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 心 安 处

作者: 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 来源:发表于2018-06-29 11:29 被阅读980次

山风呼啸。女子含泪站在包围圈中血迹斑斑的他身前,周围死伤遍地。

她来做最后一次努力。

“停手吧……”女子握着他的手哽咽。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若你现在放手,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呵……”他轻笑,笑的凄凉。放手,凭什么。

“跟他废什么话,”一个有力的声音响起,“他害了那么多人,难道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成,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他拿命来偿,为武林除害!小姑娘你让开!”

女子只深深的望着他,望进那一双幽深的眼眸。他抬手轻轻为女子拂去眼角泪水,眼中是破碎的哀伤。

“对不起,我终究是负了你……”

他靠近女子耳畔,缓缓启唇,一句话飘入女子耳中。

女子身躯一颤,那一刻,心痛到近乎无法呼吸,颤抖的双唇再吐不出一个字。

良久,她苦笑,不是早该知道的么,早就知道的,为何从他口中听到,还是那样悲痛。

他绕过女子,眼中已是决然,头也不回的迎着周围袭向他的刀剑而去。女子站在原地,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身后打斗声,惨叫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她不敢回头去看,就那样无措的哭着。

直到,他的身影闪过她眼前,慢动作般一丝丝离她远去,然后,跌入悬崖。

一瞬间她的世界仿佛坍塌,“不,不!”女子忽然拼了命的喊着,不顾一切的追随着他奔向崖畔……

(一)

床上,伊然第无数次被梦魇缠住。额头上满是汗水。

“爹,娘……”她看到,这世上最疼爱她的父母就那样倒在血泊中。

“哪来的乞丐,滚开!”她看到,寒冬之下,她单薄的身躯被人一脚踹开,慌张的爬在地上去捡散落的铜钱。

“小诚……”她看到,在和弟弟寄居的破庙里,小诚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从此再不会忍饥挨饿,而她,从此这世间再无亲人。

“不要过来……”她看到,青楼里,那些狞笑着朝她伸出手的人。

……

“姑娘醒醒,姑娘……”伊然猛的坐起,手还在颤抖。阿落担忧的看着她,“姑娘没事吧,又做噩梦了?”

梦,原来是梦。

伊然看着阿落,松了一口气,朝她笑笑,“没事……”

“公子今早有事出去,吩咐过不让打扰姑娘休息,可我看姑娘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就只好喊起姑娘了。”

伊然静静地坐在亭内长椅上,微风吹过,花草的清新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一切还像幻境一样不真实。从前的一切黑暗,一切悲伤渐渐离她远去,只是梦里,始终逃不开……

身上一暖,一件白色披风披在身上,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伊然回头,微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漠尘含笑看着她,在她身旁坐下,“虽已是初春,天气尚寒,都不知道多穿件衣服。”眼里满是温柔。

伊然笑,“哪有那么娇贵……”

“听阿落说,你又做噩梦了?”

伊然看着漠尘微蹙的眉,心里一暖,“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好多了,真的。”

漠尘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伊然,都过去了。相信我,只要我在,绝不会再让你难过,相信我好吗?”

伊然心头一酸,她一个人孤单太久了,爹娘和弟弟都死在她眼前,为了爹那一句“活下去”,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拼尽全力的活着,她知道自己的命是爹娘换来的,她没有资格轻易放弃。于是哪怕活的再不堪,她依然活了下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不问过去,全心全意对她好。

“为什么?”她开口。

不止一次,她这样问他,每次他都笑而不答。

对于漠尘,她只知他是这漠离山庄庄主。

而她并非国色天香,身无一技之长,狼狈的游离在这世上,大冬天里只着一件单衣沿街乞讨,饿的头昏眼花时也会偷东西,只有一次她想过死——被人卖到青楼的时候,那些人一步步朝她走来,她握紧身后的剪刀,只是最终,那个叫做若影的头牌姑娘拦下了那些人,收了她在身边做丫头。

她不是没有想过好好活,只是看惯了太多人情冷暖,她已经不再奢求什么。然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遇到他。

那日出门为若影置办物事,提着重重的包裹走在街上,身后马蹄嘶鸣。她回头,眼睁睁看着脱了缰的马朝自己身上扑来,惊慌之下来不及闪躲。突然白色的身影一闪,身子一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惊魂未定的她没有看到白衣男子眼中一瞬间闪过的震惊与复杂,回过神来只听到眼前男子温柔的声音,“姑娘还好么?”

