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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以琳
夜渐渐深了,空荡荡的教室如同冰窖,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乔路得紧紧地抱着丈夫遍体鳞伤的躯体,听着他轻轻的呻吟,心头浮起太多的痛苦记忆。
也许古话是对的,上帝要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就像恶贯满盈的所多玛和蛾摩拉一样,也许人类本就是一个太容易就变得疯狂的群体。这片土地已经动荡了太久,当它为和平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终于迎来了共产党的时候,人们的心里多么期盼能过上太平的日子,也许人们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但那仅仅是昙花一现的短促时光。很快,土改就来了,其实,把土地分给穷人并没有错,毕竟实现社会公平是每一个人都期盼的理想,很多乡绅也都是理解的,但他们却用了阶级斗争的手段,把一切地主富农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打倒,在贫苦大众中燃起了对财富这个中性物质的过激仇恨,在越穷越光荣、越穷越革命的氛围中,拥有财富就成了最大的罪过,甚至是非要致之死地而后快的罪过。当那些苦大仇深的贫苦大众拿起了鞭子的时候,他们要比地主不知凶残多少倍!人们啊,不知为什么?非要争锋相对,一方压倒另一方,难道上帝让我们彼此相爱竟会是如此的艰难吗?……公公终于惨死在了那些穷苦大众的皮鞭下,把我们抛在了这个疯狂的世界上。从此,我们牢记公公的遗训,夹着尾巴、谨小慎微地做人。
到了创建农村合作社的时候,尽管心里觉得不踏实,农业生产这样搞下去没有前途,而且一直说的是入社自愿、退社自由,但记取公公身上的教训,经过再三斟酌,婆婆还是带着全部的生产资料入了社,年迈的婆婆整日随大家一起下地干活,挣不了多少工分,还要时不时地受些凌辱。善良的婆婆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她却总是暗地里念叨着:“一亩地怎么能产10万斤小麦呢?就是把纯粮食铺在一亩地里,也得是好几尺厚啊!不是好事啊!不是好事啊! ”
的确,到了58年,大炼钢铁的狂风又吹遍了中国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户户砸锅熔铁,村村架起了高炉。好大喜功的情绪在心灵深处催生了狂妄和骄傲,人们高喊着赶英超美的口号再一次疯狂了。然而荒唐的钢铁梦没能炼出一块钢铁来,却让烟尘污染了蓝天,使饥荒一步步逼近。
两年后,全面的大饥荒终于爆发了,那真是一段惨绝人寰的岁月。镇上每天都在死人,无论是曾经富有过的,还是贫穷过的,都在上帝的震怒之下显出了作为肉体之身的平等,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吞吃着每一个人。终于有一天,镇上发生了两个母亲移子而食的惨剧……此刻,已经没有人拿人类的道德去谴责她们了。从那一天开始,母亲们不敢让自己的孩子离开一步,那里边就有我。小琦才刚刚一岁,文瑄和婆婆每天都去挖草根,可怜的婆婆每次都只喝一点点汤,说她喝过了,尽可能让小琦多喝一点,这是蔺门的第三代单传子,她要让他活下来。终于有一天,她老人家躺倒在挖草根的路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些过去了的岁月都如风而逝,但这些刻骨铭心的苦难记忆却历历在目。曾经疯狂过的人们也许已归回了尘土,但他们的儿女如今还在继续疯狂,也许还有我们的,这些被疯狂摧残得九死一生的人们的儿女……
乔路得又想起了女儿蔺嫕,自从她带人来抄自己家的那一天,这个女儿就成了她的牵挂,一种隐隐的担忧让她不安,这是比一切酷刑和凌辱都让她更揪心的隐忧……
她看看怀里的丈夫,一丝黎明的亮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脸上,他不再呻吟了。
又是一天开始了,无论我们身处怎样的患难之中,上帝之手从来都不曾停息,一切都在按祂的旨意运行,包括我们的苦难。
“上帝啊!你说过,你加给我们的,都是我们可以承受的。就求你赐给我们智慧和能力,让我们能胜过那恶者的逼迫,熬过这漫漫长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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