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旎夏
1.
文茜下班的时候又在公司门口遇到了那个女人,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
文茜刚想躲,没想到她已经看到自己,便打算假装没看到她,想混在人群里走出去。
但显然不行。
“文茜”女人迎过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但文茜却觉得那笑里有森森凉意。
“嗨,白玲,好巧。”文茜挤出微笑。
白玲得到文茜的回应,显然更加开心。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啦”。
“等,等我?”文茜心里更添恐惧。
“对啊,我从四点就来了呢”白玲眨着一双大眼睛,兴奋的看着文茜,像是等着夸奖的小孩子。
文茜使劲地挤出一个微笑:“等我做什么。”
她却不答。顾自地讲着自己的话:“他出差去了,我自己在家好无聊哦。我好想他。”
“他走的时候说让我乖乖的待在家里,回来会给我带好多好多礼物。”
“哦,对了。我告诉他那天你帮助了我,他还让我无聊的时候来找你玩呢。”听闻此话,文茜心里苦笑了一下,“我跟你不熟啊,大姐”。她不禁腹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文茜着急回家。但白灵仍在兴趣盎然地讲她的他。文茜正想着找个话题打断她,没想到她自己突然停下了。
“呀,都七点了,等下他要和我打电话了,我要回家了。明天见哦”白玲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突然说,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文茜心里正纳闷,打电话为什么非得回家打。但一听到白玲的那句“明天见”就觉得脑门疼,立马什么都不想想了。
不过今天总算摆脱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文茜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着摇了摇头,往家里走去。
2.
白玲和文茜相识于半个月前。
那天,白玲下班的时候,看到离公司门口不远的路边,围了一群人在指指点点,文茜并不想去凑热闹,但那条路是必经之地,路过的时候文茜碍于好奇心瞥了一眼,却发现是一个女人晕倒在路上。旁观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助。文茜迅速地拨开人群,走上前去,先拨打120报了急求,然后吆喝围观群众散开一点,给晕倒者有足够的新鲜空气。紧接着轻轻地托起女人的头部,掐她的人中。反复多次后,女人慢慢的醒了过来。但目光涣散,整个人十分虚弱。刚好救护车已经到了,急救人员将女人抬上救护车,文茜稀里糊涂地也被急救人员给拉了上去。
幸好检查出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由于贫血而引起的脑供血不足,所以才导致晕倒。输了点葡萄糖,女人的脸色才慢慢好转,整个人也有了精神。
女人醒来后对文茜千恩万谢,文茜十分不好意思。两个人彼此交换了名字,女人告诉文茜她叫白玲。
自此两人算是相识。
文茜以为这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助人为乐。但是就是这件她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极大的影响了她的生活。
自那天以后,文茜每次下班都能遇到白玲。刚开始她还以为是碰巧,觉得两人实在挺有缘分。但是随着相遇次数增多,她竟有种恐惧感。每天她下班都能遇到白玲在门口等她,专门等她。
一个连认识都谈不上的人,仅限于知道彼此名字的人,每天来等她下班。换做谁谁都会觉得害怕吧。
而且,白玲找她没有别的事。每次都是在讲她男朋友对她有多好,他们彼此有多么相爱。现在连她男朋友每天干什么,喜欢吃什么,文茜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文茜曾试图委婉的劝说白玲,她很忙,每天要工作,很累,下班只想回去赶快休息。言外之意就是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没功夫听你说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但白玲似乎像是没听到,第二天仍然如故。
更夸张的是,连他们亲密的细节,白玲都会讲给文茜听。虽然自己也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但听别人讲这种东西,文茜还是不免觉得尴尬。只得找话题打断白玲的讲述,但是不久白玲仍然会接着打断处继续讲。这让文茜十分无奈。
虽然白玲一直在讲她的男朋友。但是文茜一次也没见到过他,也没见到过白玲与她男朋友打电话。文茜知道他叫顾桉,29岁,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和白玲是大学同学,两人十分相爱,已经打算要结婚。这些都是从白玲那得到的信息。
文茜真的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要疯了。
她没想到,自己以为的助人为乐却给自己惹了一个这么大的“意外”
3.
接下来的几天,文茜都在办公室待到很晚才回去。总算是避开了白玲。但是几天下来,她觉得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便仍然按照正常下班时间回去。没想到,竟然没有再见到白玲。她首先是暗喜,以后总算不用再听白玲讲述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了。但转念一想,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这样一想,文茜更加担心了,想打个电话问问,却发现根本没有白玲的手机号。
文茜突然想到白玲曾告诉过她,她的男朋友顾桉在星空传媒公司上班。文茜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查了出来。一搜,果然有顾桉这个人,还有联系电话。
文茜尝试着拨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
听对方声音是一个很温和的男生,和白玲描述的有些像。
“喂,你好,我是文茜,是白玲的朋友,我把白玲的联系方式弄丢了,请问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文茜礼貌的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白玲?”对方声音里充满了迟疑。
文茜以为对方是不相信她,连忙解释“对,不好意思。你是白玲的男朋友顾桉吧?白玲说你知道我的”
对方没有说话。
文茜有些气馁,自己这样确实是太唐突了。便说“不好意思,打扰了”,准备挂电话。
但对方突然有了回答:“不好意思,我是太震惊了,我确实认识白玲,但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
这下轮到文茜震惊了,“你不是顾桉吗?你们不是已经快要结婚了吗?”
“我是顾桉,但我和白玲真的不是男女朋友。”顾桉无奈的说。
“那你认识白玲?”
