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于自摄

-Begin-

董明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窗外呼啸的寒风与玻璃擦肩而过，雪花坠落在阳台上点缀着枯碎的花儿。

董明日走到电视机旁，伸手把电视机上的照片拿了下来，掸了掸灰。照片上是他将近两岁的时候，以及他从未见过的父母。

两岁半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留住了他，把他寄养在舅妈家。除了每个月能收到一沓沓钱，母亲也没给他留过任何记忆中的痕迹。

舅妈对他很好，但家终究不是那个家。上高中后，他就一个人搬回来住了。

他偶尔能从别人的话语中听到自己的父母，自己是在雪天出生的，父母是在雪天离婚，连和自己的前女友分手也是在雪天。

雪天对他来说，就是诅咒，可是他偏爱雪天。因为下雪，他认识了一个很美的人，对他而言，她就像一杯红酒，让他沉浸在微醺的世界之中。

从小没有父母的人，比其他人更懂事，对周围的一切都小心翼翼，害怕失去。

他不羡慕别人，他也不想恨谁，只想去远方。

那个未知的远方。

他想变得强大，想保护自己所喜欢的人，以及喜欢自己的人。

他以这样的信念撑到现在。

董明日准备收起照片，顿了一响儿，又把它放回原处。

再过两个月，他就要面对高考了，他不知未来的自己会处于何方，他只知自己爱那个人有几分。

谢谢你，来到了我的世界，拯救了我。

现在换我了。

❆

“我们分手吧。”

路灯的残光打在牧梵的脸上，董明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雪花在狂风中乱舞。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像当初我喜欢你一样，没有理由，分手也没有理由。”

董明日的眼角划出泪水，傻傻地望着她。

果然……还是到这种地步了，可是，可是……我不想放手。明明是你先向我表白的，明明是你承诺要永远在一起的。你凭什么说分手，你凭什么让我承受痛苦，凭什么!

董明日的全身在颤抖，泪水与雪花沾湿了他青涩的脸庞。

牧梵低下头，哽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明明知道你……”

董明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脸倔强地看着她:“分手就分手，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到头来，还是被丢弃的那一个。算了，离开就是了。

董明日踏着雪走向前方，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好陌生。

睁开双眼，脑子像是被岩浆冲刷了，十分地疼痛。

昨天晚上，董明日拿出冰箱里的啤酒，一杯接一杯的灌醉自己。大人们都说，喝醉就可以忘记一切烦恼，可他，是一个没用的小屁孩，喝下的胜似毒药。

董明日挺起身子，敲了敲自己的背，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星期天，九点五十分。

他慢悠悠地穿好衣服，洗漱，做早饭。

下午还有便利店的工作，晚上还有音乐餐厅的驻唱。

自从高一之后，他就开始独自生活，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他找了许多家店，最后被一个不起眼的便利店接受了。又因为偶然的一次机会，被餐吧老板发掘唱歌好听，留了下来。每周日晚，他都会带着面具，在酒吧驻唱。

虽然平时工作时长不久，但老板们给了他不少的工资，而且还经常照顾他。董明日打心底十分感谢他们，但不知如何报答，只能勤恳工作。

董明日拐着书包，骑着单车朝门外开去。今年的他十八岁，已经步入高三，是一个成年人了。

阳光如同金黄的碎玉撒在雪地上，大雪渐渐地消融，化为净水。董明日贪婪地呼吸着雪后的空气，蔚蓝的天空穿透了一丝光亮。

董明日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寓旁的图书馆内，他不停翻阅着书柜中的资料，找了几本高考的复习资料，坐在空椅上看了起来。

他现在只是想好好复习，可不管周围的环境再这么安静，他依然沉不下心来。有太多的事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像一段段没有结尾的电影不停回放。不知为何，他的鼻尖突然一酸，泪水在眼睛内打滚。

好讨厌现在的自己，为什么如此无能。

这段声音在他的耳边打转。

“董大叔，我喜欢你。”

董明日朝身旁看去，是牧梵，一个傻呵呵笑的女生。

“为什么喜欢我?”

“没有理由。”

“这算什么理由。”

“这当然是理由。”

董明日微微地笑了笑，看着她的双眸。

“你很有趣哎。”

“那你是不是对我有感觉了?有没有想做我男朋友?”

“有，也没有。”

董明日收拾好书包，起身离开。牧梵紧跟着他的后面，董明日走几步，她就走几步，董明日停下来，她也停下来。

“有意思吗?”

“当然有，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

“你在套路我呀。”

“机智、水灵而又聪明。”

“既然你那么想当我女朋友，那从明天开始就是我女朋友了，但只有一天，可以续费。”

“怎么续费，付钱吗？”

“当然不是，能花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你每天要做一件让我开心而又满足的事，就可以再续费一天。”

“那你怎么才会开心?”

董明日悄悄地凑到她的耳边，然后猛然转头溜走，大喊道：“你不是喜欢我吗，自己猜!”

当时的董明日边跑边想：“被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早上，董明日早早地来到班上，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手捧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牧梵躲在后面，把邪恶的小爪伸了出来，不停地挠着他的后背。董明日禁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声传荡着整个教室，眼角还有几滴泪水。他哀求地喊道：“好了，好了，我很开心，而且……哈哈哈，很满足。”

牧梵放下双手，把头探到他脸颊的左侧，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真的吗？”

“是的，是的。”

牧梵开心地大笑，露出甜甜的小酒窝。

“那我可以抱你吗？”

“还要说吗？”

牧梵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后背。一股温暖的感觉从董明日的背后扑向全身，他的脸颤微的红了起来，轻声说：“过一会儿，老师就要来了。”

月光下的摩天轮，湖面荡起的小船，图书馆惬意的两人时光，操场上追逐打闹的身影，躺在墙角吃着美味的便当。

这些令人愉悦的小事，都深深刻在了董明日的心里。

高一快要结束的那天，董明日第一次和别人打架。具体的原因连他都说不出，好像是某某同学说牧梵的坏话，他过意不去，打了那个人一拳，然后两个人在地上扭打，直到老师大驾光临，这场战争才就此熄火。

夕阳渐渐被黑夜吞噬，白日和黑夜交集的此刻，是黄昏。

牧梵小心翼翼地为董明日处理伤口，董明日嘴里不停地叨道:“疼啊，疼啊!”

