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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靠墙根有一大青石条,一个夏日的黄昏,一只黄毛小丫头,小背贴着墙壁,从青石条这头移到那头,又从那头滑到这头。
灰墙被砂纸磨过一般又掉下一层细粉,落在石条上,钻进丫头的脚趾缝。
一阵清风穿巷而过,捎进几声顽童哭喊声。
“阿萍啊!阿萍啊!”
小丫头闻声小雀般跳下石条,摇摇晃晃拐过屋角,“阿嬤,干吗?”
“哦,你在这里啊,我以为你被谁打哭了。”太奶奶擤着鼻涕,用力甩到地上,双手往墙上一抹,对着小丫头招招手:“回家,回家,等下要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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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一只黄毛丫头靠着这堵墙,墙外墙内的故事,她全不知。她只看着门口的小黄狗,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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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就搬离开老屋,可儿时的记忆却几乎都在这里。想来那么小的孩子,并不理会生活的各种烦扰,她把生命最初的一切美好都尽收心底,留待长大以后慢慢回味。所以特别感谢六岁前的那个自己,无忧无虑,过滤所有艰辛,只收藏欢乐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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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整体是传统的老家民居结构,正屋标准“七间厢”,中间大厅堂贯穿全宅,东西各两间屋子,南边称“厝里”,一般用作卧室,北边称“后房”,放置农具和收成的粮食。再各自往东西延伸一间,称为“厢厅”,可用作厨房或饲养牲畜。顺着厢厅往南延伸的屋子统称为“下间”,在东西“下间”的最南端之间连接一道廊门与正屋相对,形成一个完全封闭的大院落。当时一共住着好几户人家,都是同一个祖先开枝散叶下来的,这次过年回去问奶奶最上面祖先是谁,她老人家竟也不知道。我们家当时住在“下间”里最靠南端的三个屋子里,而且其中两间还在廊门之外,看来辈分是相当之低了。我就在最南端的那个屋子里住了六年,三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记着家里的各处摆设。好像是爷爷的爷爷把那三间屋子加盖了一层,变成双层小楼,它竟比正屋还高出一层,于是被悲催地评为富农,从此几代人被各种挤兑,受尽苦难。
慢慢地各家都逐渐开枝散叶,陆续搬离,只剩一家留下,父亲在早些年时干脆把那几间屋子几百块钱卖给了那家。只有门口那棵龙眼树,因为太奶奶执意不肯,所以没有一并相送,每年夏天带着我们回去摘几串龙眼。但自从太奶奶去世,那棵树也成那家人的了,可据说一颗龙眼没长。
我们在门口站着,跟怀里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说着:这里是妈妈长大的地方。正说着,现在的女主人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一只泔水桶。
一座老屋,一丝乡愁,呜呼哀哉!就让一切都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村里转一圈,什么都在变,最熟悉的只有这一堵灰墙和这一簇臭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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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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