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说过,这个世上,只有我最爱你。
是的,我最爱你,现在还爱你。
可是,我却亲手弄丢了你。
01
四年了,每逢周末,许弋都会去大学的情人坡上坐坐,风雨无阻。
往往一坐就是一下午,看大学里作交颈鸳鸯状的小情侣们,看情人坡下的湖水荡漾,看湖对面的图书馆巍峨壮观。
或者躺在草地上,看看蓝天白云。
岳佳宁,我很想你。
许弋和岳佳宁相识于大三。
彼时,许弋坐在情人坡上的树荫下看书,往别处放空思考时,看见岳佳宁拿着相机偷偷摸摸地拍远处灌木丛旁亲热的小情侣。
谁知相机未静音,咔擦一声,惊动了尚余一丝理智的交颈鸳鸯,不等他们破口大骂,岳佳宁吐舌逃跑,心虚地慌不择路。
经过许弋身边时,惊觉这人目击了一切,再一慌,脚下一滑,就跌进了许弋的怀里。
长发及腰的女孩子,紧攥着相机,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忽闪着,红了脸。
许弋无奈地看着被撞到草坪上的书,扶好岳佳宁,表示会替她保守秘密。
她笑着道谢,如天空明媚的阳光,那么好看。
可是,自己怎么就把阳光弄丢了呢?
许弋总是在想,老天会不会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再把岳佳宁送到他的身边,就像七年前那样。
只是,四年了,岳佳宁再也没有出现过。
放佛这个人只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只是他梦里的姑娘。
可是,这个姑娘,曾经也深爱过他,她留在他嘴角的吻,现在想起都还有余温。
只是,一切都只是曾经。
02
人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时隔四年,再次见到岳佳宁的时候,许弋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前一晚朋友聚餐,一群人喝到深夜,最后横七竖八地躺在朋友家的客厅里过了一夜。
早上醒来,许弋到楼下小区的花园里散步。
左前方一个纤细高挑的背影撞进他视线里,一头栗色的波浪大卷,随微风荡漾。
这个背影,好像岳佳宁。
不过,当年岳佳宁留的是长直发。
满头青丝,乌黑柔顺,长发及腰,每每都叫他心猿意马,爱不释手。
岳佳宁很懒,每次洗完头发都不爱用吹风机,每每顶着一头湿漉漉地头发来见许弋,总是少不了挨一顿训。
两人住在一起后,吹干头发的重任就落到了许弋的肩上。
三千青丝指尖缠绕,许弋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古时说卫子夫一头黑色的秀发散开,如瀑布般,吸引了少年天子汉武帝。许弋常常想,岳佳宁这一头乌云,肯定长了触角,伸进他的心里,缠绕、生根、发芽,融入他的骨血。
不然,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忘不了?
如此想念,如此难忘,绝不仅仅是因为歉疚。
或许是许弋的眼神太过炙热,那个纤细的背影蓦然转身,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笑意盎然,朝着许弋的方向,脉脉含情。
岳佳宁。
许弋怔在原地,一时滞了呼吸,红了眼眶。
时光仿佛在倒流,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在偷拍后被人发现,拿着相机慌不择路地逃跑,不小心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在他的怀里红了脸庞。
她笑起来像天上的太阳,那么明媚,那么好看。
可是,自己怎么就把她弄丢了?
还好,她回来了。定住心神,许弋深吸一口气,压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朝岳佳宁走去。
一个男子从许弋身边快步略过,走到岳佳宁的旁边,牵起了她的手。
许弋听见他说:“早上起来怎么不叫我,我陪你一起散步。”
他看见岳佳宁娇俏地搂着男子的手臂,巧笑嫣然。
她竟然没有看见自己,从何时起,她的眼里再也没有了自己?
03
痛,许弋感觉到那些伸进心里的触角在不断地收紧,每一寸都在问他,你为什么把她弄丢了,为什么?
“佳宁。”本想就这样看着他们离去,可是,他不甘心。
四年了,四年,我还记得你,还在爱着你,你却已经另觅良人,我不甘心。
岳佳宁和男子回头,他看见她有片刻的怔住,随即恢复正常,淡定从容地跟他打招呼:“许弋,好久不见。”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落荒而逃,没有恋恋不舍,她只是很平静地跟他打招呼,仿佛他们不过是许久未见的普通朋友,仿佛他们不曾深爱过。
那一刻,许弋心如死灰。她终究是忘了他。
他一直在想,岳佳宁是怪他的,或许还是恨他的。
以前他怕她恨他,现在却恨不得她恨他,如果她还恨,至少证明她还在乎。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云淡风轻地说“许弋,好久不见”,他很不喜欢这样,这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痛恨这样的无力,让他连质问的余地都没有。
是的,他千百次在梦里,在心里质问过,岳佳宁,你不是说爱我一辈子吗?三年的感情,为什么你舍得离开我,为什么你舍得?