“忍一会儿，忍一会儿!”牧梵不停地回复。

董明日突然拽住她的手，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嗯…”

“你不用续费了，现在开始，我是你的正式男友。”

董明日闭上双眼睛，嘴唇轻轻地贴在牧梵火热的脸蛋。

高二那年，董明日跟随着牧梵，一起上了理科班。大家都开始把精力投在学习上，董明日经常会和牧梵结伴去图书馆复习。

牧梵总会为董明日准备一杯热的拿铁咖啡，董明日也会为她准备一份便当，虽然不是特别好吃。

“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只要你肯相信，一定会的。”

牧梵缓缓地低下了头，董明日把她搂住，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太累了。”

“那你趴在桌子上睡会儿吧。”

“嗯。”

五点的钟声在整个城市回荡着，董明日在便利店打理好商品，便骑着单车，开往自己打工的音乐餐吧。

亮丽的牌子上显示三个大字，心都市。

这所餐吧在这个城市中是个神秘的地方，甚至于是神圣的。每天都有怀着不同心事的人来到这里，安静地品尝着小酒。

董明日推开门，整个餐吧十分空荡。董明日朝吧台看去，老板正在清理着酒杯，一旁的小海正在调酒。八点以后，将会有人逐渐走进这里。

“哟，爸，明日来了。”

老板今年三十八岁，姓胡，名星。身旁是他的儿子胡小海，和董明日同年，但他初三的时候就放弃上学了，转而和他父亲一起打理这家餐吧。

董明日礼貌性地打招呼：“叔叔好。”

“晚上好呀！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呀?”

一眼就被看穿了吗?

“是有点，但不会影响工作的。”

“你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偶尔偷懒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谢谢叔叔，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董明日第一次来到这个餐吧，是高一的寒假。他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碰巧肚子饿了，就走进了这家餐吧。又碰巧当天餐吧的驻唱歌手不在，老板为了应急，就喊他上台唱歌。他还记得，他当时唱的是周杰伦的《晴天》。

董明日戴上面具，调整话筒。他穿了一首黑色的西装，脖子上扣了一个红色的小领结。

今天唱的是一首情歌，名叫《你就不要想起我》。

董明日的嗓音很有磁性，有一种掏心窝的温暖。顾客散落地坐在各处，喝着各式各样的鸡尾酒。

董明日很喜欢沉浸于歌中，不管是溢于外在的喜悦，还是藏在心中的苦涩，都会在此刻喷涌出来，和这个世界发生共鸣。在这人世繁华的街道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只是我生命中一个段落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凌晨一点，顾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董明日看了看四周，然后把面具摘了下来。突然，一个强有劲的力拽住了他的手，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股压迫感袭卷全身。

“好重啊!”

董明日被压在地上，他定眼一看，是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女子。她身上拥有着浓烈的酒精味，其中还拌有一点点紫薰香味。董明日使劲地把她朝旁边推去，只听她呢喃自语：“抓住你了，别想跑!”

“你认错人了!”

那个女子撑起自己的身体，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怎么可能，你就是我的阿俊!”

听到这句话后，董明日眼前一片模糊，当他再次清楚地看到这个女人时，他的脸已经贴上了这个女人的脸，嘴唇微微张开，舌尖强烈地感受到威士忌的味道。

“他妈的!”董明日内心骂道。

董明日用尽全力，终于推开了她，他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那个女子再次扑到他的身上，拽住他的衣袖，泪水如倾盆大雨止不住地往下坠，她嘴里不停地念叨：“为什么，为什么，吴……”

她还未说完，就朝另一边倒去，董明日反应迅速，拽住了她。

失恋的醉酒女子吗？这个人似曾相识。

董明日用力把她撑了起来，然后环顾四周，扶着她，朝门外走去。

夜幕笼罩了一切，唯有雪花仍在闪烁。董明日抬起头，看向天空，似乎在寻找着雪花的出处。身旁的女子咂了咂嘴，说：“我家在人民路旁的金柳佳苑，三幢五层503。”

“真是麻烦”，董明日用她听不到的声音嘀咕道，同时把她扶到自行车的后椅座。他踢开脚撑，坐到自行车上，朝金柳佳苑开去。

“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月雪。”

“抱紧我。”

林月雪乖乖地抱紧董明日的后背，笑着问：“你是谁啊?”

董明日吓得赶紧刹住了车，他用惊恐的眼神看向她：“你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吗？”

“知道呀，和自己的男朋友接吻。”

董明日心里不禁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他继续行驶，再次问道：“你男朋友是谁?”

