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程,即程颢和程颐,他们的学说也称为“洛学”,与同时代的张载所创的“关学”颇有渊源,二者理学思想对后世有较大影响,南宋朱熹正是继承和发展了他们的学说。他们的理学思想主要见于《遗书》、《明道文集》和《经说》等,均收入《二程集》中,中华书局1981年出版该书校点本。
程颢字伯淳,是老大,又称明道先生。程颐字正叔,是弟弟,又称伊川先生,曾任国子监教授和崇政殿说书等职。哥哥程颢曾参与王安石变法,后因反对新法,被贬至洛阳任京西路提点刑狱。与先后被贬至洛阳的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等相互联系,互相切磋哲学和人生问题。
因二人都曾就学于周敦颐,并同为宋明理学的奠基者,世称二程。死后葬于洛阳伊川二程墓。他们的哲学思想有哪些呢?哲学诗画从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中整理的一部分,一起来深度了解下。
《中国哲学简史》之二程哲学整理概要——
01程颢的“仁”的观念
程氏兄弟是今河南省人。程颢号明道先生,程颐号伊川先生。他们的父亲是周敦颐的朋友,张载的表兄弟。所以他们年少时受过周敦颐的教诲,后来又常与张载进行讨论。还有,他们住的离邵雍不远,时常会见他。这五位哲学家的亲密接触,确实是中国哲学史上的佳话。
程颢极其称赞张载的《西铭》,因为《西铭》的中心思想是万物一体,这也正是程颢哲学的主要观念。在他看来,与万物合一,是仁的主要特征。他说:“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知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
在程颢看来,人必须首先觉解他与万物本来是合一的道理。然后,他需要做的一切,不过是把这个道理放在心中,做起事来诚实地聚精会神地遵循着这个道理。这样的工夫积累多了,他就会真正感觉到他与万物合一。所谓“以诚敬存之”,就是“必有事焉”。可是达到这个合一,又必须毫无人为的努力。在这个意义上,他一定“未尝致纤毫之力”。
02程颢与孟子的不同
在关于“仁”的理解上,程颢比孟子更多地给予”仁”以形上学的解释。“易传”中有句话:“天地之大德曰生。”这里的“生”字可以当“产生”讲,也可以当“生命”讲。但在程颢和其他新儒家看来,“生”的真正意义是“生命”。他们认为万物都有对“生命”的倾向,就是这种倾向构成了天地的“仁”。
在程颢那里,从形上学上说,万物之间有一种内在联系。孟子所说的“恻隐之心”,“不忍人之心”,都不过是我们与他物之间这种联系的表现。可是往往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们的“不忍人之心”被自私蒙蔽了,或者用新儒家的话说,被“私欲”或“欲”蒙蔽了。于是丧失了本来的合一。这时候必须做的,只是记起自己与万物本来是合一的,并“以诚敬存之”而行动。用这种方法,本来的合一就会在适当的进程中恢复。这就是程颢哲学的一般观念,后来陆九渊和王守仁(王阳明)详细地发挥了程颢的这一思想。
03程朱“理”观念的起源:气和理
在先秦时代,公孙龙清楚地区分了共相和事物。他坚持说,即使世界上没有本身是白的物,白(共相)也是白(共相)。看来,那时的公孙龙已经有了初步的柏拉图式的观念,即区分了两个世界:永恒的和有时间性的;可思的与可感的;理念世界和现实世界。可遗憾的是,中国后来的哲学家,没有发展这个观念,名家的哲学也没有成为中国思想的主流。相反,这个思想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了,过了一千多年,中国哲学家的注意力才再度转到永恒观念的问题上。这样做的有两个主要的思想家,就是程颢和朱熹。
不过要注意的是,程朱哲学并不是名家的继续。他们并没有注意公孙龙,也没有过多关注新道家所讨论的名理。他们直接从“易传”发展出他们的“理”的观念。但问题是道家的“道”与“易传”的道存在着区别。道家的“道”是统一的最初的“一”或“无”,由它生出宇宙的万物。相反,“易传”的道则是多,它们是支配宇宙万物每个单独范畴的原则。正是从这个概念,程朱哲学推导出了“理”的观念。
