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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刻的沈琮,正站于渡船的船尾。一轮红日正跃出山间,万丈红霞铺于水面。两岸群山如青黛,山影落于江面。波光粼粼间,红霞碧影,当真好看。
江风习习,吹起他鬓边碎发。他任凭手中握着的书卷,随风一页页翻过,落定之页,正是李白这首《早发白帝城》。沈琮不禁轻笑:“还真是应景!”
这时,江风急了起来。浪花整朵地拍在峭壁上,顷刻间粉碎,化作一点点凌厉的珠雨,又奋力回洒进翻滚着的江水和荡起的船上。
江水打湿了沈琮的布鞋,他跺跺脚,打算回舱。
“火琉璃?”一声压低声音的惊呼穿入沈琮耳中。似乎说话之人的嘴被堵上了,几声“唔唔”之后,船舱里针落可闻。
沈琮本无意偷听,但是这种状况下,他为避免被人误会,只好放轻脚步,想快速进到自己舱内。
“江陵段……火琉……”,一阵低语又传了出来,而且不是刚才的声音。想来刚才的静默是两人在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继续开始密语。“……趁夜……,我们盗取……”
听到这里,沈琮瞪大了眼睛。似乎自己无意间,真的听到了什么秘密,而且是桩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要细听,屋内人又不说话了。沈琮微感有异,赶紧闪身钻进了自己的船舱。门轻轻合上的时候,他听到,刚才说话的舱门诡秘地也押开了一条缝。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在走廊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在他的门前驻足。
沈琮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噔噔噔,门被敲响了。沈琮暗暗叫苦,赶紧脱下外衣,装出一副刚刚从床上爬起的样子,打着哈欠打开了房门。
一双如毒蛇般阴冷的眼睛盯着他,或许是看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马上又换了一副表情,拱手温言道:“这位兄台,刚才可曾听到什么动静?”这个声音是头一个说话的人,声线略微沙哑,沈琮暗自确定。
“兄台,小可适才还未醒,并未听到什么?”沈琮拱手还礼,却看到那个人的眼睛盯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子。
糟糕!沈琮掩饰着不安,关上了舱门。
船靠岸了,正是沈琮此行的目的地,江陵城。收拾东西下船,打开舱门,门上赫然插着一把尖刀。
沈琮暗自瑟瑟,这是警告吧!拔下尖刀,收入囊中。沈琮稳稳心神,举步下船。
初来江陵,沈琮并不想惹事。况且,那几句断断续续的低语并未听得真切,实在摸不着头脑。此人对他如此提防,看来自己也不得不小心了。
远远看到那个人站在码头一旁,细长的脖子,一双毒蛇一样的眼睛斜睨着自己。沈琮微笑着从他身旁经过,拱拱手,扬长而去。
2
江陵段家,是城中大族。这一代家主段玄,为武林中人。江陵城中,段家名下产业无数。然而,近十年来,段玄醉心武学,祖业管理甚少,渐有式微之势。
沈琮一路走来,听到段玄不少事迹。尽管他是一介书生,仍然对段玄绝招“火舞玄天”不胜神往,更是对段玄“江陵大侠”的名号肃然起敬。
火……段……盗取……
沈琮灵光闪现,突然将在船上无意听到的几个字联系了起来。难道,那两个人是要去江陵段家盗取什么东西?这念头一起,沈琮一身冷汗下来了。
急转身欲找人问询,却看到身后似有身影一闪,躲入小巷。沈琮又是一惊,那人身形特别,似乎正是船上那人。
他被跟踪了。
沈琮无奈,走向路边小贩,买了两个烧饼掩饰。复又转身,向城外走去。
江陵书院,隐于城外十里一处清幽之处。古朴,庄重,传道受业,重德轻仕,沈琮为之心仪已久。
此时,沈琮立于书院正厅,叩首跪拜书院先贤陆文非公的画像。他的恩师黄书正抚须微微点头,非常满意眼前这个一表人才的学生。
“琮儿,既入书院,德明二字,你要谨记,此为院训。”
“学生谨记!”沈琮侧立,恭敬地答道。
黄书正为沈琮父亲至交,以严正闻名。沈父敬重挚友,将顽劣爱子送于其门下,盼其尊师守正,能学有所成。