伊然愣愣的看着他,沉醉在那样的温柔里。

然后听到他开口,“别怕,没事了。我叫漠尘。”

漠尘。从那以后,这个名字成了她在这冰冷的世界上,纠缠一生的羁绊。

“为什么?”她难得有些固执的再次开口。

漠尘有些无奈的轻叹口气,眼神里满是宠溺。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傻瓜,你想要听到什么理由呢,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你,一直不肯信我罢了。”

伊然忙握住他的手,“不是的,不是不肯信,是不敢……”

她早就做好了这辈子永远苟且下去的准备,从来不敢希冀任何美好。

漠尘拥她入怀,“没有一个人活该承受所有痛苦,你已经承受了那么多,那些你错过的幸福,由我来补。好么?”

“……好。”

(二)

入夜。

梦里,那一日,爹娘神色慌张的把自己和弟弟藏进密室。

“伊然,答应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带着小诚,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于是在密室顶上的裂缝中看着爹娘倒在血泊里时,她捂紧弟弟的嘴巴,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

门外打斗的声音愈来愈近,伊然从梦中惊醒。

见阿落守在门前,“阿落,外面怎么了?”她穿衣下床。

阿落倒是神色淡然,“姑娘别怕,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贼人闯进我们漠离山庄了,胆子倒是不小。公子在外面呢,姑娘安心在房间待着,不必担心。”

以漠尘的本事,伊然是不担心的,何况还有庄内那么多守卫。

只是她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不由心下一紧,这是……

伊然猛地拉开门,黑暗里黑衣人身上已受伤渐渐不敌,一眼望向这里。目光相触,黑衣人突然一把暗器朝这边射来。

阿落身形一动挡在伊然前面一一挥落,趁此间隙黑衣人一个掠身到伊然身边,拖着伊然一起后退数步隔开人群,手中匕首架在伊然脖颈。

漠尘眸色一寒,“你敢动她试试。”

伊然悄悄在黑衣人耳畔道:“右手边阁楼后有出口。”

黑衣人手一挥将伊然推向漠尘,飞身而去。

漠尘扶住倒过来的伊然,眉微蹙,“没事吧?你出来做什么,刚才多危险你知道么?”

伊然忙道:“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别生气。”

漠尘神色缓和下来,“傻瓜,我不是生气,我是担心你。好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第二日,伊然去看望曾经有恩于她的若影。

房内,若影倒着茶,伊然未多做周旋,直接道:“若影,昨天晚上是你吧?”

若影手中一滞,听到伊然继续说,“你房内常年用的檀香都是你教我调的,这种味道我再熟悉不过,旁人调不出的。”

若影微微一笑,并未否认,优雅如常。

伊然再道:“你为什么要……”

“他待你可好?”若影突然问。

伊然一愣,“好。”

若影点点头,“伊然,谢谢你帮了我。只是有些事说不清的,我只能告诉你,我本就是江湖收集各门派消息情报的明月楼之人,去漠离山庄也只不过是为了查证一些事情。其他的原谅我不能相告。”

伊然并未想过若影会给她答案,许多事情她只想做个旁观者,只求安安稳稳守住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她来这儿也不过图个心理安慰。

“当初若不是你,我早已……我帮你是应该的。”

若影看着伊然,忍不住还是问道;“你可知漠离山庄的由来?”

伊然摇头,于她而言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在。

“几年以前,江湖上是没有人知晓漠离山庄的,更无人知晓漠尘。从无人问津到声名鹊起,漠尘只用了一年时间,到如今漠离山庄在江湖已是举足轻重。”

若影慢慢道:“伊然,漠尘这个人不简单,你就如此信任他?”

伊然苦笑,“若影,我没得选择。你觉得,我还能活的比以前更糟糕么?”