但后来,张载用气的聚散,解释具体的特殊事物的生灭。张载想用气体说,戳破程朱哲学中的“理”。因为他认为气聚,则万物形成并出现;气散,则万物消失破灭。但是这个理论无法解释,为什么事物有不同的种类。假定一朵花和一片叶都是气之聚,那么,为什么花是花,叶是叶?我们还是感到茫然。正是在这里,程朱的“理”的观念起到了作用。程朱认为,我们所见的宇宙,不仅是气的产物,也是理的产物。事物有不同的种类,是因为气聚时遵循不同的理。花是花,因为气聚时遵循花之理;叶是叶,因为气聚时遵循叶之理。宇宙中的万物演化皆如此。
张载与邵雍的哲学联合起来,就显示出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事物的“形式”与“质料”的区别。这个区别,程朱分得很清楚。程朱,正如柏拉图、亚力士多德,以为世界上的万物,如果要存在,就一定要在某种材料中体现某种原理。有某物,必有此物之理。原理,即他们所说的“理”;材料,即他们所说的“气”。但气与气又有不同,朱熹所讲的气,比张载所讲的气,抽象得多。
04“形而上”的理与“形而下”的器
在程朱的系统中,“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区别相当于西方哲学中“抽象”与“具体”的区别。“理”是“形而上”的“道”,也可以说是“抽象”的;“器”指个体事物,是“形而下”的,也可以说是“具体”的。
照程颐的说法,理是永恒的,不可能加减。程颐还将“形而上”的世界描写为“冲漠无朕,万象森然”。之所以“冲漠无朕”,因为其中没有具体事物;它又“万象森然”,因为其中充满全部的理。全部的理都永恒地在那里,无论实际世界有没有它们的实例,也无论人是否知道它们,它们还是在那里。
程颐讲的精神修养方法,见于他的名言:“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程颢认为为学者必须首先认识万物本是一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此后,新儒家就以“敬”字为关键,来讲他们的精神修养的方法。于是“敬”字代替了周敦颐所讲的“静”字。在修养的方法论上,以“敬”代“静”,标志着新儒家进一步离开了禅宗,从“静”上升到了“敬”。
程颐进一步指出,修养的过程需要努力。即使最终目的是无须努力,还是需要最初的努力以达到无须努力的状态。禅宗没有说这一点,周敦颐的静字也没有这个意思。可是用了敬字,就把努力的观念放到突出的地位了。
涵养须用敬,但是敬什么呢?这是新儒家两派争论的一个问题,这点以后会慢慢给大家阐述、讲解。
05新儒家处理情感的方法:不迁怒
在关于人的情感方面,王弼所持的理论是圣人“有情而无累”。《庄子》中也说:“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其实,王弼的理论就是庄子之言的发挥。
新儒家处理情感的方法,遵循着与王弼的相同的路线。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将情感与自我联系起来。程颢说:“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
从程颢的观点看,甚至圣人也有喜有怒,而且这是很自然的。但是因为他的心“廓然大公”,所以一旦这些情感发生了,它们也不过是宇宙内的客观现象。与他的自我并无特别的联系。他或喜或怒时,那也不过是外界当喜当怒之物在他心中引起相应的情感罢了。
程颢认为,圣人的心如同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任何东西。这种态度产生的结果是,只要对象消逝了,它所引起的情感也随之消逝了。这样,圣人虽然有情,而无累。这里为了便于理解,举一个例子。假定有人看见一个小孩快要掉进井里。如果他遵循他的自然冲动,就会立即冲上去救那个小孩。他的成功一定使他欢喜,他的失败也一定使他悲伤。但是由于他的行为廓然大公,所以一旦事情做完了,他的情感也就消逝了。因此,他有情而无累。