拜师礼已成,沈琮心下甚是焦急。段家的事,自己已不知不觉卷入其中,听之任之已是不可能。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在书院的竹林深处,有一双像毒蛇一样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隔日清晨,沈琮手捧书卷,走入书院竹林。一边摇头晃脑背诵诗文,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打量。果然,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掩映在杂乱的竹影中,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沈琮假装无意间急转回身,顷刻间,对上了一双阴郁的双眼。这双眼睛冰冷狠毒,俨然它们的主人正是船上的那个细长脖子的人。
“这位兄台,好巧啊!尊驾也是江陵书院的学生吗?”沈琮露出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状,伸手就揽住了那人的胳膊,要拉着他往回走。“来来来,请到小可房中一叙。有酒有菜,有书有诗,我们来把酒言诗,李太白柳三变尽可畅所欲言……来呀兄台……”
那人被缠得无可推脱,一路被沈琮拽向房舍。途中,沈琮已经从李白念叨到了李贺,又从杜甫还想说到杜牧,喋喋不休,摇头摆尾。那人直听得面如土色,满脸痛苦。最终一甩袍袖,骂了一句:书呆子!转身便走,走得义无反顾。
“哎,兄台,我还没说完呢!小弟每日在此等候兄台大驾哦!”说完这句话,眼看着那人都快跑起来了。沈琮暗暗好笑,心知此人应是被自己又一次糊弄过去了,不会再来了。
沈琮已知,那人暂时不再疑心自己,那么,他应该很快就将动手了。所以,自己如要向段家报讯,也是迫在眉睫了。
3
城外有一亭子,名曰烟雨亭。不知建于何年月,又是何人题字。沈琮负手立于亭中,看着字迹有些斑驳的书法,视线随着笔画细细描绘。字体苍劲飞扬中又透着些许柔美,颇有些潇潇风雨丝丝离愁的意味。
濛濛细雨间,一个疾行的少年越走越近。湿草泥泞难行,此人步伐却丝毫不受影响,想是应该有些功夫在身的。沈琮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见他步履轻盈,目不斜视,一味地赶路。少年经过亭子的一瞬,沈琮似乎耳中听到一声轻哨,尚未反应,就见亭子四周跃出几个劲装黑衣男子,显是在此处埋伏已久。
沈琮惊诧不已,实不知在自己悲秋伤春之时,身边有这许多观众。
几人并未理会目瞪口呆的沈琮,唿哨一声齐齐扑向少年。少年白净的面庞稍露惊恐,继而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双手探于后腰,沈琮尚未看清,就见一缕银光闪过,一个劲装汉子已捂胸倒地。
少年跃开,衣袍翻飞,如雨中一朵白莲。手中擎着一双细长的尖刺,溜溜地在手掌中不住地转动,动作潇洒,不乏得意。
“暗影?我段家与你同在江陵,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何故偷袭?”少年身形单薄,语音中气不足,沈琮颇为担心。
领头的暗影上前道:“哼!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绣花,偏偏要管江湖之事,好端端地破坏了我教数桩生意。我管你段家凌家,坏我好事,都得拿命来还。”
沈琮躲在一旁,听得此人言语,上下再一打量白衣少年。果然,“他”就是个姑娘。而且,她也姓段。
说话间,黑衣人已挥掌劈向姑娘。白衣段姑娘眼神一凛,峨眉刺抓在手里,举手招架。无奈黑衣人掌风凌厉,段姑娘勉强挡开一击。
黑衣人也看出来了,这位男装姑娘出手就伤己方一人,全凭出其不意和武器凌厉,实际的功夫比起其他兄弟可能略胜一筹,但跟自己比,还是差一大截的。
他喝退其他手下,轻蔑地看着段姑娘,眼中不乏戏谑。沈琮也暗暗替这位姑娘着急,但苦于自己只是一介书生,勉力下场也是无济于事。况且,场外还有四五个大汉虎视眈眈。
黑衣人一声暴喝,扑向段姑娘。双掌一翻,正是一招八卦掌。看得出来,此人使出的并不是他的拿手功夫,显是用一套杀伤力不高的掌法逗小姑娘玩。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沈琮摇头晃脑,微闭双目,嘴里念念有词。
只见段姑娘果然伏低身形,开始攻击黑衣人下盘。姑娘身姿翩跹,一双峨眉刺上下翻飞,一时之间,黑衣人连连跳脚,难以应付。
姜自然是老的辣,几招过后,黑衣人已变了招式,一掌一拳威猛非常,正是自己的看家功夫。段姑娘适才的投机取巧再无用处,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扶摇直上三千尺,振翅翱翔九万里……”沈琮磕磕巴巴的声音又响起了。
黑衣人头又痛了。他纵横江湖十数年,怎么就胜不了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姑娘。这位段姑娘仗着身子轻盈,满场游走,偏偏不跟他哪怕过上一招。纵使他掌风雄浑,也只能追着小姑娘的后背,反让其借力跑得更快。
奶奶的,这个穷酸书生!黑衣人这才回过劲儿来!