这世上她本已无亲无故,她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却也不再有过多追求。本以为就那么浑浑噩噩一辈子也好,也终究是活着,然而突然出现了漠尘,那样温柔以待,许她万种美好。她已然沉醉,如何能拒绝。

漠尘把她保护的很好,漠离山庄于她是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所以对于江湖,对于所有纷争,只要漠尘不想让她知道,她也都从来不想过问。

若影轻叹,“但愿一切如你所愿吧,祝福你,伊然。”

伊然,莫怪我……

(三)

漠离山庄平常依旧。而外面的江湖却已是纷争四起。一本制毒解毒奇书《草木药籍》的丢失在江湖上掀起千层风浪。而原《草木药籍》拥有者南宫世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

已是黄昏,伊然百无聊赖的逗着池塘里的鱼儿。

不知过了多久,阿落的声音终于响起,“公子回来了。”

伊然精神一震,立刻迎上去,微笑道:“怎么才回来?”

漠尘笑的温柔,“等久了?”

伊然刚要伸手拉他,一抹鲜红突然映入眼帘,阿落首先出声:“公子你受伤了?”

伊然心下一惊,立刻和阿落把漠尘扶进房。漠尘的脸色有些苍白,右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沿手臂一路下滑,阿落利落的上药止血包扎,她却只能在一旁站着。双手绞着身前衣襟,内心一团乱麻。

留意到她的无措与担忧,漠尘对她笑笑,用左手招她示意她近前。

她走过去,漠尘揽她坐在身旁,“别担心,皮肉之伤而已,没事的。”

阿落包好伤口退出去,伊然轻轻抚摸着他胳膊上的纱布。

“疼么?”她开口。

话音未落泪却先落了下来。

她有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多余,她忘不了那一次,深夜她被噩梦惊醒。走出房门,却不经意间看到月光下他独坐凉亭,对月饮酒的孤寂身影。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离他好远,竟连上前去慰问的勇气也没有,因为她知道他绝不是为她而忧伤。

在她面前,他始终温柔相待,从来未对自己发过半点脾气。她的过去他从不过问,而他的过去他也从未告知。他是她的全部,而她,找不到自己在他世界中的位置。

她低着头,泪水一颗颗滴在漠尘手上,漠尘一愣,抚上她的脸颊,温热一片。

一阵暖流突然就那么划过早已冰封的心底,他捧起她的脸,“你哭了,是为我而哭?”

指腹的温度划过脸上皮肤,伊然哽咽,“你一定要好好的,别再受伤了好不好……”

漠尘有一刹那失神,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温柔一吻落在她唇畔。

“你可知,从来没有人为我这样哭过……”

“漠尘,”她轻唤他,“我想了解你的生活,你的过去。”

是的,她想了解了,之前她一直贪恋着漠尘怀抱中的温暖,只想静静的拥着那份安心,她想这样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吧。但是今天,她想走近这个人了,而不是站在他世界的边缘仰望。

“你想知道?”漠尘的眼神有些迷离,记忆仿佛拉回了很久以前。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少年,和家人有着安稳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许多人来抢他们的东西,为了让那东西成为他们独一无二的,他们杀了很多人。少年逃了,从此以后他知道,要想在这乱世活下去,只有自己先变强……”

伊然看着他,他的脸上并未有过多表情,仿佛只是讲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而她却下意识轻轻握住他的手。

漠尘微笑,“很无聊吧,你呢,告诉我,遇到我之前,你是怎么生活的?”

伊然轻笑,“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

漠尘揉揉她的头发,“傻瓜,我是怕你想起不愿想的过去。”

伊然微笑,“遇到你之前啊,你知道的,我在青楼给若影做丫头,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是我过得最好的生活了,至少不用再乞讨不用挨饿了。我是被人卖到那里的……”

那一天伊然说了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仿佛看到那样一个瘦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影是如何在这凉薄之世一步步艰难的走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要去关注她的过去,却不曾想,那竟是一段那样沉重的故事。

伊然兀自说着,没注意漠尘渐变幽深的眼眸,直到他指尖的温度传到脸颊,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唇畔……眸中神色复杂。

“怎么了?”伊然忍不住开口。

漠尘收回手,温柔道:“阿落说你夜里总是睡的浅,未音谷有一位大夫医术高明,只是从不出谷,我带你去看看吧。”

伊然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噩梦缠身早就习惯了,但是并不想拒绝他的好意,于是点头,“好啊,都听你的。”

(四)

未音谷。白发老人悠悠道:“一个体质极为普通的女子而已。你在怀疑什么?”

