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长发齐腰(24)

我已长发齐腰(24)

对柳梦雪来说，平静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每天上学放学回家，在山里转来转去，读三字经、 弟子规、千字文，唐诗宋词等等之类的文章，她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始终弄不清楚读这些书有什么用，但是，不读书又干什么，还有，她的小脑袋开始想问题了，但是，许多问题她想不明白。比如，隔壁二爸爸家的柳泉，和她一样的年龄，一样住在山里，一样都是孩子，可是，他们每天要跟爸爸在山坳里下田，挖土，他要去山里打猎，柳梦雪认为，柳泉做的事是好玩有趣的，但是，柳梦雪却不能去，因为，云烟说，她应该读书。

柳泉却羡慕她的要命，他并没有这样说过，但，梦雪能看出来，他是想念书的，但他爸爸不让，有天晚上，云烟告诉他，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找爸爸了。

我知道，你们要和爸爸在一起。柳泉说。

是呀，我们想和爸爸在一起。云烟很自信。

那里有山吗？有河吗？有小兔子吗？还有每天陪你的老妈吗？柳泉问？

有，哪里什么都有，比这里还多。云烟还是那么自信。

柳梦雪的脑海里展开丰富的想象，那座叫南京的城市，一定有更多的山，被更多的山峰环绕，无论她怎么走，走多长的时间，也走不出去。然后，天空飞着许多鸟，地上跑着很多兔子，很多狗，许许多多的树，不知名的野花，还有，晚上站在山顶上，伸手可触摸的星星，犹如水洗过的月亮，还有，就是每月养蚕娘娘的季节，可以吃到桑葚，这里叫酸泡，柳梦雪想的脑袋疼，再也想不出来了。柳梦雪找到柳泉，送给他一本线装本，和一支毛笔，没事的时候他可以练习写字。柳泉很喜欢，但是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以后会写字，但他是很喜欢的柳梦雪送他的东西。

龚云烟的家成了杂货铺，打好的行李，横七竖八地摆在房间，有一种急匆匆的感觉，柳梦雪在房间里来来去去，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时间终于不允许她再多想。

柳梦雪看见来门外老了一排轿子，闫凡宇在前，小张押后，云烟带两个小孩，梦青、梦好、梦雪每人一顶轿子。这时，二爸爸赶了过来，云烟云烟的喊。

我刚刚听柳泉说了，你们走了，这是去哪里？

云烟说，雄飞来信了，让我们去南京。

二爸爸：哎哎，怎么说走就走了，我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忙。

云烟说：不用了。

二爸爸：还回来不？

云烟说，咋不回来呢，这是我们的家啊。

二爸爸：那就好那就好。

云烟说，我们走了，二爸爸，回去吧!

柳泉跑到云烟的轿子前，抬头看着云烟，云烟把怀里的小兔子拿给他看，我带着它呢。

柳泉说，莫忘了每天要喂饱它，记住，兔子不能吃沾水的草，会拉肚子。

云烟说，我记住了。

轿夫抬着一行人翻山越岭，来到客栈住一夜。第二天，闫凡宇联系当地的老乡用牛车，把他们送到汽车站，乘坐汽车，辗转到了码头，上了轮船，安顿云烟和孩子们各自到船舱。他定的二等舱，二等舱内可住四个人，云烟带梦好梦兰梦美住一间，小张带梦雪梦青住一间，闫凡宇觉得另开一间有些浪费，正好这间有张空床，看见梦雪，他喊她出来带到云烟面前，让梦雪跟着云烟，帮助她照顾小的娃，让梦好和梦青一起。云烟抱着她的小兔子，高兴的去了，梦好看梦雪来了，听说让他和隔壁的哥哥一起，不太愿意和妈妈分开，云烟说，去吧，有闫伯伯呢。梦好还是不愿意，磨叽了一会，闫凡宇说，梦好，喜欢听故事不?梦好的眼睛放出光，当然。你说吧，喜欢听什么故事？梦好不知不觉的跟着闫凡宇走出去。

闫凡宇为了哄梦好跟他出去，临时想出来的注意。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梦雪听见，对妈妈说，我最喜欢听故事，另外两个孩子跟着起哄，我也喜欢我也喜欢。

云烟被闹得头疼：看，开船了。

孩子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开船，一起跑到船舱外的甲板上，一切令孩子们好奇，梦雪梦青梦好都出来了，几个孩子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发出笛声，缓缓离开岸边，专注出惊奇的表情，他们不会了解此刻龚云烟的心声，离开了家乡，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苍凉，外面的世界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仿佛把一棵长了多年的老树，连根拔出准备迁移到别的地方，根会伤感的，越来越远的山峰，越来越远的家乡，越来越远的岁月，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闫凡宇在心里说，再见了，家乡!他第一次离开家乡时，和这些孩子一样，还不懂得依依不舍有点茫然，然后是无奈，很多年后才知道那种别离后的思念叫乡愁。

云烟一阵阵翻涌复杂的感受，人生太像一场梦，那些美好的日子，眷恋不舍的乡土，熟悉的山水，她的母亲，父亲，她没有烦忧的童年，她充满希望的青春，她幸福美满的婚姻，她五个天使一样的孩子，上天实在太眷顾她，她从内心感谢上苍对她的慷慨和爱护。

她对一切充满了感恩，她嫁给这位完美的男人，从进门那一天，她把全部身心扑在他身上，可惜，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或者是孩子们冲淡了她对他爱慕的空间，但她还是想多爱他一点，只要看见他，她的心不由升起幸福的满足，恨不得用整个的心，象母鸡爱护小鸡，紧紧把他护在自己温暖安全的翅膀下，正想着，小张喊他们吃饭。