“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董明日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有点接不上气来。

董明日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当他爬到第五层时，整个人像是被阉了。而林月雪是一脸享受，悠在地从裤兜中掏出钥匙，递给董明日。董明日打开门，把她往床上一扔，只听林月雪惨叫:“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董明日什么也没说，把钥匙放在床边，便转身关门离开了。林月雪把被子蒙在自己的脸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董明日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窗外的雪似珍珠般大。董明日从浴室中走出来，身上散发着热气。他什么也没做，直接躺在床上。

“她早上睁开双眼，就应该忘记了吧。”董明日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闭上了双眼。

❄

林月雪吃劲地从床上爬起来，脑子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感。林月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拉开窗帘，阳光如同针刺般穿透她的双眼。

这已经是她失恋的第二十一天，男朋友不辞而别，工作出现滑铁卢，如今的生活是一盘散沙。她每天凭借酒精的刺激感才撑到现在。

“没有了他，就真的不能活了吗？”林月雪每天都会这样问自己。

她从冰箱中抽出一杯啤酒，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

“至少现在，是这样子的。”林月雪告诉自己。

林月雪坐在阳光之下，傻傻地盯着电视机，椅子旁全是罐装的空啤酒。就在那么一刻，一个大概十八岁左右的少年在她脑海闪出。她拼命地回想。她想起来了，是那个酒吧带着面具的驻唱歌手，他叫董明日，他长的很像她的男朋友。

“不对，应该叫前男友。”林月雪努力地说服自己。

昨晚好像发生了不该做的事…

林月雪捂住自己的脸，脑子里全是她吻董明日的回忆。她忽然放下双手，甩了甩自己的头，内心大骂自己：“真是够了!”

林月雪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她赶紧走向洗漱台，刷牙，洗脸，梳头发，然后化上淡淡的容妆，拐上小包，走出门外。可当她站在马路边时，看着身旁不断走过的陌生人，内心又沮丧了起来。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好顺着人多的地方走，来掩盖自己的空虚感。

“那个男孩，现在会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在课上打盹，是不是和朋友在打闹嬉戏，是不是坐在窗边看着天边的太阳……”

林月雪边走边想，十二点的大钟声准时响起，一瞬间，人潮涌动。不知不觉中，林月雪走到了某所高中的门口，只见一大堆学生背着书包朝校门外奔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写着不同的情绪，开心、焦虑以及面对未知生活的向往。林月雪心想：“高中生活真好，可以埋着头一心学习，什么也不理。”

林月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男孩，他低着头，快步地往前走去。林月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他的面前，拦下了他。

董明日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惊讶。林月雪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昨晚谢谢你!”

董明日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红透的脖子：“嗯…不用谢!”

“要不要一起吃一顿饭。”

林月雪发觉和他在一起，内心就舒坦了不少。她知道这样子做不太好，可她只是想找一个熟悉的人来陪陪她、聊聊天，即使才认识了一晚。

董明日低下头，思虑了一番，然后才开口：“可以。”

“不过……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董明日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笑对着她：“我知道，跟我走吧。”

林月雪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的眉毛稍稍上扬，眼神意外的温柔，纤瘦的身体散发着一种成熟稳重的气息。她跟随着他的步伐，他的步伐很有力，但每一步却又走的很轻快。

“他……应该没有记住昨晚的事吧。不对，只要我不提，这件事就压根不存在。”林月雪心想。

“你唱歌很好听呀！”

“嗯，谢谢。”

“你今年高三吗？”

“是的。”

“很少见到高中生打工呀，尤其是高三的，学业和打工一起不累吗?”

“还好吧。该学的知识早就掌握了，考上普通大学不在话下，所以压力不是很大。”

说话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董明日停下脚步，眼前是一个很清新的小屋子，上面写着“转角口”。董明日推开门，林月雪和他一起走了进去。整个屋内的光线偏暗淡， 墙上贴满了许多的音乐CD，耳边是格调高雅的民谣。

“在这个城市也生活了几年，却对它的了解少至甚少，有点可悲。”林月雪在心里说。

“这家店的饭菜不错，尤其在这种环境下吃饭，让人很舒心。”董明日领着她朝楼上走去。

“你经常来这里吗？”

林月雪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因为董明日的脸上露出了伤感，隐约还能听到他心震的声音。林月雪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年龄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嗯……和一位旧友。”董明日收起了多余的伤心，温柔的笑容重浮林月雪的眼前。

两个人坐在窗边的坐位，大半个城市映入眼帘，林月雪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这个城市。

董明日拿起桌边的菜单，放在林月雪的面前，问:“你要吃些什么啊?”

林月雪看了看菜单上的价格，适中，但对于高中生来说，有点太过昂贵。

“这顿饭是我请你吃的，你先点吧。”林月雪把菜单推到董明日的面前，董明日笑了笑，说：“那我不客气了。”

董明日点了一份竹筒饭、清炒蘸黄瓜和蟹黄豆腐羹。林月雪接过菜单，稍微仔细看了一下，只点了一份西红柿意大利面。然后交给了一直站在身边的服务员，说了一声“谢谢。”

董明日脸上充满了歉意，问：“是不是我点的太贵了?要不，我请你吧!”

“不是，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好，你这个年龄就要多吃。”

林月雪看到他满脸抱歉的样子，内心不禁觉得好可爱。

“话说，姐姐，你是初到这个城市吧。”

“啊，并不是的，我已经来到这个城市三年了。”

林月雪回想起来，当时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他。转眼间，已经过去三年了，当年的海誓山盟也早已不存在。眼前的这个少年，现在肯定做着他最美好的梦吧。

“看来你是个宅女哦!”

“才不是的，我是忙于工作!”林月雪没好气的说。

董明日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真的吗?”

“难不成是假的吗?”

“哈哈哈!”

林月雪突然意识到对面的董明日在套路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十分的烫。

“好呀，小孩子不尊重长辈。”

“这么说你很老喽。”

“谁说的，我才二十五岁!”

林月雪吸溜了一口刚到的西红柿意大利面。

董明日放下勺子，把双手放在头的后面，抬头朝天花板看去。他微微张开口:“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呢?”

林月雪放下叉子，看着他闪烁着泪光的眼睛，心里生出一种怜悯感。

“小屁孩矫情什么呀!”