漠尘轻摇头,有些怅惘,是啊,自己在期待什么,怎么可能会有奇迹……

阳光下,女子仰头伸出双手,交织着十指挡在眼前,阳光从指缝中穿过,洒在女子脸庞。微风拂过,一头秀发在风中随意飘扬,女子唇畔挂着恬静温暖的笑容,明媚耀人。

漠尘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卷,久久不忍打破。

终于女子回头看到他,笑的开朗,“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不叫我?”

漠尘微笑,“放心吧,未音谷谷主从来不开没有把握的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伊然点头。

漠尘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

伊然一怔,随及笑着把手放过去,“嗯,我们回家。”

爹,娘,小诚,伊然有家了。

刚出谷,一拨人从谷外往这边赶来,为首的是个女子,那女子一眼看见漠尘,先是一愣,随及一个旋身落在漠尘身前,利落的拱手一拜,“漠庄主,好久不见啊”。

漠尘回礼,“宫门主,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江湖亦正亦邪的魅泠门门主宫魅。她笑着刚要说什么,目光突然落在伊然身上,然后猛地一震,伊然清楚的看到她眼里的惊恐。

“是你?你不是——”

“宫门主,”漠尘陡然出声,“若无其他事,漠尘先走一步。”

宫魅一瞬间有些茫然,很快恍然大悟般又端详起伊然,“呵……”宫魅轻笑,“原来如此……”

伊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笑的一脸讥诮。

“漠庄主,原来你也有这样可悲的时候。”

漠尘脸色一寒,冷冷道:“告辞。”拉着伊然便走。

“漠庄主,”宫魅侧身拦了两人。伊然在一旁只觉得这女子好讨厌,又听她悠悠道:

“《草木药籍》突然重现江湖,却又突然失踪,漠庄主觉得此事该作何解?”

漠尘恢复冷静,“抱歉,在下并无宫门主这般追凶查案的好兴致。”

看着漠尘带着伊然离去的背影,宫魅笑的一脸诡异。

用了未音谷的药,伊然果然睡得比以前安稳多了。

近期她的房间周围似乎多了很多护卫,漠离山庄的人也总是面色凝重,来去匆匆。

她玩笑的对漠尘道:“怎么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呢,你还有时间陪我赏花?”

漠尘揉着她的头发,“我的职责,就是守着你。”

伊然满足的笑着。

只是很快,那种草木皆兵的感觉越来越重,连漠尘出现在她眼前的次数也一天天减少,有时甚至几天都看不到他。问阿落她直说公子最近有些事情处理,忙完就好了。而漠尘在的时候她明显感到他一天比一天沧桑疲倦。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能不能帮你?”

她心疼他的劳累,而他依然对她一脸温柔。

“相信我,会好起来的,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带你远离江湖,好么?”

于是她开始盼着这一天到来。

只是还未盼到,她的世界已然开始坍塌。

那日听到外面打斗声时她和往常一样在房内小憩。

外面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传来,火光冲天。

伊然惊醒。

很快,宫魅出现在她眼前。

“是你……”伊然记得她。

(五)

魅泠宫。

宫魅上上下下打量着伊然,“呵……有意思,像,太像了。”

伊然倒是冷静,她现在只担心漠尘。

“宫门主,你把我抓来到底为何,漠尘在哪?”

宫魅娇笑,“别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和杀入漠离山庄的人不是一伙的,漠尘自己玩火自焚得罪了武林,与我可无关。”

“漠尘在哪?”伊然只想他平安。

“你倒是担心他……可怜啊,人家只不过把你当作替身,你还傻傻的贴着。”

伊然心里隐隐泛起不安,却不敢深想,木然开口:“你什么意思?”

宫魅不屑跟她绕弯子,她倒想看看这女子知道真相后会是何等有趣的反应。于是她清清嗓子开口:“你可知道《草木药籍》?”

