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九月星空推荐团推荐,本文系首发原创,文责自负
转眼又到了吃红薯的季节。市场上随处可见裹着一身红衣的薯娃娃,坐在农人的竹筐里咧着嘴朝着来人笑。
我是个薯虫,尽管儿时日日与红薯相伴,餐桌上最喜欢吃的还是红薯而不是金黄的玉米大饼 ,但我身边的很多从穷苦年代走过来的朋友却不是这样,他们一提及红薯,肚子里仿佛有说不尽的怨气,甚至还比比划划信誓旦旦的表示 :这辈子不吃它绝不会思念成疾。而我却与她们不同,大概是它们陪我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吧,因此心中对它们生了无比的依赖和爱恋,几日不食,体内的馋虫四处爬行,弄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就连做梦,都梦见自己追在母亲身后在红薯地里奔跑。
知道我爱食红薯,父亲总会在田间地头和母亲一起栽几垄红薯下去。春天集市上刚有了卖红薯芽的,他就急匆匆的将它买回家。傍晚,父亲刨土母亲埋芽,回过头父亲跟在母亲屁股后面再往坑穴里浇水,二人忙的不亦乐乎。很快,田垄里的小薯苗露出欢喜的笑,单等着一场春雨降临,催促着这些小芽们生根发芽,在漫山遍野撒着欢儿快活地奔跑了。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别人家的薯芽落了地好些日子不再管它们,而他总喜欢忙完别的活计儿再去红薯地转转看看。那一垄垄腿脚还未完全舒展的小薯苗,在微风中点着头,吸取天地之灵气,绿油油的叶片成了父亲眼里最美的风景。自此,除草翻蔓样样不能少。他像在照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极有耐心。几场雨水过后,小苗们争先恐后地你追我赶,在广袤的原野里抽蔓引须,不些时日,一大片的碧绿霸占了一方天地,远远看去像披了一条绿绒毯,阳光一晃泛着灼眼的光。
夏季踩着雨点匆匆远去,终于迎来了秋天收获的时节。父亲一大早就推着车子带上竹筐和橛头,急匆匆地下到田里去,他要把埋在薯蔓底下红彤彤的薯娃娃带回家。
中午十分,回到家的父亲,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欢愉,尽管他气喘吁吁地扶着推车进门,额头的汗液早已打湿了贴在额前的碎发,可他整个人却像个得了玩具的孩子,就连走路都感觉轻飘飘的。令他欢悦的,是那些坐在竹筐战战兢兢满脸好奇的薯娃娃们。
“到家了”,到了大门口,他放下推车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液,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那些小家们做着解释。
被带回家的薯宝宝,被母亲小心翼翼地一个个从竹筐里,送到朝阳的南墙跟儿上,她轻轻地帮它们拍掉身上的泥巴,像鉴宝一样挨个得将它们摆好。排列有序的薯宝宝,像极了幼儿园听老师讲故事的小孩子们。
新采收的红薯面面的,并不会太甜还影响口感,得放在院子里让它们晒晒太阳,被风吹皱巴了小脸儿,掩藏在身体里的糖分才能完全地跑出来,这也是老话常说的糖化。
坐在母亲的灶前等待红薯出锅,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了。吹皱了皮的红薯,看上去并不如刚出土时鲜亮好看,蔫吧吧的像老人的脸,要多丑有多丑。就是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红薯,经母亲的大手做出来后却是一道神奇的美食,咬一口软糯甘甜,一股子糖汁迅速溢满口腔。稠糊糊的糖汁顺着手臂滚落袖口,如同打翻了蜜罐一般。
红红的薯瓤映红了小孩子的脸颊,甜透了肚腹醉了小孩子的心。这样的红薯让我百吃不厌,每顿饭都能吸溜上几个,惹的盘子中的黄饼子像个失宠的孩子,一顿饭下来绷着一张小脸,好像对家里每一个人,都有蛮大的意见。
母亲的红薯一年年把我养大,直到我人已中年,依旧心心念念着守在南墙跟儿的那些,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的红薯。每年入了秋,我回家的次数渐多,看望二老不假但惦记、眼馋着那一垄红薯也是真。母亲知道我馋着它们,每回回家都会蒸上一小盆,让我吃到过瘾。
而今,父母亲老了再也扛不动锄头。原先栽种红薯的土地,也租赁给了别家耕种,心里念及的红薯再也无法吃到。但父亲不想看到我眼里的失望,秋天,总会想方设法去别处买回几筐模样上乘的红薯回家。母亲也依旧会把它们弄在南墙跟儿晒晒太阳。但红薯虽好吃也甜甜糯糯,甚至比之前的老品种在口感上更提一成,但吃在嘴里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或许我思念的,是屁颠屁颠跟在父亲后面捡红薯的那份欣喜若狂;或许思念的还有坐在母亲的炉灶前面等待红薯熟透;或许也是喜欢,那眼巴巴地看着灶内的柴草燃尽,贪婪地闻着从锅沿子溜出来丝丝甜香的场景;更或许思念的,还有一家人围在木桌旁,笑意盈盈地边吃边聊那份餍足的气氛。
而这些美好的回忆,都随着我的童年消失在时空里了。能留下的,除了眼前模样相近红灿灿的红薯,剩下的只有回忆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