“呵，被我感动了吧！”

董明日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饭，他把蟹黄豆腐羹推到林月雪的面前：“昨天喝那么多酒，喝些这个对身体好一点。”

“谢谢!”

“不用谢，反正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反正是你付钱。”

林月雪心生一种想打人的冲动，她看向对面的他，突然间觉得，好像回到了大学的那段时光。对面的他也如吴世俊一般，有一双清澈的眼神，有着三寸不烂的舌头，有着和自己说不完的话。

“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一个大人啊!”

“啊…”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如果明天有空的话，我想…”

不知为何，林月雪觉得自己好懦弱，竟然需要一个刚认识的少年来陪自己。此时刚到嘴边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这种想法催促着咽了回去。

董明日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站了起来，拐上自己的书包，微笑地看着她：“谢谢，我下午还有课，明天见。”

他……答应了。

林月雪扭头看向他离开的身影，在灯光之下，显得十分地庞大。隐约之间，他的影子渐渐浮现在林月雪的面前，化为吴世俊的脸庞。

“我好想你。”

林月雪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泪珠滴落在自己的手中，然后慢慢滑入自己的衣内。

“你知道吗，我爱你。”

“我也爱你。”

吴世俊抱住林月雪，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林月雪闭上双眼，感受着他胸怀的温暖。这怦然心动的一瞬间，在林月雪的脑海里画上了符号。

林月雪推开心都市的门，大雪悠在地在门外漂泊着，少许的与她一同漂进门内。她走到吧台，要了一瓶威士忌。

“姑娘，这是你来这里的第七晚了。”

林月雪喝了一口手边的威士忌，然后看向胡星：“我知道。”

整个餐吧荡漾着一名女歌手的声音，唱的是一首特别甜的歌，《当你》。

林月雪放下手中的酒杯：“话说昨天的那个歌手了?”

“他只在星期天唱，你很喜欢他的声音吗？”

“是的。”

“他声音的确好听，好多人都是因为他星期天赶到这里的。”

胡星的话刚说完，另一旁的客人打了个手势，胡星对林月雪笑了笑，然后急匆匆地向那边的客人走去。

林月雪看着酒杯中的一抹红色，又拿了起来，细细地品味。她忽然意识到，那个男孩，他们以前见过，是那一次和吴世俊见家长的时侯，那时的他们大学刚毕业，而他还是个初中生。

“或许，他知道吴世俊在哪里。”

林月雪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她听着耳边舒缓的音乐，情不自禁地哼起调儿：“当你的眼睛眯着笑， 当你喝可乐，当你吵。我想对你好，你从来不知道，想你，想你，也能成为嗜好。”

❆

董明日走进班时，整个教室闹哄哄的，他看向自己的座位的旁边，空空如也。“这个点了，她还没有来吗?”董明日走向位置，嘴里嘀咕道。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身旁的位置依然无人。英语老师走进教室，摊开书本，孜孜不倦地讲英语。董明日看着桌上的英说书，觉得烦燥。

将近十分钟，董明日的脑子像是线混在了一起。他想到了牧梵，想到了那个醉酒女子。隐约间，他听到了后排女生的窃窃私语。

“牧梵怎么没来呀？”

“你不知道吗，她转校了！”

“好好的，干嘛转校。”

“听说是因为她的父母离婚了。”

“杨文梅，圣美灵，站起来！”讲台上传来英语老师严肃的声音。

后排的两个女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英语老师转过身，继续在黑板上写着单词。董明日目视着黑板上老师的后背，陷入了思虑。从此刻开始，每一秒都似乎有蚂蚁在他的身上爬。

下课铃终于响起，董明日刚准备起身前往卫生间，洗把脸，冷静冷静，却看到了牧梵的闺蜜潘玉婷向他招手，示意到别处说话。

董明日跟着她来到了楼梯口，潘玉婷斜倚在墙上，小声问道：“你应该知道她的事了吧。”

“我也是刚刚从后排两个女生的谈话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牧梵是真的喜欢你，她今天下午七点的火车，去到她家找她吧。”潘玉婷说完，望了望四周便离开了。董明日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或许这将是他们俩人之间的最后一面，应当去见见她。

放学后，他踏着自行车朝牧梵家开去，敏捷地躲开了一切障碍，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心里似乎在说：“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在冬寒的日子，大汗湿透了他的内衣，他大口大口地喘吁着。他看到了牧梵站在路灯旁，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他推着单车，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

牧梵看到他露出了微笑：“潘玉婷告诉你的吧！”

“嗯。”董明日仍在喘吁着。

“你说我是不是很搞笑，刚跟你分手，又找你过来。”

“一点也不，我反而觉得心酸。”

“你送我去火车站吧。”

“嗯，上车吧。”

牧梵坐到自行车的后椅，董明日一蹬脚，轮子飞快地旋转。牧梵抱住手中的行李包，侧倚在他的后背。

“你说父母离婚的孩子还配拥有幸福吗？”

董明日坚定地回答道：“配。”

“分手之后，咱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可以。”

雪花在车轮上留满了痕迹，自行车一路驰前，天空是罕见的粉色。

车站的标牌在他们的眼前一闪而过，“还剩五分钟”的广播声不断重复着。董明日看着牧梵做好一切手续，然后站在候车台。

火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牧梵握紧手中的火车票，顺着梯子走进火车内。董明日看着她的背影，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董明日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的消息“再见”。

董明日也回了一句“再见”，火车迅速地从他眼前穿过，消失在轨道上。太阳也消失了，小雪与寒风仍在漂泊着。他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朝前方走去。