许弋看见岳佳宁搂着男子的手臂,跟他说:“这是我老公,乔安。”
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无数次幻想再次相见的情景,没有一次,没有哪一次像现实这般残忍。
他想过的,她会不会结婚了。可是,他总是在这个想法冒出一点苗头的时候就及时掐掉了,宁愿自欺欺人。
不自欺的话,怎么等了这四年,一直守着那个一起住的一室一厅的老公房。
那个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是岳佳宁亲手布置的,他一直维持原样。
他想,岳佳宁总会回来的,在外面累了就会回来的。
他想,岳佳宁最爱的是自己,这辈子,她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可是,他亲眼看着她挽着别人的胳膊,巧笑嫣然,眉目含情。他亲耳听到她说“这是我老公”。
曾经,这是他的专属,是他的独家记忆。
04
乔安很热情,邀请许弋去他们家里吃午饭。
许弋没有拒绝,心底还是存了一丝侥幸,或许,这是岳佳宁故意试探自己呢。
家里布置的很温馨,像岳佳宁的风格,却又不是很像。
岳佳宁去买菜,留乔安招呼许弋。
许弋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结婚多久了?”
“两年。”乔安说。
岳佳宁回来之后就钻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忙碌开来,许弋很惊讶:“佳宁会做饭?”问出口才觉察到语气过于唐突。
“你也不知道?”乔安敛眉微笑,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她啊,鬼精灵。总是跟别人说自己什么也不会,其实就是想找个会疼人的。”
许弋的心,微不可察地疼了一下。
岳佳宁的嘴很叼,挑食,吃过许弋做的饭之后再也不愿意叫外卖,每每总是缠着许弋。
刚毕业那会,他工作忙,可是心里念着岳佳宁不会做饭,下班之后奔到菜市场买好菜就钻进厨房做饭。
糖醋排骨、肉末茄子、可乐鸡翅、剁椒鱼头、辣椒小炒肉、油焖大虾……
在那段时间,许弋的厨艺突飞猛进。虽然累,但看着岳佳宁吃得开心,自己也觉得很幸福。
现在想起,那段日子真的很幸福。
“不过我不常让她做,油烟太重。她有时候看我太辛苦,会抢着帮忙。”乔安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笑着对许弋说。
还不忘冲厨房叮嘱:“佳宁,你慢点,别切着手。”
曾经这样照顾岳佳宁的人,明明只有他。
岳佳宁有很多追求者,可是不用他出马,她自己就能斩草除根,她自豪而骄傲地说,全世界许弋最好,我只要许弋。
可是,她再也不会这样说了。
05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在心中盘桓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四年前,秋天。”乔安陷入回忆,“我在弋江公园晨跑,她一个人拖着一个箱子,在江边的长凳上坐着。那个季节夜里都有霜降了,她湿着头发,就那样看着江面。一看就是在那里坐了一夜,哭了一夜,很狼狈。我怕她想不开,就假装跑累了,坐在长凳上休息。”
弋江公园,离许弋住的地方不远。许弋跟岳佳宁常常饭后走到那里,牵着手环江散步。
乔安意味深长地看着许弋。
那一刻,许弋猜想,或许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岳佳宁的前男友。
“可能是我打扰到她了,她站起来拖着箱子就走。没走两步,就晕倒了。”乔安看着许弋,比划着,轻声说:“你知道吗?她右手手掌割了一条很深的口子,血都凝固了。”
工作半年之后,许弋的应酬增多,每每都是很晚才回家。
岳佳宁也没有学做饭,许弋不在家,她自己就煮速冻饺子。
工作压力大,枕边人还这么没心没肺,许弋没来由地心烦气躁,忍不住的时候就会和岳佳宁吵架。
那个时候,岳佳宁也不生气,只当是许弋耍小孩子脾气,笑笑就过去了。
许弋长得帅,公司里觊觎他的姑娘不少,有心的会给他带饭,说不小心多做了一份。
许弋虽然明确拒绝了,但心里不免对岳佳宁的抱怨多了一层。
有一次拿下大项目,小组出去聚餐庆贺。许弋喝多了,跟一个姑娘差点擦枪走火。
及时刹车稳住,许弋回到家之后看见岳佳宁在等他,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心里不由的有些愧疚,庆幸未犯下大错。
第二天一早起来看见岳佳宁拿着沾了口红印和酒红色长发的衬衫坐在沙发上出神,听见脚步声,看着许弋,眼泪夺眶而出。
许弋解释清楚,两人和好。岳佳宁的心里却烙下了阴影。
那个时候岳佳宁工资不高,房租、水电、日常开销几乎都靠许弋。
人往往就是这样,我养着你,心里便开始有了无端的优越感。你要听话、体贴、大方,温柔、迷人、性感,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岳佳宁哪都好,就是差了这一点,公司的小姑娘这一点可就强多了。
我没了你还有那么多小姑娘前赴后继,你离我了,肯定就过不好。
这样的想法一旦生根,便越发的不可收拾。
许弋看着岳佳宁,总忍不住要找茬,恶语伤人。
岳佳宁不学做饭,许弋在家也极少再做,两人点了外卖,倒也相安无事。岳佳宁再也不缠着许弋,撒娇着让他给她做糖醋排骨,再也不说全世界许弋最好。
许弋后来回想起,才发现,岳佳宁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死心的吧。
06
“我送她去医院,高烧不退。我就守着她,猜想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乔安看着厨房里的身影,继续说,“你猜她的手怎么弄的?”