他唿哨一声,双掌翻飞间,一指沈琮,旁边围着的几个人弓起身子,向前包围过去。
沈琮暗暗着急,眼看着八角凉亭的三面出口被几个黑衣人围死了,只剩背面一处,是个陡坡。再看向白衣姑娘,见她也是勉力支撑,脸上甚是焦急,眼睛时不时地溜向这边。
钢刀扬起的时候,沈琮闭起了眼睛,心道:“拼一拼吧,死就死了。”脚跟一错,抱起脑袋,咕噜噜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沈琮醒来的时候,星月在天,虫鸣啁啁,溪水潺潺,一派如诗如画的夜景。如果不是脚上传来一阵痛感,他就开口吟诗了。
回望自己滚落下来的长陡坡,好险没有大块山石,一路多是细软的青草。沈琮只是略有擦破和扭伤,并无大碍。再一转头,面前一双点漆似的眼珠,正盯着自己。
当沈琮好不容易从这双妙目的潋滟明光中挣扎出来时,面前的少女已把一双峨眉刺抵在了他的胸口。
4
沈琮慌忙整理衣冠,退后三步,拱手赔礼。段姑娘这才收起武器,趁着月光打量起四周。只见她目光流动,身姿绰约,只可惜身着男装,上好的白衫上污迹斑斑,破破烂烂,颇煞风景。想来段姑娘遭遇也跟沈琮相差不多,是一路滚下来的。
“你不会武功?”段姑娘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会!”沈琮老实答道。
“那你如何能看出那人武功的弱点呢?”姑娘斜睨着沈琮,显然是不信。
“圣人早已说过啊,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奉有余……”
段姑娘……
这书呆子摇头晃脑不知所云,不过“不足”“有余”又似乎暗合了黑衣人八卦掌的优劣。
“我叫段豆豆,今日多谢公子相助!”
“哦?姑娘姓段?可知城中有位段玄段大侠?”沈琮难掩急切,脱口而出。
段豆豆满眼狐疑,却不得不答道:“自然知道。不知沈公子何以会问到段家?”
沈琮笑笑,自是不敢言明。
豆豆远远地坐于火堆另一边,看着手里忙碌着的沈琮,眼里充满了戒备。
“沈公子,你去段家究竟所为何事?”豆豆忍耐了半晌后,终于冷着脸爆发了:“你正事不干,半天了只是折腾你手里的扁毛畜生,你把它烤得再焦香四溢,对你此行有何助益?”
然而,此时沈琮的烤鸡刚好飘来了四溢的焦香,豆豆不争气地咽了一大口口水,大小姐自己把自己说馋了。
沈琮撕下鸡腿递于她,豆豆诚实的手已经伸了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忍俊不禁,一个怒己不争。
豆豆只好满含愤恨地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夜已深沉,两人各怀心事,闭眼靠在树边休息。虽然隔着火堆,但少女气息如兰,身姿婀娜,让从不曾有过如此奇遇的沈琮心动不已。难以成眠,却也不敢有丝毫举动,只能假寐。
半晌,那边段豆豆微微一动,沈琮慌忙闭上双眼。他能够感觉到,对面的少女在悄悄打量他,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熟了。沈琮大气不敢出,一动不动。片刻,段豆豆缓缓起身,放轻脚步,向身后的树林走去。
远处一阵轻柔的哨声响起,绵长悠远。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段豆豆一直未归,沈琮有些担心。遂起身,悄悄地循着哨声的源头走近树林。
只见密林深处的空地上,段豆豆立于一株大柳树下,月光从枝条缝隙中倾泻而下,映照在她白皙透亮的脸庞上,眉眼更加英气十足。她昂首望月,似在沉思,又似在欣赏。沈琮看着她的侧颜,不免痴了。
忽闻一声压低的长啸声,似从远处而来,转瞬间啸声止歇,来人已站在段豆豆身后。沈琮见此人一身黑衣,似与白日那群歹人装束一般无二,心惊之下便要出言示警。只见黑衣人矮身一拱手,唤道:“大小姐!”沈琮的嘴巴张得老大,但还是硬生生将一声惊呼咽回了肚子里。
白天见段豆豆周旋于一帮江湖客中虽落下风但却面无惧色,沈琮便猜测此女子颇不简单。现在看来,这个看似娇柔秀美的千金小姐,暗地里竟能驱使江湖豪客。
5
“段千,暗影这次出现在江陵城,你们竟未提前得知吗?”段豆豆紧绷着俏脸,脆生生地质问着黑衣人。
被称为段千的汉子拱手道:“暗影与我段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伏于城外并未进城,属下疏忽,让大小姐遇险,实属失职,还请大小姐责罚!”
段豆豆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看着段千。
段千凄然一笑,抬首对月,闭起了眼睛。一声尖啸破空而来,沈琮看得分明,一道像流星一般的微小火球飞向段千。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段千举起手掌,看着瞬间烧焦的左手小拇指,一脸骇然。
“多谢大小姐手下留情!”段千双目充血,忍痛拱手言道。眼睛瞟向段豆豆身后的树林,双手高举,咬牙又道:“段炽兄,多谢赐教!”言罢转身就走,眨眼间已不见踪影。
沈琮心道,原来暗处还有一人,却不知有没有发现自己。正犹豫是不是要悄悄退走,突感后背某处火烧火燎的痛。赶忙伸手去摸,跳着脚要把背后的东西拍开。果然,一个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沈琮定睛一看,是一个还在冒烟的小火丸。
他抬头看着斜睨着他跳脚的段豆豆,尴尬地讪笑着,道:“这位段炽兄弟真是顽皮!啊,哈哈!”