如果是表哥的话，应该能完美地结束这场恋爱吧。

住在舅妈家的时候，他和表哥挤在同一间房间。表哥是一个幽默十足的文艺青年，他爱写歌词，唱歌。于是乎，久而久之，董明日也喜欢上音乐了。

每天晚上，表哥都会拿起吉他，自弹自唱。而此刻的董明日会坐在凳子上，本子平摊在写字桌上，把表哥唱的旋律和歌词记下来。

他想到表哥曾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和你组成一个乐队。”这是他记忆犹新的一句话，虽然没有和表哥组成乐队，但好歹表哥成为了音乐制作人，说不定以后自己就唱他写的歌了！

表哥开始工作的那一年，董明日离开了舅妈家，一个人收拾父母留下的房间，住了进去。他偶尔还会去拜访舅妈，表哥总会带各种各样的专辑给他，即使在这网络发达的时代。董明日会把这些专辑收藏好，和书一起放在书柜中。

不过最近的这一个月，表哥没怎么发信息给他。可能是最近太忙了。

他再次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是“心都市”，走走停停又来到了这里，可能是已经习惯走这条路了。他把自行车停好，走进门内，此刻已是八点钟了。

餐吧里的吧台上依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今天的歌手的嗓音很沉稳。他走进吧台，眼神无意之间和一位女子碰撞，是林月雪。两人顿了一秒，又相视而笑。

“未成年人是不能喝酒的哦！”

董明日要了一瓶苹果味的鸡尾酒，眯了一口：“抱歉，我刚好十八！”

老板胡星看着他们，笑了笑，转头向其他地方走去。胡小海凑到他们的身边，看向董明日说：“这位姐姐昨天特意来找你的哦！”

林月雪尴尬地红了脸：“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反而是你想多了吧！”董明日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内心莫名地开心了许多。

林月雪捋了捋头发：“咱们找个位置坐下来喝吧。”

董明日点了点头，跟着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他们坐了下来，林月雪开口道：“你的嗓音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

“是吗？”

“他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十分爱唱歌，追他的小迷妹满天飞。”

“你也是其中一位吧。”董明日又喝了一口。

“嗯。话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是的。”

“一个人多多少少都会觉得孤单吧。”

“习惯就好。”

“可突然有一个人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你不觉得很冷吗？”

董明日捧起酒瓶，他感受到自己微醺了，果然还是不胜酒力。“这种问题，身为大人的你应该比我更懂吧。”

对面的林月雪的脸比之前更红了，她甩了甩头发，故作矜持地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青少年的感受而已。”董明日突然觉得，她和表哥站在一起好有夫妻相。但他很快地打破了这种想法，毕竟表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董明日刚准备开口反驳回去，舞台上传来驻唱歌手的声音：“接下来，我想为大家送上一首《南山南》。”

算了，说那么多干嘛，歇会儿吧，还不嫌烦吗？董明日在心中劝说自己。

董明日喝着瓶中的酒，看向舞台，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无意之中，他的眼神又和她碰撞在一起。董明日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他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在冒火花。

“我是不是喜欢她了？”

❄

林月雪趴在窗边，雪花似乎淹没了整个城市。

昨晚又喝醉了，又被那个男孩送回家了，估计又说了一些疯话。林月雪心想。

大学社团的招募活动如期而至，林月雪早就盯上了音乐社的社长吴世俊，人温柔而且嗓音好听，最重要的是帅呀！

她怀着小鹿乱撞的心走到了他的面前，把入团申请书递到他的手中。他认真地看了一遍，抬起头问：“有什么特别擅长的吗？”

“有，萨克斯。下次我吹给你听。”

“好，你被录取了。”

她故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离开了他的面前，然而心里面却是波涛汹涌，如同海啸般的笑声在心里回响。

第二天一早，她就拿着萨克斯坐在社团门前。不过一会儿，吴世俊来到了这里，看着林月雪，不禁失笑了声。

“我这叫‘笨鸟先飞’。”

“是的是的。”

吴世俊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林月雪和他一同走进社团内，她突然转身说：“你不是说要听我吹萨克斯吗？今天本小姐大展身手。”

吴世俊微微地笑了起来，手指向舞台：“那么开始吧。让我听听看。”

林月雪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吹起了萨克斯。吴世俊坐在舞台下，静听着。林月雪的手指又细又长，却把每一个键按得如此用力。

“不得不说，很好听。”

林月雪在舞台上鞠了个躬，满怀笑容地说：“谢谢。”

林月雪走到书柜旁，准备找书打发时间，但她找着找着，却找到了以前的相册，里面全是他们大学时光的照片。

他们所学的专业都是电编，不过两人之间隔了一面墙。自从那次单独相处，两人如漆似胶，形影不离。每天早上，林月雪都会为他带一份煎饼果子，那是他最爱的。

他们站在操场边，啃着手里的煎饼果子，谈论彼此班级的趣事。

“你知道吗，上次我们班班长在女生宿舍下求婚了，还带了‘不宁不宁’的钻戒！”

“什么叫‘不宁不宁’?”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我偏要。”

“闭嘴。”林月雪把吃到一半的煎饼果子塞进他的嘴里。吴世俊先是愣住了，然后开心地嚼了嚼，含糊不清地说：“你嘴唇的味道是甜甜的。”

林月雪没说话，咳嗽了几声：“我知道。”

林月雪看着眼前的照片，想哭，却已经无力再哭了。最近的这几天，她天天以泪洗面，活像个眼睛肿大的兔子。她把相册放回原处，拿起了一本刘同的书，坐在窗边，细细品味。

太阳西下，图书馆内的吴世俊合上书中的手，看着还在认真复习的林月雪，“咱们去参加校艺术节吧！”

林月雪抬起头：“我随意啦，你开心就好。”

“真的？”

“废话，说吧，唱什么。”

吴世俊打开iPod，把另一边的耳机放在她的右耳，是林俊杰和蔡卓研的歌声：“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怎么样?”