许弋摇头,他不想去猜,他怕。
他想要阻止乔安,却又无能为力,陷在沙发里,面如死灰。
有一次周末跟岳佳宁大吵之后,许弋负气摔门而出,叫了几个朋友在酒吧买醉。
喝多了,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一个光溜溜的姑娘,就是公司同小组总给他带饭的。
他懊恼地看着枕边人,慌张地洗澡,企图掩盖欢爱的痕迹。
有谁说过,男人要是真正喝醉了,是什么事也办不了的。
这一次,他都不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喝醉了。他说服不了自己。
许弋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五条红色未接来电,最上面的一条已经接听过,时间显示00:32。
那个时候,自己在洗澡,竟然如此疏忽。
许弋猩红着眼,质问同组的姑娘,对方却毫不在意地走过来想要抱他,说我比岳佳宁更好。
他一把推开她,转身离去。
慌乱地拨打岳佳宁的电话,无人接听。
更深露重,秋日的深夜凉如水,他回家的时候,岳佳宁已经离开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行李箱、衣服、鞋子还有岳佳宁爱看的书,统统消失不见。
餐厅的桌上摆了一桌的菜,已经凉了。
水煮鱼、麻婆豆腐、干锅土豆片、红烧排骨、西红柿蛋汤,都是他爱吃的。
桌上还摆放着两双筷子,两碗饭。
他开车到处找她,从凌晨到清晨,也没有找到。
最后,他在弋江公园坐到了中午。
许弋想,如果那天晚上直接去弋江公园,岳佳宁是不是就不会遇到乔安,自己就能找到她了。
只是,从来没有如果。
他疲惫地回到家,坐在自己惯常坐的椅子上,捧着早已凉透的饭菜,慢慢地吃了起来。
饭菜很好吃,不知道岳佳宁在哪家店里打包的。
小妮子以为换成家里的盘子里自己就认不出来了,许弋不禁摇头失笑,抬头想要取笑岳佳宁,身边人却早已不在。
望着那个空空的座椅,他痛哭出声。
这以后,许弋常常有意无意的在人群中搜索,他期盼偶然遇见她。
他想,她或许躲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等着自己去寻找,去解释,去求得原谅。
他总是去学校那个情人坡,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期待她也会去缅怀曾经。
只是,岳佳宁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遇不见,打听不到消息。
许弋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遇见岳佳宁是一个美好甜蜜的梦,伤害岳佳宁是一个后悔的梦,失去岳佳宁是一个痛苦的噩梦。
07
乔安没有给许弋拒绝的机会,把电视声音开大,似乎怕岳佳宁听见。
他说:“她学做饭,偷偷学了好久,终于能做一桌子菜了。那天跟前男友吵架,她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她想告诉他,我会做饭了,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乔安顿了一会,看着颓废的许弋,继续说:“她想跟他撒娇,做饭的时候油溅到手背上,很烫。她真傻,男人的挑剔又岂止是因为做饭这一个问题。她打他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打朋友的电话,说聚会已经散了。最后再打给前男友,是个女人接的,话筒里还能听到浴室哗啦啦的水声。那个女人对她说,调教得不错,你男朋友的床上功夫很棒。她挂了电话,收拾好东西,决定离开。看到厨房里一片混乱,失魂落魄地收拾,不小心把刀拿反了,刀刃太锋利,划破了手掌。”
厨房里辣椒的味道太呛,传来岳佳宁的咳嗽声。
乔安马上起身,临去前看着许弋,缓缓开口:“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喊一个名字。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样的傻瓜才会弄丢了她。”
那个傻瓜,叫许弋。
原来,我带给你的伤,竟是这样深。
许弋知道,他的岳佳宁,再也不会回来了。
呛人的辣椒味在乔安开推拉门的时候飘到客厅,辣红了许弋的眼。
许弋知道,他该立刻就走的,似乎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待在这里。
可是,他舍不得。他还想再尝一尝岳佳宁做的饭。
岳佳宁炒好两个菜就被乔安赶了出来,看着许弋欲说还休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许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很好。”
他想告诉她,我还没有女朋友,我等了你四年,在家里,在情人坡。
他想抱着她,跟她忏悔、道歉,期待她还像以前那样,扑进他的怀里,笑着原谅他。
他想说,我们租的那个房子,我一直住着,保持着当初你布置的样子。
可是,他开不了口。
他只能幽深地看着她,把她默默记在心底。
比起那年那一桌子菜,岳佳宁的厨艺大有长进,很好吃,好吃到心里发酸。
曾经,你为我洗手作羹汤。
曾经,你的眼里只有我,说这世上许弋最好,你只要许弋。
如今,你成为他人的新娘,美目流转,恩爱非常。
我曾经说过,这个世上,只有我最爱你。
是的,我最爱你,现在还爱你。
可是,我却亲手弄丢了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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