就一直很低调,几乎不与其他诸国联系,这皇子更是未曾得见。”
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侍者高喊:
“南国四皇子觐见。”
来者华服玉冠,容颜清秀,众人只觉眼熟却仍记不起是在何处相见。总归还是孟祈凡的脑子快些,率先站了起来说道:
“十四兄,又见面了。”
“哈哈哈,前几日未能报以真实姓名,还望启凡兄莫怪,在下南国四皇子,段成非。”
“魏国左相之子,孟祈凡。”
觥筹交错之间,宴席的气氛还算融洽。燕王暗中观察着诸位公子,向身旁的侍从问道:
“我记得,这个孟祈凡好像是个养子?”
“回大王,是,但据老奴所闻,他是当年红洛与左相的私生子。”
“哦?莫不是那个当年名动漠北的歌舞妓?”
“正是”
公主及笄之礼,按照燕北习俗,理应由公主当场献舞一曲,以示礼成。华灯初上时,众人终是盼来公主一舞。
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
四面屏风相围,蛮腰细展,抬腕轻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隔着屏风,看着那长长的墨发飞舞,如泼墨写意风流。

不觉,众人看着眼前屏风之影,竟也痴了……
(五)盛宴生变,一语成谶
一曲曼舞,有人看的赏心悦目,也就有人饱受煎熬。
舞至精彩之处,众人一心看着这舞蹈,却不料孟祈凡手持一柄长剑,直直地向着燕王刺了过去……
剑锋一偏,伤中燕王右肩。
众人惊呼,从殿外赶来的侍卫将孟祈凡团团围住,一时间,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殿上之人震惊之余,纷纷诧异这孟祈凡竟会在燕王城,并且还是在这大殿之上,做出此等事情。
“为什么?凡哥哥,为什么?”
燕汐早已从屏风后走出,红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孟祈凡。
此时的诸位公子纷纷惊叹公主的绝色,但却无人看出她竟是前几日漠北客栈的阿七。
“阿汐,今日祈凡只是为了心中所尊之人,赴之以往,那是心中的情义,是我一人的坚守!”
“值得吗?明知是无谓,却还是要这样吗?”
燕汐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呜咽,静静地看着眼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的孟祈凡。
燕汐没有看错,那一刻,孟祈凡的神情是释然的,甚至是快乐的。
“虽然他从不认可我的存在,但这是他唯一交给我做的事情,即便我做了之后他依旧不会认我,即便这是无谓的徒劳,但我想试试,看看他会不会有那么一刻,想起我是他的儿子!”
孟祈凡的眼中,是久违的炙热的光芒,可如今,这光芒,却是深深刺痛了燕汐的眼眸,也刺痛了她的心。
“孟祈凡,你这个大傻瓜,好傻,好傻……”
燕汐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喊着,泪水在脸上汇聚成河……
魏国孟祈凡蓄意刺杀燕王,处以极刑!
燕汐没有为孟祈凡求情,因为她知道,这是孟祈凡自行选择的路,也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真刺杀我父王,以他的剑法,不可能在那样好的时机仅仅刺中了右肩,他不过是不想负了他的父亲。”
段成飞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燕汐静静地说着。
“那日他问我,若是他伤了我,我会如何,可我竟说,不复相见。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不复相见……不过不是我不见他,而是他选择再也不见我。”
泪水无声地划过精致的脸庞,氤氲了化不开的忧伤。
(六)长生坟,未亡人
云霞生薜帷,竹怜新雨后。
自从孟祈凡死后,燕汐便拜别了父王,离开了漠北,随着段成飞一同来到了南国之境,看看这与漠北全然不同的风景。
“阿七, 我还是不喜欢喊你阿汐,不如我一直就叫你阿七吧?”段成飞朝着树上的女子喊着。
“十四兄,一个称呼罢了,随便你。”
“阿七,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没能忘记孟祈凡吗?”
“如何忘记?他一直住在我的心里,那个长生坟,住着我的未亡人。”燕汐眯着眼,躺在树枝上,翻身,不慎跌落而下。
“往事如斯,何不怜取眼前人?”段成飞向前一跃,佳人在怀。
恍惚间,相望已是无话。
无奈万事相争,总要争的一形半物,如何能争得过长生坟里的未亡人。
千古月,付韶华,那一瞬,成刹那。
当年燕汐偷跑到歌舞坊,一眼便看到了眼眸里都是暖阳的孟祈凡,那时她就想,她这辈子怕是再也逃不出他那双眉眼。
而后种种,皆是她越陷越深,祈凡回到魏国,她便去漠北客栈,寻她北国的堂哥沐槿昀,打听孟祈凡的一切。
再后来,她求父皇为她大办及笄之礼,宴请各国公子,为的就是她的凡哥哥。她想,即便他不爱她,看在这燕国驸马的份儿上,也定会争上一争。
如同阿七喜欢孟祈凡,段成飞也情愿在等着她放下,等着她填平心中的长生坟,散去那个未亡人。
“遥遥万里远行,也有趣闻,阿七,十四带你去姑苏玩一玩可好?”

桨声灯影惹流连,青杏尚小。
轻烟追暮霞,皆是相无影,
此情不过烟花起,碎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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