“如何?”段豆豆点漆般的眼珠盯着沈琮,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段姑娘果然女中豪杰,让沈琮刮目相看!”沈琮一边赞叹,一边目光流转,欲找寻藏匿于树林中的身影。
月光下银光闪动,下巴上已一阵冰凉。偷眼一看,果然,银光闪闪的峨眉刺又抵在了他的颈项处。
“还不说吗?你找我段家究竟意欲何为?你到底是什么人?”段豆豆脸上笑意全无,一片冰冷。
沈琮笑而不语,抬头看天,悠哉悠哉地欣赏起月亮来。
一颗火红的小球托于段豆豆手中,举在沈琮眼前,与此同时,颈项中的冰凉已消失。“它叫荧惑,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莹莹一点,瞬息之间能烧毁一切,让人疑惑。这是我段家独门暗器,你还在怀疑吗?段玄是我爹!”
火系暗器威力惊人,家族在江陵城中似乎颇有实力,而且又姓段……沈琮心里已信了七成。再加上段豆豆一脸高傲又严肃的表情,沈琮决定赌一赌。
于是,如此这般地,沈琮将自己的来历及在船上的听闻告诉了段豆豆,并详述了一直跟踪的那人的形貌。
段豆豆沉吟片刻,不住地打量着沈琮,显是依然怀疑这毫无武功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
一声唿哨由近至远,段豆豆俏脸微变,一跺脚,回身拉起沈琮衣袖,道:“跟我走!”
沈琮正沉浸于适才段豆豆不小心触碰到他手背的酥麻感觉中不知所以,被段豆豆一扯,一个踉跄,段豆豆回身对其施以白眼警告,唤他跟上。于是沈琮收起了心猿意马,跟着段豆豆向树林深处疾行而去。
6
这是一处废弃的院落。四周稀稀拉拉几株高大的杨木,在月光下,显得舒朗而又醒目。四周有微风,吹着杨树的叶子,刷拉拉的响,正好掩盖了藏于树中之人极力控制的呼吸声。
院子坐北朝南,呈四合院形貌。虽然破旧不堪,杂草丛生,满目疮痍,但是大气讲究的结构还是显出了它曾经的不凡。
坐于树干中的沈琮大气不敢出,生怕院中的十数个黑衣人发现他的存在。偷眼一看身旁的段豆豆,黑暗中眼睛漆黑发亮,毫无惧色,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沈琮暗暗摇头,好不省心的丫头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正好缺这个啊!不过,想来藏于暗中的那位段炽,会时刻守护着他的主人吧。想到这里,他稍稍放心。
沈琮定下心来,开始观察下面院子里的这群神秘人。他们肃然立于院中,似在等着什么人。细看之下,在烟雨亭袭击段豆豆的那几人也在此列。为首的那个,脖子细长有点溜肩,沈琮早已认出,正是一路上跟踪自己的那个人。看来,他就是“暗影”的首领了。这帮人在此聚集,似要图谋什么。只是,应该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尚未到场。
沈琮发现,这些黑衣人站位非常有意思。其中八个人似乎围成了一个圈,而且每当有一人走开,马上会有另一个人补位。细看之下,八个人的站位似乎正合八卦的方位。这莫非是什么阵法?其他人站在外围,似乎也各司其职,像是中间八人的补充。
沈琮捅捅段豆豆,在她耳边低语:“你看他们的站位!”段豆豆定睛细看,初时不解,但慢慢睁大了眼睛,显是看出了什么。
这时,细长脖子突然面向大门处,右手握紧了身侧刀柄,一脸戒备。门外一声鸟叫,细长脖子显是放下心来,半弓着身子,做恭敬状。
一个身材高大身披墨色斗篷的男子跨了进来。他的面庞隐在帽兜深处,树上的两人瞪大了眼睛,也看不真切。圈中一人后退而下,此人自然而然站在了刚刚让出的那个位置。正是八卦中的坎位。
“是怎么失手的?”黑斗篷似乎故意压着嗓子说话,声音颇为苍老。但语气中的威严和阴狠,在沙哑的声调中,显得更甚。
“据说是一个不会武功但颇为机灵的小子在暗中破坏!”细长脖子咬牙切齿道:“听赵老大描述那人形貌,很像咱们在船上碰到的那个小子!”
“哼!亏你跟了他多日,怎么还没解决掉?”黑斗篷阴森森的声音慢悠悠地,像是从冰冷的地狱中传出。
“我……唉……属下将再次筹谋,那个丫头和小子必将活不过七月初一!”