“好甜的嗓音。”

“我和你对唱这首歌。”

林月雪摁住耳边的耳机：“好的。”

校园艺术节的后台，林月雪正在不停地调整呼吸，她看了看身旁的吴世俊，一脸轻松。吴世俊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放轻松点，把我当作你的观众。”

舞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面有请林月雪同学和吴世俊同学带来的《小酒窝》”

吴世俊牵着林月雪的手走到舞台上，舒缓的音乐声开始打转，两束灯光打落他们的身上。吴世俊把林月雪的手缓缓抬起，用富有磁性的嗓音唱道：“我还在寻找，一个依靠和一个拥抱，谁替我祈祷，替我烦恼，为我生气为我闹。”

林月雪拿起话筒，张开嘴，娓娓动听的声音响彻整个现场。“幸福开始有预兆，缘分让我们慢慢紧靠，然后孤单被吞没了，无聊变得有话聊，有变化了。”

紧跟着，两人一同唱道：“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

现场的掌声轰然响起，隐约还能听到“在一起”的声音。吴世俊从自己的衣兜中掏出钻戒，单膝下跪，激动地喊道：“你要的‘不宁不宁’的钻戒，做我女朋友吧！”

林月雪觉得自己此刻就是童话里的公主，她点了点头，吴世俊把钻戒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全场尖叫声响起，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的表白声。吴世俊站了起来，把她拥进自己的怀中，说：“我爱你。”

林月雪合上手中的书，摇了摇头，她真的不想再想他了。可她再怎么用尽力气去忘记他，依然无果，反而令自己越来越沉溺于回忆之中。

她真的很想大骂他，可他不在，喊了也有何意义。是自己用情太深，怪谁呢？

不知为何，她似乎已经把董明日和吴世俊重叠在一起。

她的肚子开始喊叫起来，她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她突然想到她和董明日的约定，赶紧动身，在镜子面前化了点淡妆，便匆忙锁好门，朝那个学校的方向走去。

❆

十二点的钟声按时响起，董明日像往常收拾好书包，向老师告别，然后快步离开学校。董明日清楚地告诉自己是真喜欢她了，她似乎有一股很强大的吸引力，牢牢地抓住了他。

这几天，董明日很享受和她聊天的过程，和她聊天可以放下外界所带来的困扰，轻易地做回自己。董明日愈发觉得，好像在某处见过她，而她也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烙印。

走出校门，董明日的第一眼所见就是林月雪。今天的天气意外晴朗，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款外套，搭配着黑色裤袜，脚底是一双褐色皮鞋。

“中午好。”

“中午好。”

“今天学习的怎么样?”

“睡了一节课，发呆了一节课，还有两节课自习。”

林月雪抿住自己的嘴，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

“羡慕啊!”

“那要不明天你来陪我上课。”

林月雪装作一脸可惜的样子回答:“好呀，不过明天是星期天唉。”

“咱们一起去吃烧烤吧，然后去KTV。”

林月雪爽快地回答:“好的。”

十几串鱿鱼须，十几串羊肉，以及十几串鱿鱼头瞬间被他们清除了，一滴油都不剩。董明日吃完手中的最后一串，然后看向林月雪，只见林月雪的嘴角全是油，不仅如此，林月雪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这副画面让董明日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大人，反而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

“走吧！”

“嗯。”

董明日订了一间大包间，他把话筒递给林月雪，笑着问：“想唱什么?”

林月雪接过话筒，然后放在一旁：“我想先听你唱。”

“你想听什么？”

董明日拿起另一个话筒。

“让我留在你身边。”

屏幕上滚动着歌词，昏暗的光线打落在他们的身上，董明日的嘴唇像似贴在话筒上，一字一句的音符敲击着他们的心灵，编织着着最美的童话。

董明日突然觉得身后有一丝温暖，缓缓地从他的背后滑入胸口，他立马拽住那股温暖的来由，有那么一丝丝冰凉。他抚摸那只手的指尖，整个人的身体擅自颤抖起来。

“我…”

似乎是镜子的破碎，董明日推开她的手，话筒从他的手中滑落。他朝林月雪看去，她好像被吓倒了，脸上的每个毛孔都在诉说着惊恐。

“对不起……”

“不对，应该是我说……”

整个房间像是雷鸣之后的寂静，只有缓缓的伴奏声还在回荡。

林月雪低下头，双手紧紧地贴在脸庞，眼泪好似手中的细沙，缓缓地流入大地。董明日手无足措地看着林月雪，她哽咽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把对他的思念倾注在你的身上。”

“没事的。”

董明日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愤怒，是伤心，还是惊慌?但他知道，她哭的令他好心痛，令他忍不住地想要保护她。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

林月雪缓缓地抬起头，她看着董明日青涩的脸庞。

“其实，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董明日皱了皱眉头，在脑海里不断地寻找那段记忆，可还是无法找到。

“对不起，我实在是想不起来。”

“你应该认识吴世俊吧。”

董明日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表哥的名字，难不成……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想起来了，表哥曾和她一起来过舅妈家，而那时的他才只是一个初中生。

“你真的好像他，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或是嗓音。”

“毕竟是受他熏陶的。”董明日微笑地看着林洛雪。

“你不怪我吗？”

“当然。”