“对,她是我大学同学。大学的时候她曾喜欢过我,但我并不喜欢她,所以没答应她。后来她喜欢上了另一个男生,怀了他的孩子却被那个男生抛弃了,最后孩子也没能保住,她因此,精神上受了刺激,住进了精神病院”。
文茜听了顾桉的话,内心震惊不已。白玲,竟然是精神病患者,可是她明明像是一个正常人啊。
文茜又仔细想了想,发现确实有些蛛丝马迹。试想谁会每天等一个刚认识的人下班,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就为了说几句话。试想谁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事无巨细地讲自己和男朋友的事情,而且最大的可疑处就是她虽然一直在向自己讲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讲她们如何相爱,但是文茜却从来没有见过白玲的男朋友。一个如此宠溺女朋友的男朋友怎么会让自己的女朋友每天顶着大太阳去等一个刚认识的人。还有那次她男朋友出差,她说要回家打电话,明明手机就在手机,却要回家打电话。不是很可疑吗?文茜仔细一想,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但是转念一想,她不由得更担心了。一个精神病患者,肯定是从精神病医院里跑出来的,不知道她是自己回去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毕竟她们就是因为白玲晕倒在路边才相遇。
“那你知道她在哪个医院吗”文茜想去看看白玲是否已经回去。
“知道,我陪你一起去吧”顾桉说。
白玲也没推辞,毕竟精神病这个名词在她的印象里都是极端和负面的,她一个人去还是觉得有点恐惧。
4.
第二天下午,文茜和顾桉一起去了白玲所在的医院。顾桉确实如白玲所描述的一样,看起来很温和,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也许是从白玲那里听了太多关于顾桉的消息,虽然也许可能大部分是虚假的,但还是很大程度缓解了陌生感。第一次来到精神病医院,文茜心里十分紧张,之前所了解的关于精神病的信息,大多都是令人恐惧的。她曾听说一个人患了精神病,把家里人都杀光的故事。
精神病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很和善,且都很尽职尽责。顾桉说出白玲的名字时,医生立马就知道是几号病房的几床患者。
医生了解到文茜在几天前救了白玲的事实后,立马对文茜致以谢意。
文茜从医生那里知道白玲已经回到了医院。并且还知道了白玲患了一种精神分裂症,由于之前感情经历对她的伤害太大,她的大脑机制自动忘却了那段记忆,但是不幸的是,她又出现了移情以及幻想症。她把所有的感情转移到一个叫顾桉的男生身上,并把他幻想成自己的男朋友。她有时候会清醒,但绝大部分都活在幻想的世界里。
文茜听了医生的话,惊讶于世界上果真存在这种妄想症。但内心更多的是为白玲感到深深的悲哀。一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女孩子,如今却只能在幻想中度过一生。
她向自己所描述的男朋友如何对她好,如何宠爱她,竟然都是她幻想出来的。这听起来让人觉得荒谬,但又让人深深的觉得可悲。
文茜提出要去看白玲的要求,医生带领他们去了白玲的病房。
白玲安静的坐在窗边,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白玲”文茜轻轻的叫她。
“文茜”白玲听到文茜的声音,立马从床上扑过来,高兴的神情就像一个孩子。文茜几乎要流泪了,她能深深的感受到白玲对她的信赖,而之前她还唯恐避之不及。
“白玲,你看这是谁”文茜指了指身后的顾桉。她以为白玲一定很想见到顾桉。这个她口中所谓的她的“男朋友”。
白玲歪头看了看顾桉,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我知道,是你男朋友对不对”
她不记得顾桉!文茜心里地悲伤蜂拥而出,一股涩意直冲眼底。过去的经历该是多么的悲惨。文茜使劲地睁大眼睛,不让眼里的泪掉下来。
文茜看了看顾桉,发现他也是一脸不忍。“对,是我男朋友”。文茜使劲挤出微笑,她想那笑一定很丑。
“哇,真好。文茜,你也有男朋友啦。我男朋友对我很好的,我们马上要结婚啦。”白玲露出幸福的微笑。
“嗯,白玲,我要走了,下次我再来看你”。文茜实在不忍心再待下去,听白玲讲述她那不存在的男朋友。匆匆告别,便转身离去。
刚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
走出好远,回头时还能看到白玲站在病房门口朝她开心的挥手。
回去的路上,她耳朵里回响起医生的话:“这几天我们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度过的,我们找了她好久都没找到,最后发现她自己回来了”。
“她已经不记得顾桉的样子了,虽然她所说的顾桉的信息和顾桉相同,但也只不过是寄幻想于一个真实存在的实体,这样可以更能说服自己“顾桉”是真的存在,现在的“顾桉”只是存在她幻想中的人”
“如果能来看她就尽量来看看她吧,我看她挺喜欢你”。
文茜心里五味陈杂,她不知道这些天白玲是在哪里度过的,幸好没遇到意外。想到白玲那单纯灿烂的笑脸,又想到她悲惨的遭遇以及可以预见的未来,她的眼泪就又忍不住掉下来。
一张纸巾递过来,文茜抬头看。是顾桉。
“别难过了,以后我会陪你来看她。也许现在这种状态对她才是最好的,忘掉痛苦,虽然活在幻想里,但是很幸福。”
文茜接过纸巾,攥在手里。并不擦泪,任凭风把眼泪吹干。
是啊,虽然活在幻想里,但至少很快乐。人活在世上,剥开欲望的外衣,最终的追求也不过是快乐二字。
文茜在心底安慰自己。
车子飞驰而去,窗外残阳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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