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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好几次,我去菜市场买菜时,都能见到这样的情景:在一条不算宽的水泥路中间,一个载着“家”的滑板车旁,侏儒的母亲与同样是侏儒的女儿,旁若无人地依偎在一起。她们身后的水泥地上,悠闲地躺着一条听话的小狗。
这条小狗,一身金黄色纯正的皮毛,样子乖巧逗人,很有些吸引路人的眼球。
每次路过那里,我都有意要停下脚步来打量这特殊的一家人。除了打量她们那熟视无睹、我行我素的举止外,还打量那小小滑板车上装着的全部家当。
显然,她们这样一个有小狗参和其中的三口之家,肯定是见到了熙熙攘攘的拥挤、对她们产生过影响的场面的。只不过小狗在那一锥之地上,所表现出来的泰然自若的神情,让家庭成员的她们放心不少,因此才有意不让它脖子上固定好了的那道花布圈儿,发挥出任何的作用来。
我观察它的原因,不外乎是那句“狗不嫌家穷”的话,在现实中找到了佐证的缘故吧!与我一样停下脚步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在用心体验着这句话的含义呢?我望望他们,他们也望望我,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出点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都走到前面去了,还回头张望我仍然停留的位置。
这一切我都看到了。其实,在我心中也想与他们交流一下心得,可我并不曾开口,只回敬似地望望他们远去了的背影。
突然,我的脑子里涌动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之所以把这个想法定义为“不切实际”,那完全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去夺人所爱了——把那条不嫌家穷的小狗弄走以图占为己有。我自信只要我给它使个眼色、在嘴里发出它能听得懂的特殊声音,或者扔给它一种极具诱惑力的食品,暗示只要愿意跟我走,这食品就归它了……它肯定就会跟在我的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我家。我肯定也会长期地对它好,肯定比她们家里的那些人对它还要好,因为我有这个条件。
但我很快就放弃了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我意识到了它对她们的重要,她们三个在一起就是一个整体,一个家的存在。
它的确也是一眼都没看我。
二
回到家的我,说魂不守舍,那也未免有点太夸张了,但的确我心里是一下子空灵了不少。伴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我坐在那里很快就入睡了。
在梦中,我见到了“它”。真的,一下子就给我挣回了面子。
我变小了,与小孩差不多。但它也小,刚满月,是第一次进入到陌生人家,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对它关怀备致。尤其母亲看它的眼神就跟看我们的眼神一样。她把它从它母亲身边抱走,抱到我们家来,本意是想为我们看家护院,现在就得到了与我们一样等同的待遇。所不同的是,它在屋檐下淋不着雨、受不了冻的“爱巢”里打着瞌睡,而我们则整夜整夜地在关起房门、有安全感的床上睡觉。
不知不觉间它长大了些,大得可以摇着尾巴到处跑,随时屁颠屁颠跟着我们,去山上砍柴、放牛割草,去田里做农活……都少不了它先来助一会儿兴,随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形。
有一天,它很认真地面对来家里的那个陌生人,抖威风地“学”起了狗叫——本来就还没长大,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稚嫩气……
无端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又没有再睡去的欲望。我只是在心里一个劲儿地说,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居然就梦到了它的同类。
我脑子里突然闪出来一个名字:“花花”,对,是它,它就是小时候花花的样子。
去逮它的时候,我们家“选”了妈妈去,她从不懒散,做活从不吵累,什么饭菜都吃得下,从不闲嘴。尽管没好衣服穿,但穿在她身上的衣服,从来就是端端正正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她最好客——她的这些优良传统,我们想肯定能潜移默化到“花花”身上。
在我们兄妹都还小的时候,那时花花还没来——它是我们家作为看门狗而迎进的第一条狗,就听母亲说过,狗的可贵品质是只要你养了它,它就终身跟定了你。
事实的确如此,从我们家养的花花就足以证明了。它初来的时候,我们住在老屋的四合院里,在那里它度过了受到我们宠爱的童年,不管家里什么人回来有多晚,也不管天气有多寒冷,它都一样老远就来迎接,直到把你迎进家为止。连你坐在那里,它也还要来舔你的身上,显示它的亲热。
到它完全能独挡一面的时候,我们搬离了老屋。在新家还没建成之前,拆迁来的东西堆得乱糟糟的,肆虐的风吹来连一点遮挡物都没有。父母最顾忌的是晚上,他们害怕我们周围的那条大路随时会引来窃贼,但只要听到了花花的叫声,他们悬着的心才肯放下。
出于老人多余的担心,奶奶不止一次地提醒父母,让他们把花花拴起来养,她说花花要是跟人家跑了咋办?