董明日说这句话时，心里不禁颤抖了一下，眼前的她，已经冲刷了他旧时的记忆，和她的每一秒，似乎像是坠入了海洋，拼命地往上游。

“现在就别想这些了，我来唱首愉悦的歌给你。”董明点开点歌台，选了一首《有何不可》。

深夜，董明日和林月雪走在冷风中，此时的雪花随着冷风的旋律翩翩起舞。董明日看着她的侧脸，一股暖意从心中溢出。

“我很羡慕我哥，甚至都有点嫉妒。”

“啊？”

林月雪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看董明日。

“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继续走吧。”

两个人继续向前迈步，没有任何的交谈，直到走到公寓时，听到了鞋“嘎吱”作响的声音。

“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想法，或是有什么隐瞒我的，我都毫不犹豫地抛开这些，心无杂念地想和她待在一起，哪怕是一会儿。我是真的喜欢她，甚至于是爱。

林月雪笑了笑，缓缓地抬起手向他招手告别，然后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董明日站在冷风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丝麻木的绞痛。

回到家后，董明日趴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一片黑寂。

“真的很好奇表哥是怎么和她相识、相爱的呢?”

董明日心生了一种想法，他想明天到舅妈家去看看，毕竟舅妈养育了自己十三年，也有几个月没和她联系了，顺便再问问表哥的去处。表哥在他眼里是一个温暖且负有责任心的人，他不会轻易抛下自己所爱的人，肯定是有什么难处。

董明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董明日早早地起床了。他背上书包，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朝舅妈家开去。

清晨的道路意外的干净，昨日下的大雪安静地躺在阳光之下，享受着沐浴。这种景象，让董明日意外地觉得舒心。

下过雪的路虽有些滑，但比平时的拥堵好多了，不过一会儿，董明日就看到了舅妈住的公寓。他停好自行车，乘着电梯，走到了舅妈家的门口。

他按了按舅妈家的门铃，只听里面传来舅妈的声音：“是月雪吗，世俊没有回来啊!”

“舅妈，我是董明日。”

门“嘎吱”一声地打开了，舅妈站在董明日的面前，眼角上多了几分皱纹，眼神中释放出一丝喜悦，但喜悦之下，好想暗藏了一丝寂寞。

“好久不见，长这么高，又变帅啦!”

董明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微微地红了起来。

“还是有点害羞啊，进来坐吧。”

董明日脱下双鞋，穿上鞋柜旁的拖鞋，走了进去。

房间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明亮，鱼缸里还是几年前那几条红色的金鱼。

舅妈从厨房中端出董明日最喜爱的蟹黄豆腐羹，微笑着说：“好久没尝过我亲自烧的菜了吧!”

“是的。”

董明日拿起勺子，微微地吸了一口，味道还是当年的，只是有一点点咸，可能是自己胃口的变化吧。

“好吃吗？”

“嗯。”

董明日看着眼前的舅妈，脸上写满了满足。

“舅妈，表哥人呢？”

“哎，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已经快一月和他没联系了，打他电话都不接。”舅妈一脸忧虑，边叹着气边说。

“什么也没留下吗？”

“就告诉我到外地进修，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连自己的女朋友都没有告诉，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董明日喝着蟹黄豆腐羹，一脸无奈。董明日内心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他一定隐瞒了什么。说不定是为了给林月雪一个惊喜，例如秘密的求婚计划，也说不定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不想让自己所在乎的人受到伤害。

董明日喝完以后，和舅妈唠嗑了一会儿，然后一个人走进表哥的房间内。

董明日摸了摸写字桌，很干净，舅妈果然还是那么细心。他又往桌下看，是一个被封锁的小盒子，这个盒子里放满了他和表哥的秘密。他还记得，钥匙自己身上还带有一把。

他掏出怀里的钥匙，打开盒子，有他的蓝色日记本，还有一堆表哥写的歌词。

董明日打开自己的日记本，上面有自己和哥哥的合照，去各处地方的风景照，以及自己稚嫩的文字。

那段时光很美好。

董明日只有这种感觉。

董明日翻到日记本最后，一封看似崭新的信从里面掉落下来。董明日伸下腰拿了起来，他打开信封，里面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表哥的文采依然，里面还有不少调侃董明日的话。董明日习以为常，津津有味地读着，只是越往下看越不对劲，这似乎看起来是一封遗书。当他看到最后一行字时，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谢谢明日的陪伴，很期待能看到你成熟的样子，只可惜，我的时差赶不上你了。

接下来的一切，令他有点难以承受。

❄ ❆

林月雪站在镜子面前，感觉自己又消瘦了不少，果真失恋是减肥的一剂良药。

董明日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得很清楚，尤其是前晚的那句“我很羡慕我哥，甚至都有点嫉妒”。她只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因为她知道言下之意是什么，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他的联系。

或许我真的应该忘记他，可是我又怎能忘记他呢?

每一天，她都近乎于崩溃，还好遇见了董明日。她发现她越来越依赖那个男孩了。她本不应该这样做，可她……

“小姐，您的咖啡。”

“谢谢。”

林月雪接过咖啡，坐在窗边看着路边的人们。他们站在风雪下，等待着红灯的跳转。也就是在跳到绿灯的那一秒，那个期待已久的声音重回耳边。

“喂，月雪。”

林月雪的手在颤抖，泪水不停在她的眼里打转，最后终于迸发出来。

“喂……”

“我很爱你，对不起，一直在躲避着你。我好想你，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什么叫最后一面，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月雪站在电话的另一端，不知所措。

“人民中心医院601病房。”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林月雪乘着快车到医院，当她赶到601病房时，吴世俊一脸憔悴地躺在病床上，吴世俊的母亲握住他的手在哭泣，一旁还站着董明日。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吴世俊的面前，眼角的泪水还未擦干。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庞上还映现出灿烂的笑容。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怎么感觉你比我病得还严重啊！”

“因为我爱你呀。”