“算了吧,你已打草惊蛇!再说,不能被那个人发现我们的身份。找人盯着他们,到时候我们一并解决。”言必,黑斗篷咳嗽了半晌,一甩斗篷,急奔而去。
细长脖子拱手相送,直到再也看不到黑斗篷的身影,这才起身,再不多言,带领一干黑衣人离去。这班人训练有素,竟然还有善后之人,清理痕迹掩好门扉,这才离去。
7
段豆豆松了口气,动动身子,欲转身下树。沈琮忙伸手拽住她,手指放于唇边,摆摆手。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院内一个暗影翻身而出,训着同伴的路径追了上去。
段豆豆愕然看向沈琮,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老奸巨猾的小子!”被鄙视的“小子”挠挠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两人又回到前夜的河边,坐在篝火边烤着鱼片。
“七月初一……应该是他们要谋划什么事!”段豆豆咬着嘴唇,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沈琮不语。
“一个丫头一个小子,应该说的就是我们俩!臭小子,这下你没有嫌疑了,我相信你是特意来给我段家报讯的了。”
沈琮依然无动于衷。
段豆豆看着马上要烤焦的鱼片,从沈琮手中接过了穿着鱼的树枝。沈琮这才惊醒,吃惊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姑娘。
“那个阵法颇为奇怪。八卦中暗含五行,好像有一个主位,其余方位都在辅佐这一主位。”沈琮沉思着,似是自言自语。
“什么主位?”段豆豆不解道:“那不是普通的八卦阵吗?门派之中常见的阵法。”
“不,你看后来那个黑斗篷进来,直接站到了坎位。这个位置说明很尊贵,很关键,绝对是主位。而且,坎位五行对应着水,金生水,水克火……”
“你是说,水……和火?”段豆豆似想到了什么。“你听过泽离阵法吗?”
沈琮摇摇头,他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这是襄阳凌家的家传阵法。历代凌家家主个个武学渊博,从不止步于上代恩荫,每每凭借自身勤勉,一代代将家传武学改进发扬。着泽离阵法到了这代凌霄大侠手中,真真出神入化。
“泽离阵法是襄阳凌家所传,虽我未曾亲见,但我父亲曾跟凌霄伯伯并肩作战,他们两方一火一水,相辅相成,可御数倍于己之敌。”
“哦,那这个可能不是你说的泽离阵。这个阵法主位在坎,对付旁人也属平常,但其正是火属功夫的克星。像是专为你段家而创!”沈琮摇头道。
沈琮想起了什么:“对了,七月初一!不管这个阵法如何,这些人的目标显然就是你段家,还有火琉璃!七天后,就是七月初一,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段豆豆低下头,翻着烤鱼,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你不怕吗?这跟你本无关系!”
“怕啊!”沈琮未等段豆豆说完,马上接口道。
段豆豆抬头,眼中写满失望。
“但是,你没听到吗?那个细长脖子不会放过我的,怕也没用。所以,我决定跟你一起回段宅,见机行事。路见不平,我虽不会武功,但也绝不含糊。况且……”沈琮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后半句。只是,满眼的温柔,在火光的映照下,真切而动人。
段豆豆等不来“况且”,刚不耐烦地想发怒,却见沈琮微笑着从她手中接过了焦香的烤鱼,一个男人脸上竟然真切地显露出娇羞。于是生生地忍下了怒意,也吃起鱼来。
翌日,两人离开河岸,悄悄潜回城郊,果然发现暗影小卫在城中搜寻他们的踪迹。两人绕着圈子,只等着七月初一这一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面对面之时,双方再无藏匿的必要。
8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一边避开暗影小卫,一边为七月初一设想中的大战做着准备。
段家素来有其独特的联络方式——各种形似火焰的奇怪字体。比如前几日看到的那个,某处墙角像是一簇簇聚拢的火苗的字。沈琮看了不明所以,但是段豆豆不动声色地带着他上了江边的一艘大船,参加了一个段氏群雄的集会。众多英雄之中,沈琮看到了那位小手指被急火烧掉的段千。他站在段豆豆下首,显然,在段家,他的地位颇为重要。
在船上,沈琮见到了一众以段为姓以天干地支八卦五行为名的各路英雄。想来这些人都是以段姓化名,各自在江湖上应该都是些成名人物。江陵段家果然名不虚传,收罗着如此之众多江湖人物为其效力,当真了不起。
群雄交换着各自搜罗的情报,以及近期突然大批涌入的暗影的动向。大家一致肯定,七月初一这一日,暗影确会有大动作。只是,暗影背后的黑斗篷其人却毫无头绪。