伊然未语,等着宫魅继续说下去。

“《草木药籍》本是多年前前江湖制药世家木家的独门秘籍,木家独女木凌兮得到传承……”

那一天,伊然听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这个故事把她所有的憧憬与幻想碾为碎沫。

故事里,木家独女木凌兮独得本门药籍相传,用毒制药出神入化,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已在江湖留名。

那时还没有漠离山庄,有的只是少年游侠漠尘。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两人偶然相遇,互为知己,彼此倾心相许,心照不宣。他们一起研习药理,游山戏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郎才女貌,不羡鸳鸯不羡仙。

然而人心叵测,江湖险恶,很快因着《草木药籍》在江湖上流传开来,各路人马开始费尽心思明里暗里欲将此书占为己有。最终木家满门被屠,木凌兮亦未能躲此一劫,含恨而终。

《草木药籍》从此绝迹。

而那时大家都忽略了当时并不起眼的漠尘,于是在几年以后江湖上有了漠离山庄。那一夜南宫世家满门被灭,正是漠尘所为。《草木药籍》重归漠尘之手。

而今东窗事发,明月楼突然重金叫卖《草木药籍》与南宫世家被灭之真相,由此漠离山庄成为众矢之的。

“哦对了,”宫魅突然笑的狰狞,靠近伊然,缓缓道:“还未告诉你,木凌兮啊,长的和你,一模一样。”

伊然脸上已是一片苍白,太多思绪缠绕在一起,脑中一片混沌,双眼愣愣的看着前方,却找不到焦距。

良久,泪水终于滚落。

她终于明白,为何明明和他相距咫尺,却始终觉得进不了他的世界;终于明白为何他会有那样孤寂到让人心疼的背影;终于明白为何他抚着她的脸颊时会偶尔浮现那样让人心惊的忧伤——木凌兮,一切都是因为她吧……

忽然脑中还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是什么?对,明月楼。

她突然惊慌的颤抖,是若影……是她放走了若影,是她害了漠尘……

看着她如木偶般站在那里,宫魅却没有了欣赏的兴致,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一个情字,可以给人一个世界,却也可以轻易颠覆一个人的世界。

伊然在魅泠宫已经两天了,还没有漠尘的消息,宫魅有些烦躁。

第三日黄昏,没引来漠尘,倒是来了另一个人,千竹派少掌门,秦叶。

“我来带走伊然。”他开门见山。

宫魅冷笑,“理由?”

“漠尘如今自身难保,你不必想着引他来救伊然。各大门派对他紧追不舍,而他宁死不肯把书交出来,我想,只有伊然可以劝的动他。你我皆在他是漠离山庄庄主之前便与他相识,你也不过是想要《草木药籍》,必也不愿眼睁睁见他死在别人手里。”

宫魅静静听完,突然冷笑,“那么你呢,秦少掌门,千竹派如今可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你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保他不成?”

秦叶眼中一片坦诚,“这世上本就有远比名誉利益重要的多的东西,我只想挽他一命。”

(六)

山崖之上,死伤遍地。

漠尘站在包围圈中,静静的望着走过来的伊然,眼中一片凄凉。

秦叶终究把她带了来,好容易劝服众人给他们留点时间,众人为了那本书只得答应。

伊然牢牢记得秦叶的话,“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她终于再次见到他。不过三日之别,却已是物是人非。

两人就那样望着彼此,周围的世界仿佛静止。

他的身上血迹斑斑。在她心中,他一直是那样清风霁月的存在,从不曾见他半点狼狈。

终于,伊然开口:“停手吧……”

她握着他的手哽咽,“若是凌兮在,她必定愿你好好活着。”

漠尘手一颤,秦叶的声音响起,“若你现在放手,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轻笑,笑的凄凉。放手,凭什么。

伊然听到他对她说,“……你可知,我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了找回属于她的东西,带给她……”

漠尘如以往多少次一样,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伊然深深的望着他,望进那一双幽深的眼眸,眼泪悄然滑落。

他轻轻为她拂去眼角泪水,眼中是破碎的哀伤,“对不起,我终究是负了你……”

他靠近伊然耳畔,缓缓启唇,一句话飘入伊然耳中,“可你,终究不是她……”

他绕过她,眼中已是决然,头也不回的迎着周围袭向他的刀剑而去。

伊然愣在原地,心痛到无法呼吸,呵,果然,他在她心中是全世界,是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幸福,最终却换来一句“你不是她”。

是啊,我终究不是她,而你,爱的终究不是我。那些温柔,那些宠溺,那万千包容,都不属于她。秦叶,你错了,我救不了他……

她站在原地,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身后打斗声,惨叫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她不敢回头去看,就那样无措的哭着。