闫凡宇发现，柳家的五个孩子家教很好，懂规矩，云烟和梦雪两人还分了工，梦雪管理两个弟弟，云烟负责两个小女儿，有外人在的场合，孩子们比较听话和配合。表现在公共场所吃饭方面更加突出，梦雪注意到每个人的面前有副碗筷，如果少了她会去拿，趁着菜还没上，

梦雪问梦青，闫伯伯给你讲的什么故事？

梦好说，食不言，寝不语，大姐，这是你说的。

梦青，大姐，你犯规了。

梦雪，不是还没开始吃吗，再说又不是在家，怎么能算呢？

梦青：要做好准备，安静----吃饭了，大家安静，不能说话。梦青学着梦雪的口气。

梦雪：好，咱们快点吃。

梦兰自己拿勺吃饭，掉在地上的饭粒，会用小手捡起来，塞进嘴巴，认真的模样，令人看了想笑，梦美坚持自己吃饭，云烟以最快的速度，先吃完。因为，梦兰吃完饭，会坐不住，到处跑，云烟从手里拿出一张帕子给梦兰，梦兰，妈妈叫你叠的老鼠，还会吗？会。云烟把手里的帕子给梦兰，梦兰吃完饭，在一边玩起来。梦雪姐弟三吃完饭，梦雪像在家里一样，把碗整齐的摞起，用完的筷子整齐的放在碗的傍边，梦雪对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的闫凡宇说，闫伯伯，我们吃完了，然后对云烟说，我带弟弟回房去。云烟说，把弟弟带好。

餐厅多数是成人，服务员过来收拾碗筷时，不由得夸奖云烟，你真会带孩子。云烟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云烟带着孩子，闫凡宇故意放慢用餐速度，等云烟抱起孩子自己才起身，对云烟说，你这几个孩子，真乖。

云烟说，在家里，他们也很顽皮。

柳梦雪在梦青梦好住的船舱里，三个人坐在床上，梦雪缠着梦青给她讲刚才闫凡宇给他们讲的故事，梦青的口语表达不是太清晰，梦好一边听着不停的补充故事的内容，闫凡宇没想到自己为了哄孩子讲的一个鬼故事，这个故事是小时候奶奶为了哄他睡觉时讲了很多遍，孩子们竟然如此有兴趣，小张到底是个孩子，早溜进去躺在他自己的床上，两手枕着头，饶有兴趣的样子，大概刚才他们讲了一遍，梦雪没有听够，要求梦青再讲一遍。

梦青也不想放过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模仿闫凡宇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晚上，天黑黑啦，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人都进了梦乡。突然，响想起了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见一个长着可怕的样子的梦青夸张的伸出两只手，十指张开，放在脸的两边，鬼来了，这个鬼，他的个子比房子高，他的两条腿像大树，他的两只手像树枝，他发出的声音是他耳边的两个大耳环发出来的，他的眼睛象两个鸡蛋梦好用手比了鸡蛋的样子，他的鼻子像蒜瓣，他的嘴巴像葫芦瓢，他走啊走啊，走到一座房子的面前停下，轻轻一抬腿，上了房，躺在上面，月亮出来了，他用手把月亮拿下来。

梦雪问，月亮拿下来，天不是黑了嘛？

天本来就是黑的，梦好说。

鬼把月亮放在手里转来转去，一不小心，哎呀，月亮掉地了，

月亮摔坏了没？梦雪急急的问。

月亮上面飞出来一位仙女，名字叫嫦娥，她用手轻轻托住月亮，然后飞上了天，月亮好好滴挂在天上。鬼再想用手去拿月亮，怎么也拿不到，他只好站在房子上，伸手去够，谁知道，月亮竟然走了，他就跟着月亮走，一直走到天亮，也没有够到月亮。

后来呢，

后来，天亮了，月亮回家了。

不对，后来鬼就生气，一生气气死了，我的故事讲完了。

闫凡宇一脚踏进，好了，孩子们，睡觉睡觉了，梦雪打破砂锅问闫凡宇那个鬼到底去了哪里，闫凡宇呵呵的也没说出结局，只说该睡觉了，梦雪和他道别，回到自己的船舱。

江水涛涛，波浪翻滚，深夜，江面上的航标灯闪烁着，船，稳稳的行驶着，孩子们很快进入梦乡。龚云烟怎么也睡不着，许多念年头纷至沓来，更多的事情挤在心里，梦美翻个身，云烟轻轻喊她起来，梦美哼唧唧的说小解，云烟带着她刚去完厕所，接着梦兰醒了也要去，一会，梦雪起夜，等孩子们折腾完，云烟才闭上眼睛。

这个晚上的闫凡宇，神思恍惚，总象有什么事没做完，但又说不清楚究竟，两个孩子和小张睡着了，轻轻的鼾声匀称的传来，年轻多好。自己真的老了，闫凡宇在床上翻个身，脑子更清醒，他闭上眼睛，狠狠命令自己马上睡着，但是，他失败了，继而烦恼起来，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这样失眠，令人烦乱。只好披衣坐起来，夜晚的船上风刺骨，正是腊月间，再说，吵醒孩子。闫凡宇又躺下，开始数羊数到一千只，背几首唐诗宋词，反复把会背的全在脑里过一遍，有一段诗慢慢游过来：

待我长发及腰

              注定孤独到老

              覆了天下如何

              你好我便好

              我已长发及腰

            只是春还早

            今生无缘来世续

            此心永不消

说来也怪，这诗犹如催眠药，慢慢的，他 打了几个哈欠，睡着了。

深夜里的轮船，犹如一头巨兽，在江面上向远方行驶，带着每个人对未来期待，行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