段豆豆与群雄约定,七月初一齐聚段宅,以应对大批暗影的袭击。
前日又在树上看到一个像是火鸟的奇怪字,于是乎,段豆豆将沈琮留在客栈里,自己独自出去,足足消失了半日。沈琮不免黯然,这丫头戒心不小。
今日,已是六月二十九。正值盛夏,燥热,烦闷。
沈琮几日来无时不在戒备,细长脖子对他的威胁让他心里难免惴惴不安。虽已夜深,他仍在房中踱步。心里不住地想着神秘的段家,神秘的火琉璃,突然冒出头而且无处不在的暗影,甚至一直未曾露面的襄阳凌家,也让沈琮很是不安。
水系功法,水玲珑,泽离阵……再加上火琉璃,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想到这里,沈琮再也忍耐不住,拉开房门就要去找段豆豆。双手刚刚动作,一股大力撞开了门,沈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鼻子看着闯进来的段豆豆,疼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段豆豆进门,拉起依然坐在地上的沈琮,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往门外四下看了几眼,这才迅速关上门。沈琮闻着自己嘴上残留着的香气,一时心神荡漾。
“喂,你刚才要去哪?”段豆豆压低声音问道。
沈琮这才记起自己先前出门正是要去找段豆豆,想问清楚水火段凌两家的渊源以及火琉璃和水玲珑两件宝物的来龙去脉。
段豆豆听闻,却充满狐疑地盯着沈琮,似乎想从这张一脸正经的英俊面孔上看出不怀好意来。然而,什么都没有,除了急切。
“这很重要!快,告诉我!”沈琮催促道。
“段凌两家是世交。据说,两家先祖曾同在武林中一个小门派学艺,师门人才凋零,最终只剩他们师兄弟二人。派中至宝师兄弟各自按自身修习继承其中之一,正是火琉璃和水玲珑。从此,两人回到原籍,各自成就了一番事业。直到如今,段家凌家日渐壮大,玄霄双剑更是名满天下。不过,近年来,江湖上突然传言,火琉璃和水玲珑这对宝物似乎有什么秘密,我段家也颇不宁静。好在父亲早年早已将江陵一带帮派收归麾下,草莽间有何异动,我们可早作防备。”
“那么,火琉璃和水玲珑是何物?”沈琮不解道。
“火琉璃是一块琉璃,我也只是在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色泽如血,触之如火,放于光下细看,似有火焰燃烧。此物按祖上的记载,应于修为颇有助益,但从未见父亲用它来修炼。至于水玲珑,我并未曾见过,想来与火琉璃相似吧!”
“那么,襄阳那位凌霄大侠呢?”沈琮若有所思,继续问道。
段豆豆目光一凛:“你怀疑凌伯伯?”
沈琮不置可否,只是淡然一笑,道:“凌大侠虽与你父亲合称玄霄双剑,但其在江湖上的侠名却颇为不如。”
“凌伯伯为人很低调,也许根本不在意呢?”
“那么,泽离阵呢?”沈琮提醒道。
段豆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琮。
9
七月初一“开地门”。白日熙熙攘攘的街道,未等完全天黑,就寥寥落落,一片萧索。偶有路人,也是急色匆匆,似乎定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家中。
“明炎”——段家厅堂门楣上的匾额,两个遒劲有力的行书。起笔运笔潇洒又颇为严谨,明字,中正大气,炎字,直抒胸臆,两个火字似要真的烧起来。
沈琮的书呆子气又犯了,摇头晃脑地欣赏了一番,直到看到坐于大厅正中的此间主人段玄正抚着胡须笑眯眯地望着他,这才回过神来,拱手见礼。
“沈公子,多谢你不顾危险来段家报讯!听豆豆说,沈公子并未习武,却能不怕危险急人所难,在下是真心佩服。不过,今夜如若真像你们所料,这里必有一番大战。还请沈公子速速离开,以免遭受无妄之灾!”段玄和颜悦色,挥手招来下属,要送沈琮离开。
沈琮看向段玄身边的段豆豆,对方眼中似有不舍,却依然对他坚定地点头,也在催促他快走。
沈琮黯然,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保护自己心仪之人。留在这里,确实无用。但是,他也实在不愿离开。
“段大侠,暗影的人到处在找我,我在哪里都一样的不安全。与其出去被他们抓住,还不如留在这里,有您在,想来必会保我无虞。而且,我……”
“谁都别想走!”沈琮话音未落,半空中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段玄起身,走出大厅,将段豆豆和沈琮护于身后。
几声惨叫,门口守卫的几名家丁已倒飞入院内,捂着胸口在地上翻滚。果然,细长脖子带领一众手下鱼贯而入,一副志在必得胜券在握的模样。
段玄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睚眦君光临寒舍,却不知阁下就是横行江湖的暗影的首领。”