直到,他的身影闪过她眼前,慢动作般一丝丝离她远去,然后,跌入悬崖。

一瞬间,她的世界坍塌,“不,不!”伊然突然拼了命的喊着,不顾一切的奔向崖畔。

她不在了,你活着没有了意义。那么我呢,是你给了我活着的意义,你不在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爹,对不起,我曾经真的尽力想活下去,现在,就让我随你们去吧,我不要痛苦一辈子……

山风呼啸,伊然如同他的决然一样,纵身跳下悬崖……

在这黑白本就不分明的世界有太多分不清对错的情,那条路,谁都有走的迷茫的时候。爱上之前,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为一个原本是陌生人的人放弃一切,甚至生命。

(终)

石屋。秦叶走进来,将手中一些药递给漠尘。

“她还未醒?”

漠尘摇头。

秦叶有些歉然,“我没想到她会随你跳下来。”

漠尘看向他,“我欠你一条命。”

秦叶轻笑,“你我多年朋友,早已分不清谁欠谁。”

崖下是深水,当年秦叶曾和漠尘一起来此探路,对这里的地形十分了解。所以崖上秦叶趁着空隙运足掌风推漠尘落崖,是料准了以漠尘的轻功定能无事,只是谁都没想到她会跳下来。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活着,便要不停往前看,珍惜眼前人。”

秦叶说完转身离开。

漠尘望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珍惜眼前人……

他再次抚上她脸颊,她于他而言代表什么呢?真的只是追忆?

她的确跟凌兮长得太像,那日他在街上不经意间一瞥,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他惊慌的冲过去救下马蹄下的她。

然而很快他便知道她不是凌兮。

因为刻入骨髓,所以一眼便能辨别。

于是他恢复冷静,问了一句,“姑娘还好么?”

然而即便知道她不是凌兮,那张魂牵梦萦的容颜近在咫尺,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了,于是带她回了山庄。

除去容貌之外,她真的和凌兮一点也不像。

凌兮从来不会如她那样安静。凌兮年少便江湖留名,英姿飒爽,喝酒骑马从来不输男儿。他曾经以为可以和凌兮就那样潇洒的过一辈子,然而世事难料。

他留她在山庄,本想着就那么静静看着也好,只是每次看到那张已经多年只在梦里出现的容颜,他都忍不住想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

她总是睡不深,梦里常惊慌的喊着什么。她必定也有一段痛苦的过去吧,只是他不愿深究。因为,她不是她。

直到那天他受伤,她突然就在他面前哭了,他愣住了,凌兮是江湖上滚打惯得,所以连凌兮也不曾这样为他哭过。

她说想知道他的过去,于是他给她讲了那个无聊的故事,只是故事里省去了凌兮。然后他听到她的过去。若非亲耳听到,他从来没想到她会有那样沉重的经历。

那一瞬间他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只是那时究竟是为了她,还是凌兮,他也分不清楚。

他带她去未音谷,带着心底那一丝希冀,他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长的那样像的两个人,凌兮的尸首他未曾见过,那一刻他突然万分希望她和她能有什么联系。而未音谷谷主终究还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直到他掉入悬崖,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跳下来,他忽然就慌了。心里有着许久未升起的惶恐,他怕她就这样走了,和凌兮一样再不回头。

从水中把她捞上岸时所有纠结所有迷惑都不重要了,那一瞬间他只想让她活着……

“漠——尘,”床上伊然虚弱的声音响起。

漠尘惊喜的握住她的手,“伊然,你醒了……”

伊然唇角浮起笑,“我们,还活着?”

“傻瓜,你跳下来做什么?”漠尘心痛道。

伊然笑着流泪,“我也不知道……看见你掉下去,我就跳下去了。”

漠尘看着她,思绪百转千回。就放下过去,也放过自己,可以吗?

“伊然,对不起。我曾以为除了凌兮,我心中不会再容下任何人。直至你昏迷不醒,我才发现,原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早已放不开你。你……可愿再信我一次?”

伊然泪湿枕畔,如何能不愿?命都可以给他,心又岂能那般轻易收回?

良久,漠尘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响起,只一句话,便让他不由失了神。

他听见她说:“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你在哪里,哪里才是我能安心停留的地方。

“只是这次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伊然。”

“嗯,看清楚了,伊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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