吴世俊的眼睛红了起来，他止不住地大哭起来，林月雪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她张开双手，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从未想过她深爱的人要离去，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看着他的生命就这么静悄悄地流去。当她听到他的声音时，是多么地开心，像是从被黑暗中拯救再此坠入深渊，林月雪现在能做的只有接受，拥抱着他的余温。

还记得大学的时候，那个男孩坐在操场上，手里拿着一只笔，在本子上写着些什么。天空的残阳照射出他的背影，她凑到他的身边，就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反应过来，彼此相视一笑。

他最爱唱歌了，他也爱写诗歌。林月雪坐在舞台下，看着他拿着吉他，嘴角凑进话筒边，轻轻地弹奏着《海绵宝宝》。

他是一个有耐心的好男人，他陪着她走了无数的街道，看过许多的风景和人，和她一起谈论这万千世界的变化。

他偶尔还有一点小任性，和她辩论着压根没有错的问题。但他知错就改，不过一会儿，就过来低头示错。然后，两个人开心地打闹起来，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小情话。

再见了，吴世俊，我爱过的人。

冰冷的身躯从她的眼前离开了。

她用尽对他的最后一丝留恋，嘶吼道：“我爱过你，吴世俊!”

董明日站在林月雪的旁边，不知如何去安慰她。他自己心中都没有办法挣脱这种痛苦，他在强忍着泪水，他看着眼前两个哭泣的女人，告诉自己要成熟。

大雪肆意地刮过他们的脸颊，墓上刻着吴世俊的名字，这令董明日觉得厌恶。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痛苦。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理所应当成为表哥那样有责任心的男人。当他重新打开家里的那扇门后，他意识到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眼前的这个她，仍沉溺于痛苦之中，望着墓碑发呆。

他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人，吴世俊躺在病床上，微闭着眼。董明日轻轻地走到他的身旁，看到他的脸是如此地消瘦。

“表哥。”

吴世俊睁开眼，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董明日，眼神中透出一丝光亮。

“长得帅气多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很丑。”

“哈哈哈。”紧接着吴世俊又咳嗽了几声。

董明日伸出双手想帮他，可被吴世俊的右手拦住了。

“听说你在音乐餐吧遇到了一个奇女子。”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也经常去那里，我告诉过她那里是一个解忧的好地方。”

“这么说，你全都知道了?”

“是的，也不全是。我很庆幸你喜欢她，甚至于她也喜欢你。”

“不，她更需要的是你。”

“不，我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她更需要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她需要忘记我。我知道对你来说很难，可是……”

吴世俊的眼睛通红，血丝沾染了他的眼晴，泪水正被他咽下去。

“拜托你了，拜托……”

董明日从未看过吴世俊哭过，在他的意识里，吴世俊一直是一个充满笑容的人。但是在病魔眼前，他不得不懦弱地低下头。

“对不起，让你承担这一切。”

这是董明日第三次听到这句话。

“不过，我觉得最其码让她见你最后一面。”

吴世俊用尽力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脸上再次充满笑容，那是强忍的，可看起来却又很真实。

“你的手机了，借我一用。”

董明日掏出手机，在手机里找到林月雪的号码，拔通后，放在吴世俊的耳边。而此刻，舅妈站在一旁，脸上全是埋怨的泪水。

那最后的几十分钟，很完美，虽然有点痛，可能不止一点。

董明日一直伴随着林月雪的身边，他没有说话。

她或许可以把他幻想成吴世俊，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她觉得身体有点冷，那种温度恰似吴世俊冰冷的手。

“冷吗?”

“嗯。”

董明日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她的身上。

“你以为你是男主角吗？”

“谁说不是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晴朗的阳光映射出他们的背影。他们终于到达了机场，鞋子里进了不少水。机场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六点多钟的飞机即将起飞。

“谢谢。我要走了，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祝你考上本科，完成自己的梦。”

“也祝你开心每一天，找到另一个如他爱你的人。”

林月雪提着行李箱走向检票处，董明日看着她的背影，告诉自己，他要找到令她值得托付的自己。

林月雪看着自己的行李箱送进安检口，心想，我想要一个重新的开始，可能为时不晚。

董明日看着她一步步地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坐上飞机，飞上那蔚蓝的天空，那前一秒还是云端消散的天空。

❆

想来，离那段痛苦的时光已经有半年了，他很感谢那段时光，让他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高三下学期，他辞掉了所有的兼职，把头埋在书本中，他考到那所离她不远的城市。

高三开学的那一天，他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以及一封手写信。先讲手写信吧。那是牧梵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她把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以及目前的生活状况。不仅如此，她还在那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男孩。她很感谢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那是有点甜也有点苦的浪漫童话。她想休息半年，然后重战高考。信的最后是谢谢。

电子邮件是林月雪发来的，上面写道她开始了新的生活，得到了一份工资蛮不错的工作。她还说，这里的风景很美，期盼那一天可以和他一起欣赏。董明日后来在微信上直接回复道“会的”，还发了一句“以后可以直接微信聊”。

九月，炎热的夏天刚刚过去，收获的季节恰逢此时，董明日觉得是时候见见她了。

董明日提着自己的行李箱朝新学校走去，他把行李箱安放在宿舍中，然后走进自己的新班级。一个个陌生的脸孔正在热切谈论，他像以前般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他带上耳机，朝窗外的操场看去，一大堆人正在踢着足球，呼喊着。

紧接着，上课铃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教室，是林月雪。她所说的不错的工作，就是老师？

董明日趴在桌子上，看着林月雪在黑板上写下她自己的名字。或许，这样也不错，的确不错。他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看着她娓娓道来。窗外的阳光刚好撒落在她的身上，像是电视上的金鹰女神般。

真好，接下来，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