那时的花花,晚上卧在场地上那唯一的桐麻树下,一床废弃的烂棉絮是它的窝。怕下雨淋湿了那,父亲在桐麻树的根部绑了个纸板,雨大的时候雨水能顺势涧走。它吃饭的石头碗,也摆在它窝的旁边,不过它碗里随时是空的——一方面是忙,忘了给它喂,另一方面修那新房也是迫于不得已的原因。等填饱了做工那些人的肚子后,我们自己家里的人也常常饿着肚子。很多时候,花花都在工地上自己找吃的。
但母亲信誓旦旦地相信花花怎么都不会走。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那段时间,它的存在为我们壮了胆。
让母亲引以为豪的是,她身上的很多优点传导到了狗身上。她常说,狗是什么样子的,与把它抱回来的那个人密切相关。我当兵走的时候,它像要知道我远行似的,便跟在敲锣打鼓送行的人之后,把我送出了很远……当我三年义务期满第一次探家回来时的那个夜里,它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从屋子里吠了一声就冲了出来,在我的身上爬上爬下,亲热异常。但当我返回部队的时候,它又一次在暮色中把我送了很远一程。
三
在我们老家,“狗不嫌家穷”的话后面,是还应该有一句与之组成完整句子的话的,那句话就叫“儿不嫌母丑”。对于后面这句话,在我们村里也恰好有这方面可信的例子。
我相信,只要在我们中华文明的大地上,这前后两句话都各地通用,完全能起到温暖人心的作用。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我们王家祠堂旧社会住着一户发财人家,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作为“血抱之子”来到王家的,陪他长大的只是养父母而已,但这层窗户纸谁也没通破。他的养父带了残疾,养母的相貌又奇丑,平时很不愿到人前走动。二老却力所能及地对他好,使出了各种好的招数。
长大之后,他去外地做起了生意,很少回家,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到了生意上。那个时候,交通通信都不顺畅,等他得知在家的母亲由于思念他双目失明后,他才发现亏欠二老太多了,就顾不得自己好不容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了,专门回家陪在母亲身边为其治病。这个时候二老怕拖累他,才告诉他了真相。他是作为私生子,尚带着血迹时就被人偷偷抱出来,被他们收养的……这样“挑拨”关系的举动,也私毫没能达到他要疏远他们的目的。最后他更是花光了全部积蓄,母亲的眼睛也没治好。母亲死后,他在母亲的坟前守孝一个月。
王家祠堂就是他在重新发迹以后修建的。他请人在门窗、屋梁、柱头上,都刻上了应该怎样才能尽孝的图案,以此召示后人不要忘了报答父母的深恩……
这个故事,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启蒙老师就给我们讲到过,他甚至还指着那些雕梁画栋一个图案一个图案地给我们讲解。
王家祠堂里住着一对“过时”的老人,自从他们唯一的儿子参加红军走了以后,就完全与家里失去了联系,两位老人凭着一股强大的毅力作支撑,活到了九十多岁。本来他们病恹恹的身体,是活不到这么大岁数的。我们这些带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常常去他们家挑水拾柴、打扫卫生。村里的每届队长哪怕其他人没吃没喝,也要先满足他们,经常派人去他们家问寒问暖,最后剩下的那个老婆婆,在死前请当时的队长满足她一个小小的心愿——她无儿无女,请队长作她的儿子。当听到队长叫她“妈妈”的时候,她满意地合上了双眼。
前几年,我那时还没离开家乡的时候,就亲眼见过女孩要出嫁了,先要把父母的袜垫、布鞋做了;扯龙头白布、绸子背面,把铺盖给他们做好;参加工作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先要给父母买电饭煲、做衣服、买老花眼镜……等等。
后来,我去外地工作了,把父母接到了城里。来我身边享福的他们,在我们摆龙门阵时告诉我,住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连老人也外出了——哪怕是外出打工的,儿女们也要把他们的父母接到身边去养老治病。有些父母根本就不愿去,一说自己这病那病的多,怕给儿女打麻烦;二说自己老了,不方便出门……
但没过多久,他们自己就先坚持不住,给我提出要走的想法了。
我装作没听清的样子,故意问他们儿女的想法是什么。连狗都不赚家穷,我们作儿女的岂有赚弃您们老了会有些这样毛病、那样毛病的道理呢?有人就用这话来作答,说得他们的父母无言以对……父母是这样说给我听的。
对了,人本来就应该这样知恩图报才对嘛,父母总该给机会吧!我说的这些话,不知能不能把他们从怕打麻烦的想法中解脱出来呢?
忽然,我想起了父亲以前常说的一句话:“人无父母,身从何来;人无祖先,根从何来。”说不定就用这句话,是能令他们留下来的!
为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再谈论要回去的事,我故意引出另外的话题,在我们那里有没有嫌弃主人的狗?
母亲想了想,把目光迎向父亲,似乎要在他那儿去找寻答案,见父亲一脸的淡定便说道,好像没有,没有这事呢!
父亲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肯定地说,我就没见过有嫌贫爱富的狗。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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