新儒家常用的另一个例子,是孔子最爱的弟子颜回的例子。孔子曾说颜回“不迁怒”。一个人发怒时,往往骂人摔东西,而这些人和东西都显然与使他发怒的事完全不相干。这就叫“迁怒”,就是不要因为自己的气恼而影响到他人或他物。他将他的怒,从所怒的对象上迁移到不是所怒的对象上,这是儒家所极力反对的做法。
新儒家非常重视孔子这句话,认为颜回的这个品质,是作为孔门大弟子最有意义的品质,并认为颜回是仅次于孔子的一个完人。因此程颐解释说:“须是理会得因何不迁怒。……譬如明镜,好物来时,便见是好;恶物来时,便见是恶;镜何尝有好恶也。世之人固有怒于室而色于市。……若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
可见在新儒家看来,颜回不迁怒,是由于没有把他的情感与自我联系起来。一件事物的作用可能在他心中引起某种情感。正如一件东西可能照在镜子里,但是他的自我并没有与情感联系起来。因而也就无怒可迁。他只对于在他心中引起情感的事物作出反应,但是他的自我并没有为它所累,因为这个原因,颜回被人认为是一个内心真纯快乐之人。他的这种做法,也是孔子所大加赞赏和支持的。
06寻求快乐的“豪雄”
新儒家也寻求人生之快乐,寻求快乐,是新儒家声称的目标之一。《论语》有许多章节就是记载孔子及其弟子的乐趣,新儒家常常引用的包括有以下几章: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
另一章说,有一次孔子与四位弟子一起闲坐,他要他们每个人谈谈自己的志愿。一位说他想当一个国家的“军政部长”、一位想当“财政部长”,一位想当赞礼先生。第四位名叫曾点,他却没有注意别人在说什么,只是在继续鼓瑟。等别人都说完了,孔子就要他说。他的回答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为喟然叹曰:‘吾与点也。”(《论语·先进》)孔子认为他的观点与曾点的想法是一致的,即快乐的事就是,在一个早春时节,穿着刚做好的衣服,与好友和弟子歌唱着回家。
而孔子的这些做法,对于程颢、程颐来说,都是非常值得借鉴和效仿的。
通过程颐的语录我们得知,程颐非常赞同孔子的快乐之法。程颐认为圣人之乐是他的心境自然流露,可以用周敦颐说的“静虚动直”来形容,也可以用“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来形容。这种快乐是一种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的至高精神快乐。
要实现这种人生快乐之理想,新儒家的人成功了没有呢?成功了。他们的成功,可以从以下两首诗看出来,一首是新儒家代表之一的邵雍的诗,一首是程颢的诗。邵雍是个很快乐的人,程颢称他是“风流人豪”。他自名其住处为“安乐窝”,自号“安乐先生”。
他的诗,题为《安乐吟》,诗云:
安乐先生,不显姓氏。垂三十年,居洛之俟。风月情怀,江湖性气。色斯其举,翔而后至。无贱无贫,无富无贵。无将无迎,无拘无忌。窘未尝忧,饮不至醉。收天下春,归之肝肺。盆池资吟,瓮牖荐睡。小车赏心,大笔快志。或戴接篱,或著半臂。或坐林间,或行水际。乐见善人,乐闻善事。乐道善言,乐行善意。闻人之恶,若负芒刺。闻人之善,如佩兰蕙。不侵禅伯,不谈方士。不出户庭,直际天地。三军莫凌,万钟莫致。为快活人,六十五岁。
——《伊川击壤集》
程颢的诗,题为《秋日偶成》,诗云: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明道文集》
这样的人是不可征服的,在这个意义上,他们真的是“豪雄”。可是他们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豪雄”,他们是哲学和人生双修之“风流人物”之“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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