“睚眦君”,沈琮暗笑,这个细长脖子果然配得起这个称号。
睚眦君阴恻恻地笑着,斜着眼睛打量着众人,看到沈琮的时候,眼神阴狠,令人不寒而栗。沈琮早知自己被他盯上定然无幸,于是坦然一笑,回瞪回去。
段豆豆唿哨一声,召集埋伏于暗处的群雄。大厅沉寂半晌,无一人现身。睚眦君哈哈大笑,显然早已料到。却见从黑暗处走出一人,低垂的面孔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真切,但他握着刀柄的手,赫然缺了一截小指。这是……
“段千!”段豆豆咬着牙,愤恨地盯着自己曾经的属下。
段千上前,立于睚眦君右首,表明了身份。
“大小姐,何不请那位段炽兄弟现身?哦,对了,主上早已让我们涂抹了防火的药膏,荧惑对我们已无用了!”看来此人对于断指之痛,是毕生难忘了。
段豆豆不睬他,扭过头去。
段玄拱手道:“段千兄弟好手段,段某佩服!段炽为段家惩罚使,所做所为皆是听从命令,还望千兄不要计较。段炽,出来吧!”最后一句,却是向着身后厅堂屋顶说的。
一个身材消瘦的人影飘忽而下,垂首站于段玄身后。
段千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死盯着那位无人见过其真容却稳坐段家第三把交椅的段炽,既妒且恨。碍于身边主子未下命令,才不敢轻举妄动。
“诸位今日前来,想是为我家火琉璃而来。既然段家今日境遇至此,再无人可用,少不得段某亲自下场,与诸位英雄比划比划。”
说话间,段玄手握玄火剑,缓缓走下台阶。未曾出剑,周身衣袍无风自鼓,似乎在场之人均感到一阵热浪扑面。
睚眦君一个纵身,跃向场中,刀已出鞘,向段玄要害斩去。段玄挥剑轻挡,将几次攻击一一化解。两人具是江湖成名人物,轻描淡写的几招,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场下的沈琮面色凝重,这个睚眦君真是狡猾。今日的段家,还有战力的只有段玄一人,擅长暗器荧惑的段炽近攻必不占上风。莫非睚眦君是要用车轮战消耗段大侠体力吗?
段玄是老江湖,自是明白对方的阴招。一招逼退睚眦君,趁机拔剑出鞘,运起了内功,一柄剑闪着火光,如一道道飞虹,刺向睚眦君。
“哼,等你多时了!段千!”睚眦君一声暴喝,身后段千一众跃入站圈,各自站位,果然就是沈琮他们先前见过的阵法,睚眦君立于阵心坎位。
10
七月初一,此日属水,天河水。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细密的小雨。沈琮抹了抹流入眼中的雨水,暗暗心焦。天地人,都不利于段大侠啊!
段玄凄然一笑,勉力支撑,周旋于阵中八人暗戳戳出其不意地攻击。走完了一套剑法,敌人的阵法变化也了然于胸。段玄抬头看向沈琮,会心一笑。突然回身立定,周遭红光大盛,剑气直冲云霄。脚下步伐,依离入坎,出死入生,再入站圈,竟是大占上风。这一变故让阵中的睚眦君大受震撼,显然对方是早有对策,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今日怕是无望。
先前段豆豆紧紧抓着沈琮的衣袖,紧张地忘了呼吸。看到父亲控制住了局面,这才看向沈琮,嫣然一笑。这臭小子,真是奸滑。
段玄的剑招到了最后关头,剑花越旋越快,剑心像是一簇绚烂的烟花,闪烁到了极致。顷刻间,一道如火剑光倏然飞向阵心。
“火舞玄天?”睚眦君眼看避无可避,抓起身边离得最近的一人,挡于自己身前。段千目眦欲裂,生生挨了江陵大侠的这一绝招。
睚眦君毫不怜惜地将段千软塌下来的尸体抛出,瞪眼看向场外某人。那人战战兢兢地重新补位,代替了段千的位置。但是,他的作为着实令人心寒,阵中诸人盯紧段玄之余,也暗暗防着他。
如此,双方又可僵持一阵,谁胜谁负,尚无定论。
段玄颇感气力不支,但对方阵法有成,只得打起精神,勉力支撑。
破空之音传来,阵中倒下一人。又是一声尖利的异响,又一人倒下。暗影人数众多,马上有人上场补位。
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一个身穿锻白衣服的中年雅士飞身而下。
“段大哥,我来帮你了!”来人身姿潇洒,于细雨中翩然现身。
“凌霄!你……怎么来了?”睚眦君惊怒异常,话都说不利索了。
凌霄与段玄相视一笑,再不多言,各自施展绝招。水火本不相容,但此二人双剑合璧,互补短长,剑剑不空,不消片刻,将暗影众人打的七零八落,再也凑不出八人组阵。
暗影今日,一败涂地,再也对段家构不成威胁。段玄收起玄火剑,跳出站圈。刚要开口,却见凌霄未握剑的一手银光闪动,睚眦君已倒下。一点鲜血从咽喉处滴下,伴着主人惊恐和愤怒的眼神,消失了。
异变又起,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段玄。
段玄捻须无语,拍拍凌霄的肩头,大声笑道:“好!好!”
众人携手,聚向大厅。
沈琮时刻注意着这位久闻其名的襄阳大侠,琢磨着他适才所为。所以,在其伸手入怀,再一次银光闪烁的一刻,大喊;“小心!”
倒下的自然是凌霄。他看着自己胸膛上烧穿衣服的小洞,万分不解。抬眼看向身旁毫无表情的段炽,依然不相信他如何一动不动就能射出荧惑。况且,自己早作了防备。
段豆豆笑眯眯地走向凌霄:“凌伯伯,您眼前的这位,名叫段追,追踪调查之术天下无双。至于段炽……”
段豆豆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闪了出来:“段炽正是我啦!”小丫头拿出一把带有机簧的弹弓,开心地说道:“这把弹弓,可穿过钢板,打穿你的肥肉,轻而易举。你的内脏没涂抹什么防火膏药吧?”
凌霄忍受着胸内剧痛,看向段玄。
“凌兄弟,你勾结暗影,肆意残害无辜,更是觊觎我段家火琉璃。竟是没有一丝悔意吗?”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我凌家几代致力于此,身不由己。”凌霄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物,托于掌中。那是一颗放于盒中的椭圆形珠子,晶莹剔透,雨滴落到上面,立刻化成了冰晶。
“段大哥,你说,火琉璃和水玲珑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我家几代倾尽心智也要得到它。我父亲为了得到火琉璃,终身郁郁,我实在是……”
凌霄眼中落下泪来,“段大哥,我好恨,生在凌家,一生都背负着这个使命。其实,我好想跟着你,我们双剑合璧,行侠仗义。可惜……可惜……”
凌霄抚摸着水玲珑,手慢慢地落了下去。这时,胸口轰然一响,火焰燃起。
段玄单膝跪地,看着冲天的火光,默默地送别着曾与自己并肩携手闯荡江湖的好兄弟。
11
段豆豆上前,扶起父亲。拾起地上的水玲珑,交到段玄手中。段玄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块火红的椭圆形琉璃静静地躺在里面。
沈琮惊奇地发现,飘下的雨滴落在上面,瞬间化作雾气消散。这就是传说中的火琉璃。
段玄将水玲珑与其并排放于盒中,火琉璃的火光不再流转,水玲珑的寒气也渐渐消失,两件宝物慢慢变成了两块粉色的宝石。
大家都看呆了。
“当年,段凌两家分别得到这两件至宝,本以为会从此无敌于天下。此两宝将大大助益火水属性的功力修为。谁曾想,火琉璃温度太高,根本不能长时间佩戴,只能练功之时有片刻的肌肤相触,于功力上助益甚微。我想,水玲珑也是一样吧。段凌两家处心积虑得到的宝物,根本无用。除非,像此时这样,将两物合二为一,共同修炼,方可事半功倍。但是……”,段玄凄然一笑。
“那么,为什么两家不曾联合呢?”段豆豆问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因为,这两个宝物并不是段凌先祖正常继承而来!”沈琮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段豆豆惊愕地看着沈琮,看着这个摇着折扇的青年,目中含着恨意缓缓走近。
“当年段凌二人勾结,残害同门,暗算师傅,将火琉璃和水玲珑据为己有。但是二人又暗自互相提防,生怕对方暗算来抢,又怎么会双方联合共同修炼呢。”沈琮看向段玄,目光咄咄逼人,似是在等着段玄的回应。
段玄低下头去,喟然道:“沈琮,沈琮!你是师祖沈焱泽的后人吧。怪不得会通晓段氏武功和泽离阵。是啊,因为师祖严禁门下修炼本门至高武学,我曾祖和凌家曾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傅,抢夺了至宝。却万万没想到,得来的宝贝根本无用,反而得处处提防有人来夺,当真是几辈子的负累!”
“我父亲无意在曾祖的手札上看到事情的原委,深感不齿。遂约束门人,劝服盗匪,尽归于门下。只盼能行侠江湖,为曾祖赎清罪孽。沈琮,父债子偿,传到我辈,自当尽我之责。来吧!”
段玄将玄火剑递于沈琮,闭目等死。
沈琮伸手绕过剑柄,接过段玄另一手中的盒子。
“水火无情,恰似人心。曾祖门人当年功力尚浅,心智不坚,即使双方用火琉璃和水玲珑联合修炼,也是极易走火入魔。所以曾祖沈焱泽才严禁门人私自修炼。谁想,竟遭杀身之祸。”
段玄双目颤抖,无言以对。
沈琮坦荡一笑,道:“我只是一个穷酸书生,于世人天下并无大用。江陵大侠实至名归,我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呢!况且,我只是想拿回两块琉璃,重开焱泽洞,取回先祖遗骨,让他入土为安而已。他们对我而言,只是打开焱泽洞断龙石机关的钥匙。”
言闭,沈琮潇洒地摇着折扇,跨过院中横七竖八的伤者,往门口走去。
细雨霏霏,沈琮徐徐转身,目光落在段豆豆脸上,有不舍,还有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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